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在京城的老宅已经收拾好了,戚父此番升官是有政绩傍身的,并且还有淮阳侯府和谢府这两门亲戚在,自然惹人注目,等举办洗尘宴的时候,宾客如云,纷纷而至,别提有多热闹了。
除去洗尘宴,戚府还举办了一场小宴,不过这回邀请的都是一些亲属,谢家自然头一个接到请帖。
因是小宴,戚府并没有搞得铺张浩大,只在府上摆了几桌席面,大家一起坐着吃吃喝喝闹闹。
或许是因为戚父升官的缘故,此次淮阳侯府对戚秋很是热情,府上的各位夫人也都给戚秋备下了一份厚礼,比上一世的待遇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要说贵重,还是要数谢夫人备下的礼品最为丰厚,连戚母和淮阳侯府的各位夫人都惊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谢夫人,不明白她此举是何用意。
谢夫人却是但笑不语,待戚秋收下见面礼之后,连连夸赞起了戚秋。
今日的主角本就是戚家,在场的夫人自然也愿意给戚家这个面子,便一起跟着夸了起来。
一时之间,戚秋成了万众瞩目。
好在这样的场面戚秋在江陵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便也还稳得住,不骄不躁,倒是真的让一众夫人高看了两眼。
而就在这时,谢夫人却是话音一转,“前两年秋儿及笄,我这个做姨母的没去观礼实在是可惜了。”
谢夫人起了这么一个头,在场的夫人自然也跟着说起了此事,都道回去之后要再给戚秋补一份及笄礼送来。
谢夫人慢慢往下说:“今年秋儿也是十七八了吧,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说来.......也不知是否说了人家?”
谢夫人此话一出,厅内静了一静。
众位夫人皱了皱眉头看向谢夫人,心思百转,只觉得谢夫人这一问倒不像是随口一问。
戚母神色微动,顿了顿,答道:“是啊,秋儿今年已经十七了,按理说是该相看人家了,但是她父亲舍不得她,便总想着将她在府上多留几年,故而还未相看过人家。”
谢夫人脸上笑意加深,“父亲舍不得女儿也是常有的,只是秋儿出落的如此漂亮,恐怕就算你捂得再严,日后戚家的门槛也要被媒婆踩烂了。”
谁不爱听漂亮的话,闻言戚母抿唇一笑,不过倒也没有接着继续说什么,而是张罗着大家动筷子。
这场小宴一直到入夜这才散去。
分了男女席,男席那边有人喝多了,直到过了一刻钟之后谢侯爷和谢殊这才出来,上了马车。
身子还没有坐稳,谢殊便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谢夫人,看得出来他已经努力的拐弯抹角了,但奈何性子天生如此,说出来的话还是意图明显的很。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行了,给你打听出来了,戚家还没有给戚秋物色亲事,也没有相看人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谢殊掩嘴咳了一下,却还是没有遮挡住嘴角弯起的弧度。
瞧着谢殊这松了一口气的高兴样子,谢夫人觉得好笑,回忆了一下今日宴会上戚秋的表现,却也点了点头道:“戚秋这个孩子确实不错,看得出来被单瑶教养的很好,也不枉你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挂念着。”
谢殊心悦戚秋这事谢夫人也是前两年才知晓的,谢殊虽还没有及冠,但京城里跟他一般年岁的男子家中一般早就给说定了亲事,谢夫人怎么能不着急,便开始替他物色着。
而在察觉到谢夫人有这个心思之后,谢殊便第一时间向谢夫人和谢侯爷摊牌了,但他并没有说戚秋也喜欢他的事,只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戚秋念念不忘,一直中意她,虽不知道戚秋的心意,但此生非她不娶。
谢殊说的坚定又诚恳,看上去是心意已决,谢夫人和谢侯爷也没想到谢殊小时候只在戚家住了一个月,都打上了人家女儿的注意,可儿子已经这么说了,谢夫人只能盼着戚秋未曾定下亲事,也没有中意之人,不然谢殊可该怎么办。
故而也才有了这场宴会上的打听。
听谢夫人夸赞戚秋,谢殊勾了勾唇,又咳了一声后说道:“既然戚家长辈还没有相看人家,母亲也觉得戚秋好,那......那不如就择日上门提亲?”
