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看起来有些漫长,其实兔缺乌沉、跳丸日月,转眼间便流失于指缝。
不知不觉间日子已经一天天的过去,就在那些天天来戚府玩乐的小孩慢慢适应了谢殊的存在之后,谢殊却是要离开这里了。
到底都是小孩子心性,纵使先前看不惯谢殊,如今在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倒也开始舍不得了。在谢殊要离开江陵的前一日,也不知是哪个小孩先哭的,最后不负众望的全哭了。
哭声再次响彻戚秋的院子,还有小孩泪眼汪汪的走过来询问谢殊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他,谢殊安抚了他们几句,但没有用,他们依旧哭的热火朝天的。
熟悉的撒泼打滚,熟悉的撕心裂肺。
谢殊手忙脚乱的哄着小孩,戚秋倒是一如往常那样叉着腰在一旁看戏,再看看熟练的跑去将画师请来的山峨和水泱,谢殊无语凝噎了。
眼看自己是真的哄不住了,谢殊只好站起身,将场地交给他们各自的嬷嬷,让她们来哄,自己则是走到了戚秋旁边立着,轻声道:“你也不说帮我一起哄哄。”
戚秋叹了一口气,“表哥,相处了这么久你还没发现吗,哄不住的,这群小孩都被宠坏了,一哭闹起来都是哄不住的。他们嬷嬷也拿他们没办法,只有等他们哭累了,哭烦了才行。”
看着如今院子里的情景,戚秋点评了一下,“今天哭的比往日后厉害一些,看来是真的舍不得你。”
闻言谢殊神色顿了一下,抬起眸子看着戚秋,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那你.......”
那你呢?
你是否也舍不得我。
明日他就要走了,这一走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江陵,这群小孩从前几日就在闷闷不乐再到今日的哇哇大哭,可以看出他们的不舍,可戚秋却是如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面对离别的任何难过和不开心。
这让谢殊有些拿不准,戚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连揣测了两日,反倒是自己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患得患失。
只是谢殊这话还没说完,身后便跑进来了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对着戚秋道:“小姐,绣娘来了,该给您缝制新衣了。”
戚秋抬起头,低低地哦了一声,冲谢殊招了招手后便跟着丫鬟走了。
谢殊也不好再开口询问。
到了夜里,戚母准备了好大一桌膳食,许多都是京城名菜,可见是费了功夫的。
相处了这一个月,戚母和戚父也是真心喜爱谢殊,面对离别也是多有惆怅,并没有动几下筷子,反倒是戚秋该吃吃该喝喝,埋头坐在那里吃了半天,吃的本就圆滚的肚子又圆了一些,终于放下筷子的时候还不忘打了一个饱嗝。
气的戚母瞪了她好几眼,直说她没心没肺。
戚秋呲着牙乐了乐。
这期间谢殊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外面繁星点缀的深夜有些出神。
等用完了膳,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心没肺的戚秋喝完了一碗消食的茶后,这才晃悠悠的去了谢殊的院子。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殊正在收拾行囊,连头都没有抬就知道来的人是戚秋,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戚秋问:“为什么?”
薄唇紧抿,谢殊继续收拾着行囊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戚秋这句询问。
他觉得戚秋在明知故问,又怕戚秋真的没看出来。
自己又陷入纠结之中,便更加有些心不在焉,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也毫无章法起来,低着头,反而越收拾越乱。
戚秋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他手里的衣袍给拿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叠好之后放在一旁后便又准备去叠其他的衣袍。
却不想谢殊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轻声问:“怎么了?”
谢殊本不想说,他觉得在与戚秋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这么患得患失很是矫情,也很是不应该,并且他也不想让戚秋觉得他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
但这会他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即将分别的难受与压抑在体内横冲直撞,让他变得没办法沉稳起来,抿了抿唇,谢殊终于是没忍住说道:“我觉得你不在乎我。”
戚秋一愣:“啊?”
