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秋坐在椅子上,手紧张地扣着桌子角,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那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谢殊。
谢殊眉眼微垂,一身玄色衣袍也压不住他冷白的肤色,因为面无表情,他此时看起来有些冷,将手伸到戚秋跟前,他淡声说:“拿出来。”
戚秋咬着下唇,稍微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刚一抬头,对上谢殊那不苟言笑的眉眼她便顿时又心生了怂意,咽了一下口水,乖乖地把之前准备好的药拿出来。
这个药是戚秋和安阳郡主等人打算把迷倒的秦韵架过来之后,拿来算计秦韵的。
可今日落水之后,戚秋改了主意。
她在宴席上已经被人下了药,虽然不知为何落水的她被救起来之后大夫并没有提到她体内被下药的事,但若是此时由她在秦府宴会上吃下此药,等到药效发作之后,荣星和安阳郡主那边就可以开始帮忙唱戏,自然会将此事闹起来。
有魏安王妃坐镇,整府彻查,先前她被下药的事自然也会藏不住了,再加上这一桩她们故意设计陷害的事,那秦韵自然就跑不了了。
只是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也没有想到今日宴会上能一波三折,刚少了一个落水和下药的事,人尚且还没有安稳几个时辰,紧接着秦家大夫人又出手了,手段虽然如此拙劣,但确实打乱了她的计划。
没有办法,她只好将计就计,又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荣星竟然嘴这么不严实,她刚改了计划,他竟然不知为何告诉了谢殊,害得她现在在谢殊面前矮了一头,什么也不敢说。
就剩这几个时辰的离别时光,她刚煽完情,谢殊却翻了脸,好好的时间都用来干这个怎么会行!
戚秋简直欲哭无泪。
谢殊也不想在最后即将分别的时候跟戚秋冷着脸,但为了让戚秋长个记性,明白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他也只能冷下心肠。
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谢殊看着手里的药包,薄唇紧抿,问说:“这个药吃了会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戚秋便觉得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来了,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珍惜,这个药吃了不会怎么样的,只要吃的少一点,也不会伤害到身体的,只是症状看着可能会吓人。”
“怎么吓人?”谢殊紧跟着问。
“”戚秋张了张嘴,盯着谢殊的注视,又开始心虚了,“我吃的少一点,可能只是会让我昏迷一小会儿,吐一小会儿,难受一阵子,顶多呕个血什么的就会好了”
毕竟要将事情闹大,若是症状不吓人怎么能唬住在场参加宴席的各位夫人小姐,又怎么能让魏安王妃重视此事,下令整府搜查呢。
手里紧紧攥着药,谢殊被戚秋轻描淡写的昏迷一会儿,吐一小会儿,难受一阵子和呕个血等描绘说的青筋直冒,低头看着戚秋,扯了下嘴唇,这下是真的气的说不出来话。
戚秋自己其实也是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眼下听着谢殊这声短促的又包含不少情绪的冷笑,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这下是彻底安静如鸡了。
这样自杀式的报复,戚秋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谢殊低头看着戚秋,心里明白,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看得人真是莫名心里发怵。
“嗯。”谢殊点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带着一种绷紧的平静,他喉结一滚,冷笑着说:“我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夸你,夸你有分寸,知道进退?”
戚秋自己理亏,这会儿哪敢抬头去看谢殊啊,低头扣着衣角,面对谢殊的不高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那倒也不必”
话还没说完,感受着谢殊的目光,戚秋立马就止住了打诨插科。
屋子里一时之间便又安静了下来,外面院子里像是人都散了去,只余鸟雀掠去,落日黄昏挂满枝头。
看着手里的药包,谢殊沉默许久,终是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药包收起来。
按理说,他应该好好斥责一番戚秋,可戚秋今日落了水,受了委屈,他实在将那些斥责的话说不出口,百般无奈之下,谢殊只好自己生闷气。
而戚秋却开始发愁了,眼看就要日落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让谢殊气冲冲地离京,她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想了想,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决定端正自己的态度,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高兴了。”
谢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戚秋自然不干,踮着脚尖,凑到谢殊身前撒娇,“我真的知道错了嘛,真的不会再犯了,表哥,你理理我嘛。”
以前也没有发现戚秋这么会撒娇,她特意将声音压得软软糯糯,整个人软绵绵地贴着谢殊,声音带着委屈可怜,像只犯了错后喵喵叫又故意蹭你腿的小猫。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没出息。
阵势都摆好了,敌军进攻三秒就投降,这叫什么事。
可戚秋的攻势依旧很猛烈,认真的扳着手指头保证自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她老是骗他。
谢殊这样想着,可睁开眼看着戚秋举着手指认真保证的样子,嘴唇自落水之后就一直泛着白,顿时便心软了,揉着额角,深叹了一口气。
戚秋不知道谢殊心里的小九九,见谢殊依旧不理她,最终是发动了总攻,她捂着心口努力扮演着病西施,一脸难受地说:“表哥,我这会儿好难受,大夫说我这次落水之后身子落下了毛病”
“又骗我,大夫何曾这样说过。”谢殊没好气地说,“大夫明明说的是你没事了。”
可嘴上这样说,谢殊还是在听到戚秋说难受时第一时间睁开眸子,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盏茶。
戚秋却不接过茶盏,第一时间抱着谢殊的手臂,懒懒地撒着娇,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殊说:“还生气吗?你还生气的话我就难受。”
谢殊垂着眸子看戚秋,沉默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不生气了,只是”
谢殊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知道有些事你不想我插手,所以例如此事,你宁愿和荣星联手,也不愿意告诉我,但我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不论是任何事,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戚秋抱着谢殊,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她能明白谢殊的意思,可她此时不知该如何去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呼吸声时重时轻,可见两人心中都不太平静,半天后,戚秋说:“我确实不愿意你插手此事,其实若不是秦韵做的太过分,我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谢殊垂下眸子,沉默了一小会后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轻叹了一口气,谢殊看着戚秋,道了歉,“我方才不应该冷脸的,你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做。”
戚秋咬着下唇,她没有想到谢殊会这么说,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话。
戚秋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妥当,可她没有办法,她虽然复活了四次,可每次都几乎是重头再来,这次也是如此。
这是她这次重来后头一次入秦府,在秦韵的地盘上,连前几次复活的回忆还是在落水之后找到的,在此之前,她没有任何的优势。
而这是她能趁势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是给秦韵最有力的一击。
原来谢殊明白,戚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半晌过后,她微微抬眼,就见就见谢殊蹲着身子在静静地看着她。
戚秋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害羞,便故作凶巴巴地说:“看什么,我让你看了吗!”
谢殊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捏了一把戚秋的脸,说道:“现如今看看你都不行了?”
“不行!”打开谢殊的手,戚秋红着脸,别过头说。
谢殊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戚秋,过了好半晌,他伸出手勾了勾戚秋的手,说:“表妹,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戚秋顿时愣住了,轻咳了一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殊这是什么招,糖衣炮弹还是甜言蜜语,他什么时候还会这个了?
谢殊将戚秋从椅子上拉下来,跟他一起蹲着,平视着她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担心,我马上就要离京了,可你这样的不管不顾,我”
顿了一下,谢殊揉着戚秋的发,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