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吴哲的招供,很多事情就逐渐明了了。
例如纵火犯的越狱,王严和尚宫燕的越狱、至于廖肃交给谢殊的名单也是真的,只是漏了几个藏得比较深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锦衣卫内应。
有了这份名单,谢殊却并没有急着清查锦衣卫,而是不动声色地隐下此事,没有声张。
而随着花船一案的真相大白,富商李忠全的失踪却成了谜题。
按照吴哲所说,他并没有对李忠全下手,那么李忠全到底去了哪里,人是死是活?
锦衣卫并没有放弃此案,也很快就迎来了新的进展。
赵生回禀道:“属下拿着画像四处打听,终于在一间药铺里问到了给腰桃开药的大夫,他说腰桃是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腰桃早年伤了身体,胎像不稳,故而经常到他这里抓药。”
“一个多月?”谢殊顿了一下。
李忠全两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这孩子是哪来的?
“正是,这孩子应该不是李忠全的。”赵生说:“腰桃与李忠全的感情并不深,还远远不及他和其夫人王氏,属下探访腰桃左邻右舍的时候还发现,有一个男子以前经常来看他,腰桃自称那是她哥哥,但是属下查了腰桃的户籍,也询问过当时买她的梨园管事,发现她并没有哥哥,家里就只有一个妹妹,今年还不满十岁。”
“而且.......”赵生严肃的说道:“通过李忠全夫人王氏的描绘我们画出了那个要跟李忠全一起做生意的男子画像,随后在走访排查中发现,此人好似就是腰桃自称的那个哥哥。”
通过王氏的描写画出的画像其实并不准确,只是将那人的特别之处画出,但巧合的是,通过向左邻右舍的打听,赵生惊奇的发现与李忠全一起做毒贩生意的人和那个腰桃哥哥的面容特征基本一样。
他们也排查过李忠全的圈子,一直没有推出到底是谁打算和李忠全合伙做毒贩买卖,但当时他们唯一漏掉的就是腰桃这支线。
谢殊淡道:“去查查。”
赵生点头退下了。
等谢殊重新回到诏狱,吴哲这才继续讲他为何要杀害刘川父子,“刘兴上京第二日我就知道了,我还请他喝了顿酒,没想到转眼就接到了刺杀他的任务。”
在锦衣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吴哲很清楚谢殊想知道什么,咳了两声之后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向我传递任务的人是谁,每月的三、十三、二十三日我都会去城南垂燕街的第八条胡同巷子里尽头的那处宅子里,那处宅子没人,但是如果有任务交给我,就会在门口挂上一条红布,我走进去,里面便有字条告知我每次任务。”
谢殊微微抬眼,看向一旁的锦衣卫,那个锦衣卫立刻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诏狱里只剩下谢殊一个人,谢殊这才继续问:“若是有突发任务怎么办?”
吴哲笑了一下,“突然任务他们才不会交给我,他们一边用着我,一边防着我,根本就不会直面跟我相对。自我归顺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给我传达命令的那个人,除了头一次他来拉拢我的时候,他戴着面具,身子不高,但应当是个男子。”
面具。
谢殊不禁想起了那个拉拢戚秋的面具人。
顿了顿,吴哲看着谢殊,弯了一下唇说:“不过即使只见过一面,我却也摸到了他的住所。”
谢殊一惊。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遇事不决先下药。”吴哲说着,神色中还带着稍许得意:“他以为我毫无准备,其实我早就注意到那段时间有人跟踪我,所以早做了准备。我跟他交谈时在他身上下了毒,这种毒药无迹可查,但会让他在短时间内起毒疹子,这种毒京城中只有凝晖堂的大夫能解,我就蹲守在凝晖堂附近,终于在一日蹲到了他。”
“不过这个人确实也算是谨慎,他没有白日去往凝晖堂治病,而是在晚上,凝晖堂快要落锁的时候戴着面具劫持了一个大夫。”吴哲说:“不过这次他没有防备,拿了药方连轻功都没用,就那么走着回了宅子里去。”
谢殊眉头紧拧着,想起戚秋被抓起来的侍卫郑朝,沉声问道:“宅子在哪?”