这毕竟是他和戚秋的大事,纵使在长辈面前开口有些羞涩,但谢殊还是遮掩不住自己的激动,双眸亮晶晶的,非常诚恳的怂恿着谢夫人去提亲。
谢侯爷喝了点酒,有些醉醺醺的,大着舌头也道:“是啊,孩子们都到了岁数,今日也有不少来打听戚秋婚事的,早一点提亲,也省的夜长梦多。”
谢夫人烦死这俩缺心眼了,横了他们一眼,“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戚家如今刚上京我就去提亲,你当人家嫁女儿不需要考量?自然要循序渐进的好,让人家满意,人家才能放心将女儿嫁给你,不然我这样贸然开口若是被回绝,这门亲事还要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看着谢殊,谢夫人耐着性子指点道:“你这段时日少忙些差事,多去戚大人和戚夫人面前表现表现,搜罗一些好玩意带去,等戚大人和戚夫人觉得你不错,我再登门,这门亲事不就成了。”
谢殊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想娶戚秋的心思戚大人和戚夫人已然知晓,但又觉得谢夫人说的有道理,便又点了点头。
接下来,谢殊果然如谢夫人所说的,常去戚府表现。
不仅如此,更是搜罗了好些东西送去。
最后连带着谢侯爷珍藏了几十年都不舍得喝一口的人参酒都被谢殊从地下挖了出来,一个不剩的都送去了戚府。
下朝回来的谢侯爷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被挖空了的酒窖,气的脸都青了,扶着一旁的树喘着粗气,破口大骂谢殊这个不孝子。
谢殊这么殷勤的表现,戚父戚母也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没想到几年过去,谢殊竟然还惦记着戚秋,戚父戚母惊讶的同时倒也被他的心思打动,本来因知道谢殊觊觎自己女儿而一脸别扭的戚父也慢慢的认命了,面对戚秋出去和谢殊游玩也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反倒是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知道两人去了相国寺拜姻缘也是默许了。
今年相国寺人来人往,年轻的男女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因着今年相国寺的姻缘树格外灵验,不少人都前来挂红绳求姻缘。
不仅如此,如今还流行插纸梅。
谢殊约着戚秋来此,戚秋都不禁笑了。
眼见谢殊蠢蠢欲动的想带着她直奔姻缘树,戚秋拖着长腔笑着说道:“表哥,你直接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意图也太明显了。”
谢殊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只当自己没有听见戚秋的调侃。
戚秋又道:“表哥,你原来还信这个?”
这下谢殊却是有话说了,一脸认真且诚恳:“这个很灵的。”
戚秋故意问道:“有多灵?”
有多灵?
透过窗户便可见不远处的姻缘树下人满为患,飘飘荡荡的红绳挂满了落着雪色的树梢上,站在树下的信男信女一脸虔诚,默默的许着自己心中所愿。
谢殊不禁想到了自己。
那时的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却不明白戚秋的心意,怀着满腔的不确定来到此处,立在树下,也曾如此这般虔诚的许着愿。
而如今......
谢殊看着身侧的戚秋,她杏眸弯起,肤白胜雪,站在雪色之中,一身朱砂色的披风裹着,眉眼精致似芙蕖,宛如盛开在雪日里的花枝,一身的娇艳。
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那双流光的杏眸之中只映照着他一人的身影。
而如今,他所求之人就在身侧。
怎么不灵呢。
可戚秋却在这时攀了上来。
她们身在厢房里,有山峨和水泱在外面守着,自是无人打扰,戚秋也就举止胆大了起来。
她白皙的玉臂攀上谢殊的脖颈,金黄璀璨的金镯与戚秋的冷白的肤色相得益彰,缓缓凑近过来,那如红梅一般艳丽的娇唇轻启,乌黑碎发垂下,随着涌进来的寒风轻扬,不动声色地撩动着谢殊的冷峻的面容。
谢殊没忍住喉结轻轻一滚。
戚秋弯了弯唇,覆上谢殊的薄唇,轻轻地啄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在谢殊喉结处打转,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谢殊的气息慢慢加重,脸瞬时就是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耳后根去,他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此时躁动了起来,但却还是残留着理智,“表妹,不行。”
戚秋挑了挑眉,凑上来,却是故意问道:“不行什么?”
戚秋自然不打算做什么,但她就是喜欢逗谢殊玩。
不行什么?
