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1 / 1)

冬日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寒冷,夜色深沉,白雪倾斜,树欲静而风不止,落下的只有刺骨的寒。

京城一到冬日雪便下个不停,常常无声无息地落着,灵山尖上很快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若是眼神后,才能看见那隐在银装素裹下的一抹朱红亭子。

系统的声音落下,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只余阵阵呼啸的北风还叫嚣个不停。

谢殊站得偏僻,皑皑白雪下的青松遮挡住了他的身影,院子里还未歇息的下人并没有看见他,依旧在忙手里的活。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赢弱的烛光摇晃,在白雪苍茫的天地间就像是落入水中的一簇火把,遇水则灭。

戚秋转身进了内室。

拉出搁在床下的木箱子,戚秋从里头拿出藏起来的玄色大貂。

这是谢殊之前留下来的,她一直没来得及归还,如今到正是时候。

打发走了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戚秋捧着这一袭大貂出了院子。

窸窣的脚步声缓步传来,谢殊心有所感,从青松树下走了出来。

戚秋里头穿了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青色袄裙,外面罩了一件红梅缠枝的白色斗篷,斗篷上的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眸。

风雪不断,肆意弥漫,戚秋从雪色中缓步走来。

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无息地握紧,目光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

戚秋走到他跟前,笨拙地想要将手里的这件大貂披在谢殊身上,也算物归原主。

谢殊身量高,身姿挺拔,比戚秋愣是高了一头多,戚秋为了能将大貂披在谢殊身上,只能费力地踮起脚尖,扬着手。

戚秋贴的近,温热的气息尽数贴在谢殊身上,顿时激起一阵涟漪。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眸色在这漫天大雪的陪衬下深了不少。

戚秋一边踮着脚替谢殊系带子,一边垂在谢殊耳边小声地问,“这个时候站在我的院子里外面,表哥,姨母若是知道了我可怎么办?”

戚秋的话轻轻细细,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落在风里不甚清晰。

戚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尽数落在谢殊耳畔,像是冬日里最炽热的一把火,烧的谢殊嗓音沙哑。

谢殊声音低沉,又带着哑意,“母亲不会知道的,这附近有暗卫守着。”

戚秋不罢休,“万一知道呢?”

垂下眸子,谢殊看着戚秋。

戚秋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尽显狡黠。

“若是知道”

顿了顿,谢殊未完的话便只散落在风里。

系好大貂的带子,戚秋退后一步,与谢殊拉开距离。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眉眼一弯,狡黠地笑了,“若是知道怎么了?表哥怎么不继续说了?”

谢殊闭了闭眸子,“说了”

说了,你又要躲着我了。

四周静了一瞬。

见谢殊不愿意再说,戚秋也不勉强,搂紧自己身上的斗篷,问说:“这么冷的天,表哥站在这里是有事找我吗?”

谢殊垂着眸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卸下桀骜。

他站在外面太久,脸庞已经被雪花打湿,留有淡淡的雪水。

过了好一会,谢殊才道:“无事,我只是四处走走。”

戚秋也不拆穿他,只是道:“这么冷的天,表哥还有这份雅致。”

谢殊没再接话,过了许久这才反问,“表妹怎么不睡?”

他不动声色地抿唇,轻声问:“梅花好看吗?”

戚秋挑了挑眉。

谢殊抬手指了指戚秋院子里的两株腊梅。

戚秋恍然,又有两分惊讶。

没想到窗户开的缝隙并不大,谢殊竟然还是看到了她。

谢殊抿唇说:“是梅花好看,表妹竟都看笑了。”

戚秋又添两分讶异,没想到谢殊连这个都看到了。

顿了顿,戚秋一笑,“梅花是好看,表哥觉得不好看吗?”

谢殊没有说话。

上前拍落谢殊肩上的雪,戚秋气若幽兰,“天色已经不早了,雪也下大了,我不看梅花了,表哥也该回去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戚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今晚注定是个好眠夜。

新年在即,谢府上下已经装扮起来了,沿着游廊挂起的红灯笼一片火红之意,尽显热闹。

越是这时候,登门的宾客越多,来谢府来往走动的人家还不少。

府上正是一片热闹之际,戚秋却是把自己屋子当中,一连几日都没有出来。

临近新年府上事情多,谢夫人忙前忙后,几乎都没有得空的时候,等注意到此事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尾的前两日。

以为是戚秋怕冷,谢夫人也没多在意,只是对王嬷嬷道:“秋儿畏寒,将我库房里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件云缎锦织的海棠披风拿去给她。这个冬日尤其的冷,别冻坏了。”

