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宜迷茫地:“啊?”
商陆把手机扔还给她,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你干了什么让别人屏蔽你?”
温有宜再度确认了一遍:“我被他屏蔽了。”
“嗯。”
“我被他讨厌了。”
商陆:“……”
见不得温柔了半辈子的妈陷入自我怀疑中,他认真说:“倒也没那么严重,他就是这样的个性。”
“什么个性?”
“不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暴露给不相干的人。”
温有宜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今天用品牌全球高级副总裁的饭局诱惑他,又是这样大的排场,以为柯屿会对她另眼相看,不说多热络,最起码也该是讨好,却没想到他先是拒绝了应酬,又干脆屏蔽了她。
是挺有个性的。
“你怎么加的他?”
“今天海瑞·温斯顿的amber邀请我去看他们新大使的封面拍摄,”温有宜颠倒因果,“到了杂志社,没想到新大使就是你的主演。”
商陆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海瑞·温斯顿是全球顶尖的珠宝奢牌,只走高端路线,也很少营销。跟其他大使批发论斤称的品牌不同,它在中国只在十年前宣过现已半隐退的某华裔戛纳影后为中华区大使,其余便是一水儿的西方面孔。当时听说叶瑾帮他拿下了海瑞·温斯顿,别说柯屿,就连商陆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很适合戴珠宝,”商陆点点头,想到自己还没见过,温有宜却已经先看到了,便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温有宜的认可很含蓄,“我喜欢他身上的神秘感。”
“所以你就加了他微信?”
温有宜说:“我对他一见如故不行?”
商陆笑了一声,玩世不恭地回:“行,当然行。”
“不知道为什么,”温有宜喃喃地自言自语,“电视上看不觉得,看到真人了就觉得很亲切,好像以前就认识。”
商陆:“……”
……等等。
他心里一沉,谨慎地问:“你……你没有私生子吧?”
温有宜一愣,扬起手就要打,商陆敏捷地躲开,一边跑出去一边说:“没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有情人终成兄弟的戏份不会演到自己身上!
洗完澡倒床上给柯屿发视频。柯屿已经连轴转了一周,两人聚少离多,商陆看着视频里的他,很直男地说:“镜头对准点行吗?”
柯屿把手机夹上支架,怀里抱了三只猫。猫随人,主子貌美,它们也都貌美,在背后装饰画的映衬下,像一副端庄的肖像油画。
商陆支着下巴:“今天拍摄顺利吗?”
“还行,”柯屿困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呢?”
电影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配乐调整好便可剪辑进去,顺利的话,半个月后就能完成所有的制作工作。
“也还可以。”
两个人客套得跟例行公事似的,柯屿笑了起来,一手撸着金渐层,故意说:“就这样?那我挂了。”
他明天休息,原本以为商陆会让他去云归,但直到挂断视频,商陆也没提起。引擎声在深夜里震耳朵,由地下车库轰鸣而上,继而摆尾漂移驶下山道。
从云归去市中心真够远的,商陆其实很困,车里点开摇滚歌单,在震耳欲聋的环绕立体噪声中强行调动自己的肾上腺素。到了公寓已经过了一点,他径自刷业主卡上楼。柯屿已经睡了,被窝里围了五只猫,褒曼睡得好好的被什么压了一下,喵的一声跳起来挪开地方,黑暗中的猫眼注视着这小偷恬不知耻地压住了柯屿。
商陆没想开灯吵醒他,一路靠小夜灯走得跌跌撞撞恍若瞎子,脸埋在颈窝里闻到熟悉味道时,一颗困倦已极的心才落定下来。
柯屿抱猫似的,手法熟练地将他人高马大的身体揽入怀里,“困。”他嘟囔。
商陆不干什么,抚着他的侧脸亲了亲,回他:“睡。”
柯屿闭着眼,感到商陆亲吻他的嘴唇。含糊地吻了一会儿,柯屿推他:“洗澡。”
商陆声音很低:“洗过了澡才来的。”
柯屿安心睡去,恍惚觉得腰间横过一条手臂,继而被捞得屁股一抬,睡衣连着内裤边缘一起被拉下。
“你、……”没话讲了,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到贴上了烫得不像话的东西。脑子瞬间清醒,他抗议:“不是让我睡觉吗?”
