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我是你妈!”眼前的女人已经歇斯底里,韩岁宵知道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
这个让他敬爱又厌恶的母亲,从来都是以这种说一不二的方式将他养大,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韩然揉着眉心,知道自己儿子肯定不会甘愿就此罢休,但那又怎样呢,强行被分开的那两年里,时间能冲淡一切。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不觉得自己儿子能撑过这两年时间。
年少人的爱,热烈又冲动,却是经不起考量的。
——
对韩岁宵而言,这是他在六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可是晚上吃粽子的时候,他什么都说不出。
顾言北丝毫没被这诡异的沉默影响,吃完粽子后高兴地分享着今天遇到的事。
还有半个学期。韩岁宵盯着她想。
他还能继续听着这聒噪的声音半个学期。
然后,他将会陷入一段短暂又漫长的孤独,无尽的空白没有颜色,等到两年后他去找她,名叫“顾言北”的专属颜料才会蛮横又不讲理地跳进他生活的空白里。
只是,她会等那么久吗。
韩岁宵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自己喜欢的人也值得更好的,但他就是殷切又卑劣的盼望着,两年后,一切都能重新步入正轨。
“还有还有哦,今天我在——”顾言北甜美的嗓音鲜明地蹦进脑海里,把他纷乱的思绪拉回,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她讲,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
高一的下半学期,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暗无天日。
压力把所有人绷成一张紧紧的弓,等到期末那天,嗖——的一下松开手,飞出去。
在这种压力下,程狄和林雪荼的感情进展迅速。
程狄偶尔会拿着看不懂的文言文去找林雪莱,这位霸气女神把耳机一摘,一句一句给他讲解,至多只讲一遍。
托他的福,班上不少人发现这位女学霸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高冷不近人情,纷纷拿着不懂的题前来询问,心情好的话,林雪荼会为他们一一解答,至于心情不好的话,就把耳机声调大,调到除了程狄这个大嗓门外无人能叫动的那种程度。
反观顾言北和韩岁宵之间,感情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不前。
甚至,顾言北隐隐感觉到,一睹无形的高墙正将他们分隔开来。
文理科分班的意向表在期末考之前发了下来,这次意见只做参考用,真正的意向会等期末考后让同学们自己再做权衡后填表。
顾言北自然是选择了文科。这就意味着高二应该不会和韩岁宵分在一个班。
毕竟,虽然韩岁宵每科成绩都很好,但最突出的还是数理化,而且选择理科未来就职方向会更广些。
同样选文科的还有沈栀。
程狄说林雪荼没想好,打算等期末考成绩出来了再做决定,但大概率会选理科。
他甚至还感伤了一下,“唉,咱们这个班下个学期走的走散的散,估计很难再聚了。”
韩岁宵听到“走的走,散的散”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顾言北那看了一眼,却看到她也正好拆这边看来。
顾言北以为他是在想不在一个班的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啦,咱们住正对门,以后还是可以一起上下学的啊。”
韩岁宵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好像被人掐着心脏那般沉重,嘴上还是逞强道,“我怕你到时候数学连及格都考不到。”
心里却在说,傻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千万不要懒散下去啊。
“话说,大家都打算考什么大学啊?”程狄又搬到了他原来那个位置,转过头来问他们。
谈到大学这个问题,不少人在年少时期把这列为理想。
顾言北托腮想了一会,答道,“说起来挺自不量力的,我想考北京大学的中文系。”
“我觉得没有自不量力呀,言北同学语文很好,努力说不定能考上呢!”沈栀对顾言北总有种无所顾忌的偏袒,坚定地相信她什么都能做到。
顾言北摆摆手,她心里知道自己离这个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呢,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接下来的时间她得拼了命地学习才能考上。
“其实呢,我还是最想和韩岁岁一个学校,不过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考上。”顾言北拍了拍同桌的肩膀,比了个赞的手势。
韩岁宵身体僵了一下,一抹失落从眼底划过,被掩饰地很好,没有人察觉。
——
期末考前一天,顾言北抱着一箱碳酸饮料去了韩岁宵房间。
美名其曰,在考试前好好放松。
韩岁宵难得没有让她别忘记复习,而是由着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入夏的风轻轻吹拂过身边,消去了大半的暑气。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经到了嘈杂热烈的夏天了。
去年这个时候,顾言北还在备战中考,得知韩岁宵会去上六中以后以此为目标,拼命学习。
她为之而努力学习的人,却在中考前一天才回来。
带着一身倦意,靠在她怀里,轻飘飘丢下句,“让我靠会。”
嗓音低沉嘶哑,还透着说不出的脆弱。
当时她僵着身子,一下都没敢动,就那样由着他靠,后来肩膀麻了大半,气得她想揍人。
韩岁宵看着她笑,身上的倦意消下来大半。
现在,她喝着碳酸饮料吹夜风,突然很想问他消失的那一年都去了哪里。