吴哲并没有兜圈子,淡声道:“就在梨园那条街上,从西口进去,第五处民宅,门口种着几棵竹子。”
谢殊立马站起身,就要离开,吴哲却又叫住了他,说道:“带着人去吧,那处宅子我观察过,虽然只是他落脚的一个地方,十天中有一天在那处宅子里歇脚都是稀奇的,但宅子里还是有着几名高手的,我上次偷偷观察就险些被发现,差点就回不来了。”
谢殊脚步一顿。
听到谢殊回府的消息时,戚秋才刚观看完戚家真相线索片段,因着成功查破刘兴一案完成任务,系统奖励了她两朵金玫瑰,和一枚待兑换的戚秋信物以及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
集齐五份线索片段,成功兑换了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这段线索片段很短,短到可以用短短地一句话来描述——
京城安府的安大人在家里大骂钱御史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两千两银子,随后不知给谁写了一封信。
看完之后戚秋都有些恍惚了,若不是这个真相线索片段,她真的都要忘掉京城里还有一个安家了。
安夫人也就是井明月的姑母,井明月上京城之后便是先住在安家,后来安夫人在谢殊的生辰宴陷害井明月无果被发现之后,井明月就搬离了安家,安家也在京城之中彻底的沉寂下来。
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夫人和安家的两位小姐了,如今乍看到此事与安府相关,心里除了陌生却也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安家果然与之逃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个真相线索片段虽然清晰明确,但戚秋却是犯了难,她该怎么调查安家的金钱流动,这不是她一个毫无官职的小姐能做到的。
去求谢殊帮忙?
可是锦衣卫调查官员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哪怕是谢殊也无法光凭她的片面之言去查安家,他没有这个权利,而纵使是谢殊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私下去调查京城官员,这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在这个紧要关头,有玉全帮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不能让谢殊去冒这个险。
戚秋头都疼了起来,顿了顿,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镂花,暗暗出神。
到底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了山峨的声音,“小姐,谢世子来了。”
戚秋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理了理被躺的有些乱的发髻,这才跑过去把门打开。
外面已经被黑暗笼罩,黑沉沉的夜色有些瘆人,烟雾四起,树影婆婆娑娑,只有檐下的两盏灯笼亮着光。
谢殊一身玄袍,乌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锋利的下颚。
戚秋刚要从门口出来,却又被谢殊推了回去,“我来是告诉你一声,郑朝找到了。”
戚秋心中一惊,“在哪?”
“就在京城之中,梨园旁边。”谢殊言简意赅道:“他被人看管着,等会宵禁你留意着院子。”
戚秋明白了谢殊的意思,谢殊这是要去营救郑朝,她担心地看了看谢殊,心中有些不安,低声说:“注意安全。”
“没事的。”院子里还有来回下人走动,谢殊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举止,匆匆地安慰了戚秋几句后,东昨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谢殊知道这是安排妥当了,对戚秋道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戚秋目送着谢殊离去,等谢殊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关上门,坐回了屋子。
说不担心是假的。
戚秋坐在椅子上,低头抿了一口茶,眼下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安家的事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东光便敲了门,戚秋还以为是谢殊回来了,打开门发现却是东光,便问道:“怎么了?”