耳垂落入唇舌间,连不那么敏感的耳廓软骨也被含吮亲过,商陆声音低沉气息灼热:“你睡你的。”
……这还睡个屁。年轻人久未发泄,一折腾就不知休止地占有他整夜,到三点多柯屿用沙哑的快哭了的声音求饶说自己要睡觉,汉语博大精深,商陆回他:“睡着呢。”
柯屿想骂他王八蛋,但身体比头脑更易堕落,早就背叛了他的口是心非。
一睡睡到天亮,他在心里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说自己今天休息了。
翌日日上三竿了才起,柯屿萎靡不振,商陆倒是精神很好,给他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烤吐司配嫩滑炒蛋,再加一杯鲜椰冰拿铁。
大少爷厨艺有长进,就是海盐磨得不够细,偶尔会咸到两口。商陆说他坐着会疼,把人按进怀里坐在腿上。平心而论,柯屿这身高跟女演员搭戏挺苏的,要不然也不能cp党遍地开花,但一坐进商陆怀里就不对了,莫名像只金丝雀,像被他拢在掌心。
盛果儿偶尔会给他念cp超话的帖子,都说体型差磕死人了。柯屿不服,他一米八二,商陆一米九,脱了衣服都有肌肉,怎么就体型差了?一看同框,却也反驳不出来。
盛果儿带薪磕cp,磕的还是真的,经常露出猥琐笑容,有次被柯屿逮到,一点开是幅画。他腿被商陆挽着,整个人被抵在门背上,转发的说:「体型差要了命了,感觉老师被弟弟一顿爆艹『嘶哈』」
柯屿无语跟盛果儿四目相对,盛果儿啃手指,柯屿叹了口气,以一种垂怜绝症病人的宽容说:“……去谈个恋爱吧。”
盛果儿:“嘤。”
·
他坐商陆怀里吃早餐,商陆搂着他看杂志,冷不丁问:“昨天拍杂志,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没什么。”
商陆替温有宜难过一秒,她都「一见如故」了,到柯屿这儿却连被分享的资格都没有。他循循善诱:“海瑞·温斯顿这么多年的第一个中华区新大使,品牌和杂志应该很重视吧。”
当然重视,一口气给他当月推了三本封面,女刊两本男刊一本,怕主题撞车,三刊编辑头都快秃了。
“昨天来了个叫amber,应该是中华区大客户总监。”
商陆“嗯”一声,收起杂志,“然后呢?”
“还带了个客户来参观。”
“什么客户?”
柯屿想了想:“一个……富婆?”
商陆:“……”
“约我吃饭,我没同意。”
商陆:“为什么?”
柯屿啃一口吐司,又任性地把边角给撕了下来,“我又不是陪酒的。”
“可能她想给你介绍资源。”
柯屿清醒地冷然说:“我不想被富婆潜规则。”
商陆:“……”
“她可能只是单纯是你粉丝。”
柯屿吃得慢条斯理,抿一口冰拿铁,斜眼瞥他:“干什么,你资金出问题了,要我去陪酒拿代言?”戏上来了,可怜地说:“真要这样也没关系,我愿意卖身替你还债。”
商陆附他耳边:“真要有富婆潜你,你伺候得了吗?要不要老公给你买个道具助助兴?”
柯屿受不了,想从他怀里跑掉,被商陆一把更用力地按住:“跑什么?”
柯屿恶心他:“跑去伺候富婆。”
商陆失笑了一声,“别的富婆不行,这个富婆可以。”
柯屿抿着唇冷冰冰地瞪他,有点气鼓鼓的:“为什么?”
这人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商陆说:“因为这个富婆特别有钱,伺候好了不亏。”
柯屿无语,骂道:“你妈。”
商陆回:“我妈。”
柯屿:“我是说你——”
商陆认真地回:“我是说,真的是我妈。”
柯屿:“………………”
靠?