王嬷嬷正陪着谢夫人缠丝线,闻言应了一声,刚准备放下手里的活,一旁坐着的谢殊却是站了起来。

“我正要去东边的宝阁院,便交给我吧,我顺带捎过去。”谢殊说。

谢夫人一想也是,便让王嬷嬷取来了那件披风交给谢殊。

外面还落着雪,东昨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谢殊身后。

披风已经被王嬷嬷包好,谢殊没交给东昨,自己拿着。

等到了戚秋院子里,这才发现院子里寂静的有些不像话,下人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庭院竟只有山峨和水泱站在门外。

谢殊眉头一皱,阔步走了进来。

山峨和水泱低着头神色焉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谢殊走进了这才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们说话,谢殊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戚秋阵阵哭声。

谢殊一怔,随即眉头皱的更紧了。

山峨和水泱伸了伸手想拦谢殊,顿了顿,却又缩了回来。

犹豫了半天,水泱带着哭腔说:“小姐已经把自己缩在屋子里哭了好几日,也不让我们进去,更不让我们告诉谢夫人。若是可以,谢公子还是进去劝劝吧。”

一听此言,谢殊立马推门进去。

戚秋趴在贵妃榻上,手边还搁着两封信,许是察觉出有人进来,哭声一滞。

她抬起头,三千青丝尽垂身后,唇色苍白,精致的小脸也多有憔悴,脸上皆是泪痕。

见到谢殊进来,她许是有些慌乱,仓促之下刚想伸手将放在手边的信给收起来。

可谢殊进来的快,她刚拿起信,谢殊就走了过来。

屋子里烧着炭火,却并不暖和,戚秋也穿的单薄。

谢殊看了一眼被戚秋抓在手心里的信,却并没有低头去问,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屋内,将敞开的窗户给合上了。

窗户一关,源源不断往屋子里钻的寒气便止住了。

外面雪落不止,窗外的腊梅树上全是厚雪,寒风肆虐,阵阵撞击着窗户和屋门,像是不撞开一个缝隙就誓不罢休一般。

外面风声大,大到让人心焦,屋子里却是一片静谧,只偶有炭火的霹雳声。

戚秋坐在地上,华裙散落,身边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过了许久,戚秋趴在贵妃榻上的身子缓缓直起。

看着戚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谢殊慢慢向她伸出手。

节骨分明的手指伸到戚秋跟前,谢殊垂眸看着她,即使身在高处,却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谢殊声音不重,却莫名带着一股力道,“起来。”

抿了抿唇,戚秋止住抽噎,缓缓将手放在谢殊手里。

戚秋的手刚放进来,谢殊一使力,便将戚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殊依旧没有问戚秋怎么了,他转身给戚秋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将戚秋摁坐在贵妃榻上,谢殊将这杯茶递给她。

戚秋捧着热茶,冰冷的手这才逐渐有了温度。

她脸上的泪痕并没有擦干净,谢殊转身去内室的洗脸架上拿过帕子沾了点水,给戚秋净脸。

谢殊的力道并没有戚秋想的那么重,甚至比山峨轻。

湿润的毛巾从戚秋的眉眼划过至下巴,从始至终谢殊的手都隔着帕子,很小心,很规矩的替戚秋擦着脸上的泪痕,并没有越矩地碰到戚秋的脸。

直到戚秋脸上的泪痕被擦拭干净,谢殊一直紧绷僵硬的身子终是松了一些。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谢殊。

谢殊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在戚秋的眼里,他的担忧和紧张却是一目了然。

他紧抿的薄唇,紧绷的身子,颤抖着的手,无一不在告诉戚秋他的慌乱。

而这就是戚秋勇气来源,这是手里毫无证据的她唯一的赌注。

她赌谢殊信她。

可时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一赌注让她难过,无关结局的难过,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利用谢殊。

咬着下唇,戚秋心神已经乱了去,手没有克制住地抖了抖。

滚烫的茶水洒在戚秋的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将茶水从戚秋的手里接过来。

“疼吗?”谢殊背对着戚秋问。

咬着唇,戚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殊手撑着桌子停顿片刻,过了许久他这才转过身。靠着戚秋身前的柜子,谢殊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

他在等,等戚秋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寒风凛冽,白雪窸窣,哪怕是合着窗户,苍茫的白依旧映入眼帘,格外刺眼。

戚秋眼眶里还盛着泪珠,终于在又一阵呼啸的北风中落了下来。

戚秋抬起头,脸上泪珠顺势滑落。

戚秋哽咽道:“表哥,求你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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