东光说:“小姐,您让属下派去盯着的那座宅子有了动静。”
戚秋顿时打起了精神。
东光说的那座宅子还是早先戚秋从蓉娘线索片段回忆里调查出来的据点,那个在梧桐县的一处宅子。当时发现这处宅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但戚秋始终觉得这个地方很重要,自郑朝被抓走之后,戚秋便将此事交给了东光。
毕竟比起别人,她还是更相信东光一些。
“只是.......”东光犹豫了一下,“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现如今里面并没有小姐所说的蓉娘刘刚等人的主子。里面现在住了一个小孩,剩下的都是照顾小孩的嬷嬷和下人。属下向左右打听过,听隔壁的邻居说这里之前确实是没有住人,只偶尔有动静,应该不是主宅。”
戚秋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这处宅子本就不怎么住人,现在更是住进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
这怎么可能。
在蓉娘线索片段里清清楚楚的指向着这处宅子就是他们向主子汇报的地方,戚秋不觉得系统发放的线索任务会骗她。
沉思了片刻之后,戚秋看着东光说:“你去帮我查一下这处宅子的宅契换人了吗。”
以前戚秋就想查这个,但郑朝是一介白身,又刚入京城,实在是能力有限,无法伸手到这里,东光却是不一样,查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
东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晚风将树梢上的娇花吹落,鸟雀伫立在枝头,夜色之下树叶翠绿,万物朦胧,带着欲说还羞的遮掩。
戚秋没敢睡,一直给自己灌着浓茶,一直到后半夜,院子里这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赶紧打开门,就见东昨出现在了院子里,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谢殊和郑朝,戚秋不禁沉下眉头,问道:“表哥和郑朝呢?”
东昨说:“动静太大,被禁卫军发现了,世子便带着郑朝先去了附近的别院躲着。”
营救郑朝并不难,难的是这事不能被禁卫军发现,不然就要层层上报,若是咸绪帝知道此事涉及谢殊一定会开口询问,可谢殊却没法说。
这毕竟涉及戚家和戚秋,一旦被咸绪帝知晓,连个搪塞过去的借口都没有,很难瞒住。
“没出什么事吧。”戚秋担心的问。
“小姐放心,没出什么事,郑朝也安然无恙。”东昨赶紧说:“世子就是特意让属下来告知小姐一声,免得小姐多等担心。”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戚秋刚刚起身,就听见外面山峨高兴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几道男声。
戚秋知道,这是郑朝来了。
匆匆地洗漱穿戴之后,戚秋便让郑朝进来了。
面具人确实没有虐待郑朝,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有脸上先添了一道痕迹,应该是昨日打斗时留下的。
郑朝很激动。
一连在那个四方的房间里被关了那么久,就在他以为戚秋就要放弃他的时候,谢殊及时出现,将他给救走了。如今终于得以自由,他激动地昨晚一夜没睡,今日一早就来谢府给戚秋回话。
“你脸上的伤可擦过药了?”戚秋担心的问。
“已经擦过药了,小姐放心。”郑朝说道:“昨日还算是有惊无险,谢世子带着暗卫赶过来的时候,打了那群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后来缠斗的时候惊动了禁卫军,但好在没有正面冲突,我们这边都没什么事,只是可惜没能抓到个人审问。”
本来是能抓住的,可那人非要来个鱼死网破,点燃了烟花,直接惊动了禁卫军,眼看禁卫军就要赶来,谢殊只好带他们先撤离了。
“你们都没事就好。”戚秋道。
郑朝憨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不等戚秋询问,便自己开口说道:“那日陪小姐去芙蓉书斋,路上走散了,等属下反应过来之后刚欲四处寻找小姐,却直接被人拉上了马车,迷晕了过去。”
“之后,属下便一直被关在了那处宅子的房间里,窗户都被钉死,门口有人无时无刻的守着,一日三餐都有人给端进来,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对我用刑,但我一直无法传递消息出去。”
戚秋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吗?”
郑朝说:“属下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属下注意到这处宅子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每日守着我的人都不同,给我送饭的人也不同,人员都是流动的。”
戚秋皱了皱眉头。
郑朝接着说道:“那个面具人属下也见过两次,在他身上也有发现。”
戚秋顿时抬起了眼,看着郑朝。
郑朝也不再卖关子了,开口道:“我见过面具人三次,第一次是他劫持我上马车,后两次都是在那处宅子的房间里,每次他来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脂粉味,就像是经常待在女人堆里一样,这股味道我还觉得有些熟悉,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梨园素有的熏香味道。”
郑朝刚入京时,接到戚秋吩咐下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梨园的映春姑娘,故而梨园的熏香闻得多了,自然觉得熟悉。
顿了一下,戚秋说:“你被关押的地方离梨园很近,会不会是梨园的熏香吹过来的。”
郑朝被关押的地方就在梨园隔壁,每日还能听到梨园里的唱戏声,能闻到梨园的熏香气也很正常。
郑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属下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发现确实是那个面具人身上的味道,每当靠近他时,那股熏香的味道便会浓重几分,完全不是空气中那被风吹来的似有若无的熏香气。”
抿了抿唇,戚秋心里有了猜测,她摩挲着茶盏问:“此事你告知表哥了吗?”