”温有宜。”
“tanya。”
“她的英文名。”
“她约我吃饭。”
“你拒绝了。”
“她加我微信。”
“你把她屏蔽了。”
柯屿:“……她跟我说晚安。”
商陆说:“这条是我发的。”
柯屿脑子一片空白:“我没回。”
“她很失落,以为你讨厌她。”
柯屿否认:“我没有。”
“我知道,你就是高冷。”
柯屿问:“我高冷吗?”
商陆说:“挺高冷的。”
两人四目相对,柯屿吞咽了一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对她高冷。”
“你是世界上第一个、唯一一个对她高冷的人。”
高冷到温有宜都快怀疑人生了。
柯屿绝望地抹了把脸。
“往好的方面想。”商陆安慰他。
“比如?”
“她会记住你一辈子。”
“你他妈——你——”算了,妈跟妹都见过了,不好再问候了,柯屿憋了半晌:“行,特别荣幸。”
“昨晚上回家,发现她在看你的电影。”
柯屿丢脸死了,紧张地问:“哪部?”
哪部都不够好!温有宜看到他演戏的蹩脚样,什么杂志大片带来的氛围感神秘感高冷感都会消失殆尽,他柯屿的作品就是自己最大的anti黑粉。
“「坠落」。”
柯屿第一反应是心想还好,这是他主演里发挥最好的一部,甚至一度有风向说他会被提名星云奖。虽然最后落空了,但好歹口碑是不差的。一口气还未松,便听到商陆继续说:“未删减版。”
柯屿:“……”
商陆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是有趣,忍不住继续逗他:“我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跟程橙第一次床戏。”
柯屿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他跟谢淼淼还有两场床戏。他表情空白,继而毫无道理地迁怒到唐琢身上……都怪他,拍那么多床戏!
柯屿冷静地说:“我们分手吧,缘分到此为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妈妈。”
然后再让他找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孤单寂寞地一个人度过余生,这样最好!
“那不行。”商陆还是禁锢着他,不让他跑,“我打算请你跟她一起吃顿饭,就今晚,好不好?”
柯屿没回应,商陆仰着脸,用更温柔的声音哄他答应:“宝贝,好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不心动商陆的这一声“宝贝”?柯屿已经提前紧张了起来,拒绝不了,只能垂眸看着商陆,说:“我还不想跟你分开。”
商陆顿时懂了:“你怕她反对我们?”
“嗯,”柯屿点了下头,“吃饭可以,不公开行吗,就当是朋友。”
商陆捉住他的手亲吻:“我没那么傻,做好准备了才会公开。”
柯屿凝视着他,不去探究这一句话的可行性和决心究竟有多少。
如果说过去的人生曾经教会过他什么道理,那就是,人和人的关系,是不受意志控制的。他那么想挽留住小时候的那对教师父母,但没有,他的努力徒劳无功;他那么想对奶奶好,但他有能力的时候,奶奶已经感知不到“好”了。
就如同现在,他曾经那么想和商陆停留在肤浅的、浅薄的恋爱里,却仍然事与愿违。
他越来越想抓住他,矢志不渝地,一生一世地。
商陆跟他不一样,他的家庭、他的出身、他所被教导的家风和品德,都注定会在这件事上让他陷入两难。
有时候失眠,胡思乱想,想要是商陆过不了家里那一关,最终还是跟一个女人结婚了,如果他对他说,他和那个女人两不相欠,是互不干涉的开放式婚姻,是利益联姻,请他继续当他的情人——地下的,……他会答应吗?违背道德的、舍弃尊严的、孤注一掷的。
当这个问题想不到答案的时候,柯屿便清楚地明白,他没救了。
他其实很想说,不公开也没关系的。只是谈恋爱,只是交往,日子长了,成为伴侣,或者缘分到头了,那就顺其自然好聚好散。
他不需要名分,不需要认可,不需要光明正大。
他只需要商陆。
只要是商陆,谈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恋爱,都可以,他都不在乎。
但柯屿知道这句话不能宣之于口,说了,就会伤商陆的心。他是那么坦荡,骄阳一般,他的冰冷和阴暗不应该侵袭他。
一颗太阳怎么可以为阴影妥协?
