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皇宫内的另一处小院,却是一片凄凉。
虽说隔着好一段距离,可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前头传来的喜乐声。不用亲眼看见,便可从那些声音里想象出外面有多热闹了。
刘荷坐在屋檐下的一个小凳子上。
背后,是阴冷的房屋,床榻上躺着的本该是她心爱的英俊情人。
而面前,是狭小的院落,空空荡荡没有什么摆设,只有杂乱无章的草丛和翻起的泥土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哪怕天色已经暗沉,也能够借着室内传来的点点烛光看出,她那双本来娇嫩的大小姐的手,如今被水泡得微微肿胀,甚至还有些起皮了。
这还不是在冬季。
如果天气再冷一些,恐怕这一双手会变得像是她从前最不屑的那些奴才一样,冻得豁出口子,露出青紫难看的模样。
“嗯~”
听到声音,就算没有回头,刘荷也能想象得到里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原本俊俏的脸开始瘦脱了形,眉目之间也多了些阴郁之色。
因为长时间痛苦难眠,肤色苍白发青,嘴唇上都没了血色。
他身上还有一种变化,但刘荷目前还想不出来如何形容,反正就觉得此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刘荷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手,茫然不知。
她本应该是左相府上最受宠的小姐,每日的烦恼便是吃什么好,去哪里游玩更有意思。
一切都有爹娘操心,有府上的奴仆帮忙,聚会时也是被其他不如她的官家小姐奉承追捧。
她年轻漂亮,是许多人家眼中的联姻目标,比亲姐更受欢迎。
她有英俊多才的情人,就算出身贫寒,可才貌并不比那些世家子差。
除了爹娘不满意情郎的家世以外,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而现在呢?
她一个堂堂嫡女千金,还未嫁人便要先学会了洗手作羹汤;还未享受过夫婿的疼惜,就开始伺候一个下不得床的病人。
就算心里对杨集尚有真爱,她也忍不住心生不忿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
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深刻到超越亲缘血脉的地步呢!
她爱慕的是那个相貌俊美、才华横溢的学子杨集,是那个殿试上被帝王相中,摘得功名的探花郎杨集。
此时,没了功名在身,容貌也随着病容失色,在她还没来得及看腻了那张脸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他吃喝拉撒,见识了所有不堪的画面,那点儿浅薄的爱,还能剩多少?
支撑刘荷继续忍耐下去的,到底是对杨集的那点儿感情,还是对他翻身上位,带给她皇后荣光的渴望,就连刘荷本身都说不清楚了。
听到屋内又传来了几声痛呼,刘荷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耐,可到底还是起身过去了:“杨郎,是身上还不舒服吗?放心,明日太医就能过来了,开了第二副药以后就会好的……”
杨集的脸色比之前刘荷刚来的时候还要差一些。
他看上去消瘦了许多。
身上刘荷说不出来的那种陌生的怪异之处,却是一种不男不女的阴柔之气。
原本男性化的线条,却渐渐趋于另一种模式。
只是如今时日还不算长,加上刘荷本身也没有往那边想,倒是还未察觉出来。
但杨集自己却是知道的。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
上次太医过来之后,伤口好了一些,但依旧疼痛。
加上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养身体的滋补之物,照顾他但刘荷又不是个会伺候人的,所以恢复的速度并不算快,只能说勉强朝好的方向发展,不至于继续恶化而已。
随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开始有了变化。
属于男性的嗓音慢慢的多了些偏向女子的尖锐。
偏偏又不及女声那般婉转动听,稍一提高音量,便觉得刺耳难受。
身上的味道也不算好闻。
还有其他的变化……
这种种迹象都由不得他不在意。
他想放肆的发泄,想大吵大闹,想将眼前的一切都摔个粉碎。
可偏偏还要想尽办法瞒着刘荷。
虽然不清楚刘荷到底是为什么会被送进宫里,还跟他待在一个地方。
但是,对于如今的杨集来说,刘荷要么就是他脱离宫廷的一个希望,要么就是陪他受苦的人。不论是哪一个,他都绝对不会放手的!
能走当然好,走不了?
他没有好日子过,至少也要有个人陪他一起受罪!
如果不是刘荷,他就不会受左相嫌弃,也不会兴起歪心思,想要打女王的主意。
如果他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现在还是京城中风光的探花郎,是从平民之身一跃成为编修的潜力股。
他倒霉了,女王是不敢报复的,左相也接触不到,既然刘荷过来了,那就陪他一起遭殃吧!
不愧是自私自利的人,到了此刻,也没想过放旁人一条好路,甚至把自己的野心都怪罪在了其他人身上。
虽说刘荷也不算无辜,但最开始心生贪恋的,不是他杨集自个儿吗?
杨集不知道上次太医过来为什么没有告诉刘荷真相,他也并不想去深究这些了。
反正能瞒多久是多久。
在他看来,刘荷也未必有可能离开。
否则,堂堂左相,从前都看不起他,现在又怎么可能把女儿送来给他做伴?
要么就是女王施压,要么就是……刘荷被左相府舍弃了。
半夜下起了小雨。
一下雨,杨集身上的酸痛更甚。
刘荷已经去一边的床榻睡了。
杨集不打算叫醒她,也知道叫了也不会有用。
他露出了一个偏执而阴冷的笑。
就这样吧。
和他一起在这个院子里互相搓磨,将来共坠地狱,才是刘荷的归宿。
她不是相当皇后吗?
自己这个帝王梦醒了,她为什么还能继续沉睡呢?
杨集苍白无力的手指放在一边,紧紧地握住了床单,忍不住再次发出了几声痛吟,在这幽深的夜里只显得有几分单薄的凉意,瑟瑟地打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