她没想到一向情绪内敛,不善言辞的谢殊竟然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谢殊却是开了个头之后委屈就收敛不住了,说道:“我即将要离开,你却好像都没有不舍。”
每日该干嘛干嘛,前段时日还和黄光郁那个小屁孩不知道去哪里跑了一圈,天黑了才回来不说,还没有带他一起。
这几日更是日日自己出府玩,有的时候带上黄光郁,有的时候不带,但从来没说带他一起。
即将要分别的难受本就压在心头,这几日戚秋的无所谓表现更让他不安,纵使知道不该如此,谢殊却依旧有些委屈和不开心。
在戚秋跟前,谢殊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把控自己的情绪,动不动就会随着戚秋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而心情起伏。
看着谢殊,戚秋静静的等谢殊说完,这才笑着说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没有不舍呢?”
谢殊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落下来,最后闷声闷气地问道:“你昨日干什么去了,领着黄光郁去哪里了?”
反正已经问出来了,谢殊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问:“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你们俩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成?”
戚秋歪着头笑了一下,“是有小秘密呀。”
谢殊一愣,随即眉头拢了起来,盯着戚秋虽没有说话,唇角却是绷得紧紧的。
戚秋继续说:“但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谢殊问:“是什么秘密?”
戚秋清了清嗓子,对外面喊了一声,“山峨。”
话落,屋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打开,山峨捧着一个木盒子快步走了进来。
将木盒子递过来,山峨便又跑了出去,还不忘反手将门关上。戚秋将木盒递给谢殊,笑着看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
谢殊接过木盒,入手发现还挺沉的,他意识到这是戚秋为他准备的东西,顿时还有些紧张,深吸了一下,这才将木盒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泥娃娃。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的排放着,女泥娃娃一身青色的衣裳,眉眼含笑,挽起的发髻簪上一朵桃花,看起来又温柔又活泼。男泥娃娃一身玄袍,眉眼冷淡,负手而立,看起来很是耀眼。
谢殊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和戚秋,他颇有些惊喜,看着戚秋,“这是你做的?”
戚秋也很想点头,但却还是实话实说道:“你要走了,我总想着做个什么东西给你,也算是留个念想,想彼此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最后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泥娃娃。”
顿了顿,戚秋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太小了,那些做泥娃娃的工坊都不理我,还以为我是哪里跑来的小孩在捣乱,我拿银子出来都不好使,没办法我只能去找黄光郁。”
“他姑姑的婆家经营着江陵一家规模不小的泥娃工坊,有黄光郁带我去,这次我终于没有被赶出来了,只是......”
戚秋也很是郁闷,“我实在是做不来这种玩意,我那几日都耗在这个顶上了,结果做出来的一个不如一个,都不是丑的问题了,是看着都有点吓人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图画出来,让工坊的姐姐帮我做。”
戚秋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谢殊,“你看看你喜欢吗,这个姐姐的手艺真的很好,比我以前在京城里看到的许多泥娃娃都还要精致,简直惟妙惟肖。”
谢殊手指摩挲着女泥娃娃的眉眼,没忍住勾了勾唇,嘴上却道:“你少来,你就是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吃。”
见谢殊终于笑了,戚秋松了一口气,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地撞了一下谢殊的肩,说道:“还生气呢?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才不能直接告诉你,这几日往外跑不带你也是因为去的工坊。”
谢殊垂下眸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却又有些欲言又止道:“那.......”
纵使谢殊没说完,戚秋却也懂得他想说什么,笑了一下,“表哥,不是我没有不舍得你,而是我想开了。”
看着谢殊的眼睛,戚秋认真地说:“眼下分别不要紧,纵使我们接下来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相见,但只要你我心中都有彼此,分别的这段时日又算的了什么?表哥,你知道吗,我是真的觉得很幸运,我们都有着相爱过的记忆,纵使以后充满了未知,充满了不确定,但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一定会再相见的。
车马很慢不要紧,路途遥远不要紧,只要我们彼此挂念,就一定会相见。
谢殊眸色深深,他也看着戚秋,捏了捏她的手,哑着声音轻轻的道了一句,“好。”
在不久的未来,即使你不来,我也一定会走向你。
未来或许充满了不确定的变数,但我永远忠诚你。
并且会坚定不移的爱你。
戚秋笑了笑,身子靠着软榻,歪着头道:“表哥,你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一切,又都知道什么吧,我还挺好奇的。”
反正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