他吹过的风,见过的人,她一点都不想错过。
但是,她能感觉到,现在问韩岁宵,是得不到结果的
看了他很久,最后蹦到嘴边的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男朋友,你想上哪所大学啊。”
韩岁宵目光本望向城市远方,见她出声,便收了回来,“北京大学吧。”
“这样啊。那跟我一样哦。”顾言北本有点高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低下头来,“如果是你,那应该没有问题。”
我心爱的少年,他历尽千帆,一定会到达成功的彼岸。
韩岁宵双手撑着阳台栏杆上,突然低头认真看着她,旋即吻了下去,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下,温柔似水。
“你不想跟我在一个学校吗?”韩岁宵问。
“想啊,当然想。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成绩啊。”顾言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
“现在才高一。我相信你可以。”
顾言北往韩岁宵身边靠了靠,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希望吧,两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时间过得好快啊。”她感慨说。
“是啊,我们都会长大的。你还记得刚见到我那时候吗?”韩岁宵沉声笑了一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当然记得了。”顾言北陷入回忆,“你那时候刚搬到我家附近,舅舅那天刚好来看爷爷,看到你们在搬家顺手帮了一把。然后呢……”然后,她想起第一次躲在爷爷身后看见他。
一个人站在墙边,那么孤独,那么遥远。
这种孤独让她联想到自己。
于是她便想让他笑起来。
“然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决定娶这个小帅哥当媳妇儿啦!”顾言北欢快地转了个圈,手指朝着韩岁宵心口的位置点点点。
“别闹。”韩岁宵宠溺地笑着,伸手在她脸上揉了一把,“我娶你还差不多。”
顾言北眼睛弯弯,眉毛弯弯,开心地往韩岁宵怀里钻。
“当韩夫人也可以呀!!”
——
期末考的题目难度比平时高上许多,顾言北有好几题不是很确定,凭着第一感觉填了。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有的人喊解放啦,有的人说明年还有呢,更有甚者提着书包大声哀嚎。
这次考试每科都难,文科类的选择题模棱两科,理科类光是题目就能把人绕晕。
但不管考得怎么样,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的时候,顾言北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放松和解脱。
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整个身体从浑浑噩噩的考试状态中解放出来,得到了暂时的清明。
韩岁宵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都结束了。”
沉重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倾泻下来,顾言北一向不喜欢在人前暴露自己脆弱敏感的一面,此刻却不知为何有点想哭。
考完试,两人去吃了顿火锅。
点的是鸳鸯锅,辣的这边红彤彤看着惹眼,海鲜汤底相比起来显得清淡许多,但汤依旧是烫的,里面放着各种顾言北不喜欢吃的蔬菜。
韩岁宵不吃辣,负责解决掉这些。偶尔顾言北辣的上头,闭着眼睛哈气的时候再递过来一瓶凉茶饮料,咕嘟咕嘟几口下肚,能提起筷子再继续战斗。
火锅一般都是越吃越热,越吃越辣,吃到最后顾言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成一捋一捋,辣的流眼泪,饮料都降不下去。
韩岁宵把她要吃的捞到小碗里,浇上海鲜汤底,涮一涮,辣味去掉大半。
再夹起来,一口一口喂到顾言北嘴里。
顾言北乖乖坐着,享受着来自男朋友的爱心投喂,时不时夹上几口身边的甜品小食,递到韩岁宵嘴边。
这样一副温馨场面,令韩岁宵暂时说不出离别的话。
他不想像上次那样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怕顾言北伤心,更怕她在这段时间里喜欢上别的男人。
但他不想得到她的什么许诺。
他舍不得。
他要心爱的女孩无所顾忌,随心所欲,自由地像风中飘扬的蒲公英,跟随着自己的心意飞去遥远之地。
吃完火锅,沿着街边能一路走回家。
街道边绿荫葱葱,隐约能听见鸟儿婉转的叫声。
两人并肩走着,趁着清风,韩岁宵为顾言北拾去头上的叶片,踌躇着开口,“我要走了。”
“走?旅游吗?去哪玩?”顾言北眨巴着眼开口,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沉默了片刻,韩岁宵说,“我要转学了。”
顾言北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过了几秒,干巴巴地佯装轻松,“去哪?”
她不笨,心里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知道韩母一定会将他带去很远的城市。
到时候,他又是一个人了,自己也是。
“n市。”韩岁宵很想说一些离别该说的话,但事实是离别本就不适合说话,再多的言语不过都是分开前的徒劳挣扎罢了。
脚下的石子被踢得打转,顾言北鼻子一酸,有种淡淡的难过涌了上来,胸口堵得慌,呼不出一口完整的气。
“不就是几年嘛。”红着眼圈,她说。
“反正我初中的时候已经等过一年了,再多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一样。”韩岁宵咬着牙,“别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