许久不听这个称呼,郑朝顿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戚秋口中的表哥是指谢殊,摇头道:“谢世子昨日安顿好属下后就去了锦衣卫府上,属下便也没有机会说。”
戚秋道:“你一会儿去趟锦衣卫府,把此事告知表哥。”
郑朝赶紧应了一声。
锦衣卫里如今一连接了几件案子,每个人都忙的晕头转向,不可开交。
东昨过来的时候,谢殊刚刚有点空闲的时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身前的动静,谢殊睁开眼,“怎么了?”
谢殊有些疲惫,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东昨也没敢浪费时间,想着早点汇报完差事,让谢殊小睡一会儿,于是便赶紧说道:“吴哲供述的那个城南垂燕街的宅子主人已经找到了,人正好就在京城,我们已经将人请来了锦衣卫。不过据他说他这处宅子早就租给了一位临安人,每年那人会按时给他租金。他名下宅子多,京城大半出租的房屋都是他家的,他们一家老小也就是靠租金过活,这与我们查到的基本一致。”
谢殊捏了捏眉心,问道:“找到那个租宅子的人了吗?”
“难就难在这里。”东昨摇头,“根据宅子主人的叙述,当时那个临安人说自己是贱籍,跑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东家的追杀,逃命的时候手上的凭证也给丢了,所以没去官府走正常的租借契约,他除了知道那个人是临安人,旁的一无所知。”
谢殊皱了皱眉头,“没有凭证他也敢将宅子租给他?”
东昨无奈,“宅子主人说他本也不欲做这笔买卖的,但那个租宅子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故而一时鬼迷心窍,将宅子租给了他。”
薄唇紧抿,谢殊无话可说。
东昨说:“宅子主人说他签的是五年约,租宅子的人早在去年年底便将这处宅子今年的租金交给了他,他也不知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线索便是断了。
这其实也在谢殊的意料之中。
这处宅子毕竟是用来给吴哲下达任务的,幕后之人也会怕吴哲利用锦衣卫的职务之便查到什么,故而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出来。
叹了一口气,谢殊闭了闭眼,“那梨园隔壁那座宅子可查清楚主人是谁了吗?”
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与那处宅子不同,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是面具人他们的一个据点,大隐于市,隐藏颇深,每日都有人在此处来往,恐怕是扎根已久,不可能是近几年租来的。
而昨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想来他们还来不及将相关信息进行销毁,只要查清楚户主是谁,想来便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些人来。但这件事因不能放在明面上查,故而查的慢了一些。
东昨说:“已经有些眉目了,想来马上就有结果了。”
谢殊点点头。
东昨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世子,已经将云溪的几间铺子全部关闭了,现如今您名下的铺子都已经关完了,钱庄能取出来的钱已经取的差不多了。”
东昨说起这个,还不免心疼。
这些都是谢殊一点点经营起来的,如今说卖就卖,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之所以将这些产业卖掉,还不都是为了戚家这件事。
自从知晓戚家的事不久之后,谢殊便召集他们卖铺子筹银子,戚家身陷贪污案,谢殊这番不过是想着先用自己的银子把戚家空缺出来的漏洞补上,这样不仅能挽救与戚家水火,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给调查真相一些时间。
可........
东昨不敢想,若是戚家真的并非冤枉,谢殊此番作为可是要与戚家同罪的!
他这是把所有的身家,连同他自己都抵给了戚家,抵给了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