“你妈妈怀疑我们了吗?”柯屿将内心掩饰得不动声色,语气自然地问。
商陆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答案谨慎:“也许有一点,她看了综艺,不过她昨天看到你是意外,是品牌带她过去的。见了一面,回来跟我说很喜欢你,对你一见如故。”
柯屿很意外,怔了会儿,茫然低语:“其实……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看到她也觉得很亲切。可能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商陆很傻直男地说:“那刚好,以后我就不用处理婆媳关系了。”
柯屿让他滚。
·
晚餐自然是在云归用的,商陆提前给明叔通知,让他吩咐秦姨用心准备的,顺便给温有宜发了条信息。
温有宜掩住唇,将惊呼捂下。
陆陆要带柯屿回家?
好哇,自己撞枪口上了。
小来把手提保险箱打开,一瞬间星光要晃瞎人眼。温有宜仔细挑选搭配,给新大使一个面子,选了一条海瑞·温斯顿项链,主钻六克拉的绿宝石,配全镶钻的铂金链,共计120颗。小来帮她在落地镜前扣上,温有宜端详了会儿,还行,很日常。
衣服选了一身白色套装,是大开一字领v型束身长袖,配鱼尾半身裙,上下都是西装面料,挺括有型,剪裁高级,端庄且典雅。小来帮她挽发髻看效果,笑着问:“夫人今天要见什么贵客?”
温有宜笑而不语,只说是明星。
时间够她全副武装从头发到指甲都做一次护理了,等她这边准备完,明星也到家了。
坐着商陆的兰博基尼过来的,温有宜没问商陆昨晚上夜不归宿去哪儿了,今天又怎么正巧带柯屿回家。她在前庭等着,从高跟鞋绷着的脚面到脖子都笔挺,明叔和小来站在她身后同迎。商陆先下,绅士地绕过车头为柯屿拉开车门。
昨天在影棚里灯光昏暗,此刻日落金黄,蜜一般涂抹着温有宜的白色洋装,让她整个人都如同荡漾着的晚风,温柔极了。
柯屿在这一刻想起了盛果儿的那句话。她看着,的确就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虚伪,不造作,不盛气凌人,年过五十了,有了细纹的双眼还是很清澈。
“柯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温有宜伸出手,与昨天一般,两人行握手礼。昨天的柯屿很淡漠从容,今天的柯屿很紧张,但被掩饰得很好。
明叔不得已做出与柯屿一点都不熟稔的姿态,严格贯彻一个英式管家的刻板印象:冰冷、绅士、拒人于千里之外。
柯屿有点想笑,忍住了。晚餐还在准备,温有宜以女主人的姿态请他移步花园喝茶。
“柯先生比陆陆大一点吧?”她闲聊般地问。
“大五岁,今年三十二。”
温有宜很意外,随即微笑起来:“看不出,我以为你不过二十□□。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份。”
“那不是刚过?”
柯屿“嗯”一声。
“像你这样的明星,生日宴会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前一天听袁荔真的安排办了见面会,结束后商陆带走了他,在绮逦过了一个低调安静但第二天浑身散架般的生日。
温有宜瞥了商陆一眼,笑着问:“陆陆送礼物了吗?送了什么礼物呀?”
柯屿答:“一幅画。”
“画?”
商陆给他使眼色,但柯屿错过了,很坦然地说:“是我的人物画。”
画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哪怕是亲手画的,那也自然在朋友交情的范围内。商陆油画画得这么好,想必给裴枝和、商明宝、商明羡、乃至什么亲近的学姐,应当都是送过的。
温有宜有一闪即逝的怔然,捏着杯柄的手都下意识地松了一下,差点便将茶汤洒了出来。
“是吗,”她恢复得体端庄,“陆陆亲手给你画了一幅画。”
陆陆有陆陆的高傲,陆陆从不轻易给人画画。
商陆扶了下额,找补:“柯老师,是你主动跟我求画的,你忘了?”
