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是一瞬间,又或许过了几刻钟,站在后院中的崇元和尚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手臂仿佛有些僵硬,慢慢地把收到的玉片拿了下来。
平日里显得淡然安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那双幽黑的眼睛,此时正看着被他放在了摇椅上的阿尤不动。
半晌,才听得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这后院儿里响起了起来:
“唉……”
一声叹,仿佛包含了诸多的情绪,又掩藏了不知多少的心事。
阿尤听到这声音,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睁开眼看看了。
可她没有动。
要论到伪装,魅妖一族的族人可都是个顶个的能人。
说是戏精一族都不为过了。
这会儿她装着自己“被”昏迷的样子,就连修为不低的崇元和尚都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
没有了阿尤说话的声音,后院安静极了,连周围邻居家中的说话声都隐隐可闻。
崇元和尚在那声叹息之后,却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来。
如果不是妖魂还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阿尤都快以为这和尚丢下她走了呢!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尤迷迷糊糊地躺在摇椅上,被阳光一晒,暖洋洋地差点儿犯困。
没等她真的睡着,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
崇元和尚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檀香和药草的味道,也渐渐朝她靠近了。
一道阴影将她从阳光下遮掩起来。
感觉到这人站在面前盯着自己的动作,阿尤忍了忍,还是没有睁开眼。
哼。
她倒是要看看,谁憋得过她!
崇元却没有和她较劲儿的意思。
只站立了片刻,就弯下腰来。
阿尤感觉到了他的手臂托住自己的腰和腿弯,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顺势窝进了崇元的怀中,任凭那熟悉的味道将她包围。
初见时和崇元因为她的有意无意,还是有过几次接触的。
但每一回她刚一靠近,这家伙就会不自在地僵直了身体。
这次却没有。
仿佛双方都熟悉了彼此的存在。
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眷恋和不舍。
阿尤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了。
这和尚是吃错东西了?
想到刚才在“昏迷”之前看到的,她顿时锁定了那个玉片。
那是什么人给他的传讯吗?
崇元和尚却不知道怀里抱着的人还醒着,而且心理活动如此活跃。
他将人抱进屋子里,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崇元低下身,就这么在床边看了阿尤许久。
这姑娘醒着的时候,皮得很呢,几乎没有消停的时间,真叫人拿她没有办法。
这么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却安静极了,乖巧地让人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
但不论是哪个样子,他好像都并不讨厌,而且很乐意接近。
崇元伸出手去,将她额际的发丝拂开,又忍不住隔空摸了摸她的眉眼,像是要把面前这人的相貌都刻在脑海之中,不愿意将她忘记。
阿尤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完全没有平时跳脱的模样。
任凭崇元和尚怎么办,她都没有睁开眼睛,连呼吸都是平稳的,仿佛她真的对外界全然不知,正处在深度昏迷之中。
崇元和尚弯下腰,凑上前去。
两张面孔突然贴近,几乎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呼吸。
临到最后,他却又变了位置,最终将那个轻柔爱惜的亲吻落在了阿尤的额头上。
唉……
明明没有人发出声音的。
阿尤却像是又听到了那声叹息,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崇元这一次很快站起身来。
他走到一边的书桌前停留了片刻。
等到他走开以后,桌上就出现了一张写着字的信笺。
他重新走回床边,视线在阿尤手腕上停留了瞬间,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串佛珠。
但他到底没有取下来,反而从身上又摸出了一个荷包,轻轻地放在了阿尤的枕头边。
做完了这些之后,他整个人像是一幅被泼了水的画,颜色在空中渐渐地淡去。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从这卧房里消失不见了。
除了室内还残留了他身上的那种独属的气息还在,其他的都随着他的消失而消散。
在他身影淡去的瞬间,床上的阿尤就已经倏地睁开了双眼。
一室清冷。
她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仿佛还有烫人的温度停留在那里,几乎要灼伤了她潜藏的妖魂。
阿尤慢慢地,慢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仿佛室内突然消失了一个人并没什么奇怪的,一脸平静地从床上起来,动作自然地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了那张信笺。
这动作好像有一种自带的熟悉感,仿佛她曾经也这么做过似的。
信笺上的字迹很快就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他走了……
“嗤!”阿尤脸上浮现出了熟悉的笑容,可这一次,却是一种冰冷的妩媚,让人见之生寒,“你叫我等就等?不过是个小镇子,谁爱住谁住!”
他一个人不声不吭地跑了,居然让她在这里等他回来以后,再一起去京城。
还说留了佛珠和佛宝保护她。
阿尤咬咬牙,瞧见手腕上的佛珠,第一反应就是捋下来丢出去。
可碰到了珠子以后,却又停下了手。
她瞪了一眼信笺,手指一抓。
那张脆弱的纸就化为飞灰,消失在空中了。
就像是她在拿这个替代某个人来出气似的。
可见到这信笺消失,本来应该觉得解气,阿尤心里却又有一种后悔的情绪生了出来。
这情绪叫她突然生起了自己的气来。
不过就是个没吃到嘴的猎物,有什么好可惜的!
天下间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是,这个没了,她再找下一个便是。
阿尤一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他不让她自己去京城,她却偏偏要去!
她的身影在室内消失了不过瞬间,就又一次出现了。
阿尤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出现了几分恼羞成怒的红晕,脚步却没有停顿地走到了床边,一把抓过了那个被崇元和尚放在枕头旁的荷包塞进怀里,这才如他之前一样,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处。
院子外的树枝随着风轻轻晃动着,落下了朵朵娇嫩的花儿。
只是院子里,再没有那一男一女从屋子里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