星澜捏着这封字迹依旧歪歪扭扭的信,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是什么情绪为好。
是对贺声亭这孩子懂事的欣慰,还是对他几近丧失的童年感到惋惜。
在这样一个复杂诡辩的环境里,她又何德何能让贺声亭排除众议,依旧愿意相信她。
而且不光是贺声亭,还有今日率军向她称臣的戟辉,为她殚精竭虑的玉京秋,拿命来保护她的流萤,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苏幕遮,甚至是愿意信任她的贺圣朝……不光是他们,还有霜月、若敏……这些在她身边,或者不在身边所有人。
如此平庸又寻常的她,如何有幸能有他们常伴左右。
星澜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写了回信。
……
“我新赋了首诗,你看看如何,当然了,以你的鉴赏水平,我也不指望你看的出什么。”
“这首诗给你……只是庆贺你回来,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诗,拿去。”
……
“不对啊。”屋内,苏幕遮收回手,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
他手上捏着一张精致洒香的扬州纸,上面写着自己刚精心赋的一首长诗,反反复复的对着铜镜模拟自己将诗交给星澜时的场景。
谁来告诉他,应该怎么给,怎么说,才最自然,才不会让她“自作多情”,误以为自己对她有什么企图呢?
误会……误会也就罢了。
但若是传出去让旁人知晓,他的面子还往哪搁!
要不,交给若敏姑娘转交吧。那若敏虽然跟星澜一个鼻子出气,但做事谨慎,嘴巴也严,应该不会有事。
省去了自己亲自送诗的烦恼,苏幕遮陡然一阵轻松。
他把纸小心叠好放在怀里,往外走了几步,又生了犹豫之意。
……如果要若敏姑娘代为转交,那他就不知道星澜看了诗会是什么反应了。
脑中突然浮现星澜捧着纸张,念着上面诗句的模样,他就,他就,脸红了。
苏幕遮出门又转回,转回又出门,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直接往了星澜的住处去了。
星澜住在哪里,全军营……不,恐怕整个扬州上下都知道了。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早在还没有星澜任何消息的时候,戟辉就精挑细选的把这宅子给定下了,一会儿折腾绿植的,一会儿重新修葺的,没少折腾,后来还请大师看风水,作法,没完没了。
苏幕遮听人说,这是因为在北境的时候,戟辉没给星澜准备好住处,叫星澜受了旁的女子的委屈,所以现在格外在意。
呵,五大三粗的傻大个。
他步履轻快的拐过一个弯,还没走近那宅子,就看到那流萤,笔直笔直的站在门口,俨然一副等人的样子。
听到动静,流萤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苏幕遮当即就打了退堂鼓,既然有外人在,送诗就不方便了,还是下次再来吧。
他悄悄的往后了两步,撞到一面坚硬的墙……不对,一具坚硬的胸膛上!
他立马回头,正见比他高上半个头的戟辉,正嫌弃的俯视他。
“你怎么在这里?”戟辉皱眉问。
苏幕遮立马跳开:“我,我不过是路过!”
“路过?这去训练场的路,你路过?”戟辉打死不信,“呵,有的人表面上对陛下不屑一顾,实则心思龌龊的不行。”
之前苏幕遮刚入宫的时候,闹着要抹脖子自尽,说是不堪受辱,那时戟辉为了救他一命,还被割伤了手。
他还以为苏幕遮多刚烈,多反感星澜呢,谁知这厮一会儿大老远去陪她,一会儿又故意绕路经过她门前……哪里有半分反感的样子!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不乐意苏幕遮在这混吃混喝,给他不少冷脸色,还给小鞋穿,苏幕遮居然也都忍下来了没走。
无论怎么为难他,就都死皮赖脸的跟着等星澜!
所以在戟辉看来啊,当初那抹脖子也是苏幕遮的苦肉计,演给星澜看的!自己上去救人,那是坏了人家的大计!
苏幕遮被戟辉堵的说不出话,负手站在一边,神色冷然。
戟辉绕过他,一下子又看到前边的流萤,脸色更僵了。
怎么着,这一个个的,还都来了?
“咳……”戟辉从前和流萤同在梁宫做过妃子,但也没什么交集,这会儿讲话也不自在,“流萤大兄弟,你这,伫这干嘛呢?”
“等陛下回来。”流萤简单回答,对戟辉不喜不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了。
但是这个回答满足不了戟辉。
“是找陛下有什么事?”他又问。
“没事。”流萤道。
戟辉:“……没事你就回去啊,我这附近守卫森严,不需要暗卫。”
不等流萤接话,苏幕遮大步上前。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盟友,他很快和流萤站到了一边。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寻陛下了?”苏幕遮冷笑,“您戟大将军能来,其他人就来不得?”
戟辉一听也怒了,走到苏幕遮面前,阴影罩在他身上,压迫力十足。
“我来自然是有正事。”戟辉道。
“那敢请教将军,有什么正事上午在军营不讲,下午跑到人家女子闺房门口讲。”苏幕遮也毫不怯弱,正面硬刚。
“侍寝!”戟辉理直气壮。
这下连流萤也变了脸色。
苏幕遮更是大怒:“戟辉!你身为大将军,竟口无遮拦,白日宣淫!即便是要侍寝,那也是陛下翻牌子选人,哪有你这样直接冲上来的!”
“那也比你好。”戟辉道,“我可是听说,某些人连牌子都被撤过。”
他早早的就向若敏打听过他走后苏幕遮在宫里的地位,听说星澜直接把苏幕遮侍寝的牌子撤了,他简直要高兴上天!
几人还要再吵,却又突然齐齐闭了嘴,看向拐角的方向。
只见星澜和若敏一人捧着一块烧饼,边吃的欢快,边往回走。
看到守在她门前,眼神渴望的三个大男人,星澜突然觉得口中的烧饼不香了。
“陛下,您回来了!”流萤立马看向她。
“陛下,这人白日宣淫,你……”苏幕遮一脸怒容的凑上来。
“呵,我这叫名正言顺!陛下,晚上翻臣的牌子啊!”戟辉急切的望着她。
……
眼见着三个男人又乱作一团,星澜禁不住抖了抖:“若敏,我好像有东西忘在茶楼了。”
“有吗?”若敏奇怪的回忆,“奴才记得都拿了啊。”
“哎呀,我说有就有,走走,快去拿!”星澜抓过若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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