柯屿迷惑地问:“我有……”吗字还没出口,他从善如流改口,“你说得对,是我向你求的画,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商陆假惺惺地说,顺带咳嗽了一声,“没有,还好,画得很潦草,希望你没有嫌弃。”
明叔听不下去,借故走远,重重地“哎”了一声。
愁啊!
温有宜语气微妙,“真好,我们陆陆最难求画,babe想要一幅,求了不知道几年才满足心愿。”
商陆惨不忍睹地捂了下眼,敛去深呼吸,“明叔,可以开餐了吗?”
明叔现场掉链子,说:“还需要稍等。”
温有宜问:“陆陆给你画的什么样?我可以看看吗?”
柯屿不敢轻举妄动了,“没拍。”
“哦……”温有宜意味深长,“哎,那你微博里发的那一幅,不是陆陆的?”
商陆:“……”
他第一次知道温有宜套路这么多。
柯屿的喉结滚了一下,“是那幅。”
他生日那天发在微博,因为很大,画是落地摆的,柯屿扶着画框,跟自己这幅肖像合了影。他不太懂古典艺术,分不清商陆的流派,更无法品鉴出这是传承自俄罗斯的厚重力度。他只觉得富有创造力,让他在撕开包装纸的那一瞬间呆住,而后长久地沉默。
画面里,柯屿的半身顶着画幅的天地,微微侧首垂眸,身上披着的是白色、令人看不出形状的罩衫,罩着他宽直的双肩,掩着他的锁骨和身体的肌理。背景色半深灰半灰白,是交融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和阴郁的天空。
那是光影里不曾被捕捉过的柯屿。
发出的那天,评论区有粉丝留言:「好想拥抱你的孤独,我亲爱的岛屿。」
温有宜在昨晚把评论仔仔细细地看了,又顺带着翻看柯屿的那些历史微博。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这半年,柯屿的营业频率高了,但基本都是工作。因为工作总跟商陆在一起的缘故,看着便都像是发的商陆了。
就连综艺上商陆给塔吉克村民拍的肖像,也是柯屿用自己账号发的,配文:「@一个此处不存在的商陆」
温有宜饮了一口已经温了的茶。她太知道以那副画的细腻和厚重,究竟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和时间了。
以商陆的工作繁忙程度,画期应在一年以上。
一年……
一年前,她连裴枝和都没有担忧过,还在委婉拒绝别人给商陆介绍的千金小姐们,说陆陆还小,还年轻,还没有开窍,还不懂恋爱和照顾女孩子。
“陆陆从你身上获得了很多的创作灵感。”
温有宜含蓄地感慨。
陆陆的画是可以进画廊的。只要他愿意,哪怕他现在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也能靠商业画廊功成名就。只是他深知一个人的一辈子有限,一生的经历、创作灵感和表达欲望都有限,他不得不选择将所有才华和时间都倾注到电影上。
画,只是他光影艺术的基底,所以他轻易不动笔,最起码,不会轻易动这样浩瀚厚重的笔。
温有宜以一种温柔方式探究、询问、确定:“你喜欢那幅画吗?”
她清澈的双眼注视着柯屿。这是一双令人无法对之撒谎的眼睛。
柯屿犹豫了一会儿,“不喜欢。”
温有宜表情未变,知道他话还没说完。
柯屿说:“惭愧,我不懂艺术,只是单纯觉得,这不是一幅以令人喜欢而存在的画。”
温有宜凝视着他,没有追问。他能说出这句话,就意味他读懂了商陆的表达,走过了他的笔触,朦胧地——触碰到了他的心底。
这是一种没有经过培养的、朴素的艺术直觉。
它通常庸俗地被称为:灵魂互通。
“柯先生觉得陆陆的电影怎么样?精剪你看过了吗?”
纵使听着有攀亲切的谄媚,柯屿仍然说:“可以叫我叨叨。”
“可是昨天amber叫你小岛。”
“小岛是艺名,叨叨是小名,因为奶奶口齿模糊,其实原本是‘岛岛’。”
温有宜抿着唇绽开一个笑,认可地点了点头:“真可爱。”又说,“你的名是岛,陆陆的名是陆,岛屿和陆地,很有缘份。”
她瞥了眼商陆,真是稀奇上天了,商陆面上还是玩世不恭的样子,耳朵尖却有点红。
大概是落日晒的。
“名字是妈妈取的?”
