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并回到自己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躺下,用头去撞床面。
虽然我还记得有把岛村送回她家门口这件事,但之后的记忆就像被夕阳烤焦了一样,模糊不清。亏我这样还有办法在不出意外的状态下回到家。
我的脑袋很烫,让我非常怀疑今天是否真的是冬天。耳朵也很痒。灰尘在我用头撞床的位置周边飞舞,看着那透光的颜色,我才发现到外面的晚霞。
现在的我,发红的程度或许不输夕阳。
每回想一次,就会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感到难为情。我用头撞床,并踢着脚。
应该差不多起得来了吧?头是抬起来了,但背部还是一样瘫软无力。
大概还需要五分钟吧,于是我又躺回床上。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呻吟。感觉就算是平常不关心我的父母,看到现在的我也会担心。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自然啊。」
虽然没有做到最好,但以结果来说,事情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上个月才觉得根本不存在的神,或许真的存在。可是那个神大概很坏心,而且喜欢引导我朝向更烦恼的方向去吧。而我现在也有着决定好预定行程才产生的烦恼。
「……巧克力。」
我闻着棉被上夹杂柔软精味的味道,低声说出这个词。
说出那个恐怕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我的脑袋融化成粘稠状的点心名称。
这是第一次要送巧克力给别人。收到巧克力……大概也是第一次。虽然小时候父母有买给我,但我认为那不用算进去也没关系。反正算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对于我第一次希望收到巧克力这个事实,毫无影响。
明明还有一个星期以上……不对,要做许多准备的话,反而可能还不够。
自己做……不,要收下好像会有点沉重。好像有点沉重……真的很沉重。再说,我根本就不曾下厨,真的做得出来吗?要先做功课,或是练习?可是,果然还是很沉重。还是像圣诞节那时候一样,顺着岛村的喜好准备成品……会比较好。我觉得……还不错。这主意不错吧?等等,可是……
一想到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就不进想让自己不留下后悔。
但是,不可能有人会知道「绝对不后悔的方法」。
要怎么做才正确?这问题让我早早就开始感到头痛了。这种状态下还要再撑啊十天。我撑得下去吗?
感觉正式上场时,我可能会变得像被白蚁啃食过得角材一样,呈现中空状态。
「自己做……自己做……在那之前,要先问出岛村的喜好才行……」
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只能问她本人。不过若问得太过头,会泄露出我有多用心,感觉很难拿捏分寸。真的感觉很难——我会想起今天那些生硬的举动,鼻子表面便开始发热。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心想:「那不是需要那么在意的事情喔。」以冷却激动情绪。
而且这说到底都只是跟朋友……对,像是友情巧克力……那样的东西。
所以,除非把事情弄成「想表现出自己很会做料理」,否则亲手从头做起,会让对方觉得很沉重。
但反过来说,若是岛村自己做的,我会很想要。我非常渴望拿到那样的东西。
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真正希望的是——
不仅仅是我单方面认为她是占有特别地位的人,我希望岛村也能认为我在她心中占有特别低位。
我想要有不同之处。我想在人际关系当中得到只属于我的某种东西。
但是,我想不到该怎么做才好。若我要求她给我特别一点的巧克力,那从那一刻起,她所准备的就不特别了。成为「特别」的先决条件,是要她「自愿」那么做。
既然这样,那就要用假装不经意的对话引导岛村往那个方向去做……但光是要做到「假装不经意的对话」就已经不可能了。仔细回想自己最近的丑态,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每次都要拼命思考怎么假装不经意对话的我,根部不可能做得到「不紧张、婉转对话」这种高技巧的事情。我总是使出全力投球,却也因为紧张得全身僵硬,而变成长投。
我实在是太逊了啊。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
转头翻身,灰尘因而飞舞,使我感受到一股颓废感。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远比巧克力还要柔软。