戚秋这话说的很是坏心眼,谢殊一眼就识破她逗弄的心思,不禁有些气恼,索性直接吻了上去。
大手握着戚秋的芊芊细腰,谢殊另一只手拖着戚秋的后颈,带着冷意的唇轻嘬着戚秋轻软的娇唇,两人呼吸交缠,激烈的吻着,呼吸间满是炽热。
戚秋被吻得有些喘息不上来,却攀着谢殊的脖颈,贴近的更狠了一些,不甘示弱的亲回去。
亲着亲着,倒像是不甘示弱的较量了。
外面白雪纷纷,长风直扬,清寒的风将落在地面上的薄雪吹了起来,迷乱了人眼。
落雪并未覆盖住相国寺朱红的塔尖,在一道道钟声的敲响下,盛世京城再次落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今年雪来的格外早,放眼望去倒是好一个漫漫雪景。
戚秋和谢殊携手去相国寺拜姻缘树的事不知不觉间便传遍了京城,戚秋本来以为戚父和戚母会惊讶会皱眉会质问,却是没想到两人叹了一口气,只问了戚秋对谢殊的想法。
戚秋这才知道,原来在她及笄那日,谢殊就已经向戚父戚母说明了心意,并且给出了承诺,这些年里更是年年不断的送礼过来。
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谢殊就已经开始为他们的今后铺路了。
戚父说:“当时他也不过十六七,倒也够胆子,敢在我和你母亲面前承认对你的心思,这些年来我也明白,他虽然人在京城,却也一直没少为戚家出力,那次码头上出事,虽然此事不归我负责,但我到底是督查不力,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倒也算的上麻烦,没有他在京城里为我忙前忙后的疏通,我只怕也要落得个牵连,更别提会有升官这一遭了。”
“哎。”戚母叹了一口气,“当年他才十六七,说这话的时候我跟你父亲都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心性,但如今看来怕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在挂念着你,这段时日谢夫人也一直上门来试探我的口风,若是你俩真的心意相通,我和你父亲便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替你相看别的人家了。”
戚秋咬了咬下唇,轻声道:“表哥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戚母点了点头。
自那日之后,谢夫人得了戚母的点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更是常常拉着戚秋在府上居住。
时间一久,再加上戚秋和谢殊一同去相国寺拜姻缘树的传闻,这下满京城里谁不明白谢戚两家这是要结亲了,有儿有女的人家只能道上一句可惜。
这日,戚秋接了谢夫人递来的帖子,去到了谢府。
今日谢夫人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虽是寒冬,却也不少夫人带着小姐前往。
毕竟现在谢府的地位随着四皇子被册立太子而水涨船高。
四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奉命监国,谢侯爷作为四皇子的老师,自然头一个受重用,谢家日后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府上宾客如云,谢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亲自领着戚秋进去院子,还没有走进,便听到一道熟悉张扬的女腔,“我姐姐自然是好的,容不得别人说什么。”
戚秋脚步猛地一停。
王嬷嬷介绍道:“这是霍家的二小姐,您来京城的时候她正好出远门去了,如今刚回京城。”
或许是怕戚秋被她跋扈的姿态吓着,王嬷嬷解释说:“霍二小姐只是看着不好接触,其实人是不错的,就是脾气大了一些,但没有坏心眼,那年她为了救一个平民女子,险些毁了容。如今霍家大小姐和魏安王府的世子订了亲事,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戚秋点了点头,刚要走进了院子,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位小姐,请留步。”
戚秋扭头一看,便又是一个熟人。
韩言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戚秋,“这位小姐,这是你的帕子吗?”
韩言一如记忆里那般儒雅温润,眉眼带着书卷气,或许是走过来的太急,额上出了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的立着,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帕子。
戚秋顺着看过去,只见韩言手里捏着的确实是自己的帕子,接过之后点头道谢。
再次见到韩言,戚秋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接过帕子之后就想离去,却不想被韩言叫住。
看着戚秋,韩言红着脸挠了挠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顿了一顿后问道:“不是姑娘是哪家小姐?”
戚秋微微低下头,一旁的嬷嬷刚想开口,一旁便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谢殊冷淡的声音响起,“她是戚府小姐。”
谢殊径直走过来,立在戚秋身侧,皱着眉头,看着韩言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戚府小姐和谢家谢殊即将定亲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一听戚秋是戚府小姐,韩言便明白谢殊眼睛里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也明白此番是自己冒犯了,当即退后一步,拱了拱手。
待韩言离去之后,谢殊让王嬷嬷退下,自己带着戚秋在府上闲逛。
戚秋笑着问:“听姨母说你今日有事要进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殊自然而然道:“知道你会来,我自然不会在宫里久留。”
梅园里的梅花早就开了,挂在枝头上,即使被雪色沾染,却也不减其分毫的秀丽。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谢殊身上是还未脱下来的艳红的飞鱼服,他肤色本就冷白,在这艳丽的色彩衬托下,更显人高大挺拔。
他轻咳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
戚秋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微微抬起眸子,笑着看着谢殊。
因着戚秋的这抹笑,谢殊冷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却依旧认真地看着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后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表妹,我生辰即将到了,你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件事了。”
谢殊立在一棵梅花树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定的意味,在这一刻漫天飞雪和惊艳的梅林都沦为了背景。
白雪纷纷,落梅点点,遥望天际,新的一年快要到了。
转眼间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谢殊的生辰。
这一日,宫中一共传来了两道诏书。
一道是破例未及冠提前封谢殊为世子的诏书,以此来嘉奖谢殊平定边疆战乱的功劳。
一道是为谢殊和戚秋赐婚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