商陆阻止她:“查户口呢?”
柯屿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提到这些伤心事。但于他来说,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坦诚地说:“自己取的。”
温有宜的温柔是用聪慧支撑的,才给人不动声色水到渠成之感,她没有问为什么,夸他:“‘屿’字很好听,也好看,也衬你,你就像你的名字,人和名字合一,才是好名字。”
柯屿真心实意地说:“商陆的名字也很好。”
夸商陆的时候,温有宜的笑容就会更深、更单纯,“取错了,”她调侃,“大师说他命里缺木,应该叫商森——嗯……听着有点奇怪,还很阴森的感觉。”
柯屿跟着笑起来:“森林是长在陆地上的,多高大的树木、多茂盛的植物,都是生长在陆地上,陆比森更广博。”
温有宜“哎呀”一声,“你看,你的姓是‘柯’,柯带木,本身也是木,你看你跟陆陆多有缘份?”
明叔想来提醒开餐了,被商陆一个眼神加一个摇头的动作制止。
明叔:“……”
……刚才催开餐的是你,这会儿不开餐的也是你,少爷,你好难伺候。
他不知道他的少爷这会儿心高悬不下,一盏茶掂在指间迟迟没有动静,一双耳朵却竖得前所未有地高。
他都没有想过。
不,也是想过的,想柯屿姓“柯”,他命里缺木,是天造地设。可是这样的想法好傻,是恋爱的人才会这样想的牵强附会。
不知道柯老师有没有想过。
商陆抿着唇,眼睛跟着温有宜的问话看向柯屿,等着他的回答。
在温有宜身边,他是个小孩子了,好像在等母亲做主。
柯屿轻描淡写:“是很巧。”
温有宜肯定地说:“这是缘分,‘柯’这个姓很少见。”
柯屿见她颇为认真,只好诚实地说:“不是我真实的姓,我是个孤儿,这是我随便抽签抽到的。”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温有宜,这样的缘份从源头起就是虚妄的巧合,但他没料到作为一个香港人,温有宜信命信机缘信风水到了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步——
“抽签抽到的!”她眼睛亮闪闪,合掌抵着下巴,仰起头:“好浪漫啊。”
柯屿:“……?”
不是,你听我说……哦,等等——好像是挺浪漫的。
他不受控制地看了商陆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还抬了抬眼,好像有点奇思妙想被认证的得意。
温有宜高兴地叹了口气:“太好了,我说怎么昨天就跟你一见如故,今天聊了这一会儿,觉得越来越投缘——叨叨,”她这样叫了一声,诚恳地说:“既然你没有妈妈,你介不介意我当你的妈妈?”
柯屿一愣,显然受了惊吓。
商陆猛地回头看他妈,他妈说:“是不是唐突到你了?我想,是不是可以认你当干儿子?”
操。
商陆没想到是这么个聊法这么个方向。
……失策了,小看了,年轻了,简单了。
柯屿脸色看着有点苍白,嘴唇动了动,什么社交情商和从容不迫都消失了,他只是三十二岁,在温有宜面前就是透明的。
“不行。”商陆当机立断霍然起身,椅子在花园的大理石砖上发出剧烈的刮擦声,“柯屿不能当你干儿子。”
温有宜任性地不悦:“怎么不行?你许阿姨都认了多少个干儿子了?等认了,我再给叨叨介绍合适的对象……”
“我不同意。”商陆丢掉幻想准备战斗,神奇和眼神都冷了下来。
温有宜饶有兴致:“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妈妈又不会冷落你。”
“我……”商陆攥紧了拳,只是他还没开口,柯屿便也跟着起身,对温有宜略一鞠躬:“伯母,很感激你的厚爱,不过……”
他看了眼商陆:“我跟商陆在交往,恐怕已经不适合当你的干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有宜:我没想到我的傻儿子会自己送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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