而且,还软到令人无法捉摸。
情人节这个节日,也只不过是为了小心翼翼地触摸它的一个过程罢了。
二月五日(三)
上课时,我的思考也一直不断往返于岛村和巧克力之间,有如在梦与现实间来回。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有点吧……我觉得有一点。但上课往往都是很无聊的一件事。,而且因为座位的关系,我无法看见岛村的身影。这么一来,就只能动动脑袋来打发时间了。不过就算没有很闲,我也可能会想那些事情就是了。
一回过神就发现已经是放学时间的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很焦急。照这样下去,感觉十天很有可能会在转瞬间消逝。明明若是以前的话——若是过去那个沉溺于用不完的时间当中的我,就会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状况,但现在的我办不到。我得到了庞大的某种东西,所以现在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在整理抽屉时转头一看,就看到无视于季节感、皮肤晒成小麦色的日野,以及眯起眼、看起来有点想睡的永藤。她们向岛村打过一两句招呼后,便离开了教室。岛村也会跟那两个同学交换巧克力吗?我想,如果是岛村,收到巧克力应该会回送,但大概不会主动提议要交换。还有——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穿太空服的女孩。总觉得……最近没看到她出现在岛村身边。就各种意义上来说,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岛村也可能有和其他我不认识的人约好要换巧克力。我所知道的岛村,其实也只不过是她的其中一面。不对,我甚至没有完全理解那一面。毕竟她的性格难以捉摸。而她也并非无事主义者,很少被坏家伙牵着走。
即使想停留在岛村身边,她也会轻快地溜走。
不过,就算岛村和别人交换巧克力,我也觉得无妨。呃,与其说无妨,不如说我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吧?我虽然知道是这样,但真的目击到她和别人交换巧克力的话,我也不太可能保持心情平静。
由于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所以我先深呼吸,暂时休息一下。我到底在激动什么啊?
从光是坐在教室里就快窒息这点来看,我或许患了比自己想象中还危险的病。我不禁心想,人大概就是像这样没有察觉到疾病恶化,结果就变成了无法挽回的状况吧。
我虽然在逞强,但实际看到岛村把巧克力交给别人的画面,我大概会非常沮丧吧。不对,我说不定会哭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我其实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承认这些事实,自己令人厌恶的地方就会一个个被摊在台面上。只要不除去这些浮上表面的「渣」,人际关系尝起来就会变成难以忍受的味道,让人敬而远之。
我有确实捞掉自己的「渣」吗?我一直希望事实是如此。
我想着这种事情,再次转过头去,发现岛村不在教室了。他似乎已经要回家了。我慌张地把剩下的课本塞进书包。岛村很少主动走来我的座位,这让我有些心烦。
我抓起书包,快步走到走廊上。没有看见岛村的背影,于是我换用小跑步前行。跑到一半,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走廊有多寒冷。我在意的顺序颠倒成「先岛村,再季节」了。
走下楼梯后,我就找到了岛村。大概是很冷的关系,她有些驼背。她拉着袖子,试图把拿着书包那只手的指尖也藏进袖口。因为这样,她看起来就像是肩膀突出来了一样。
我走进岛村背后,接着她大概是察觉到脚步声或是我过来的气息,而转过头来。
「哎呀,是安达啊。」
怎么了?——她用眼神这样问我。我想着要冷静跟她说话,缓缓开口。
仔细想想,我今天在学校都没有出声。
「我在想……岛村喜欢怎样的巧克力?」
感觉意外自然地就成功问出口了。成功了吗?成功了吧,大概。我会开始有像这样自问自答的习惯,应该是我对自己的行动抱有很大的疑问,大到让我想这么做的缘故吧。虽说是「自然地」,我却感觉到嘴角有些僵硬。
「巧克力吗……我不太常吃耶,我想想……」
岛村看向走廊尽头,开始沉思。她似乎没有把这个问题想得太深奥,让我放下了心。在我等待回应时,她就自己理解到了什么,点头说一句:「这样不太好。」怎么了吗?
「嗯~甜的我大致上都很喜欢就是了。」
「嗯。」
我想,巧克力应该大致上都是做成甜的吧。我该把这当做难度很低,还是很难缩小选择范围呢?
「我应该还满喜欢有加牛奶的,而且又很好入口。」
岛村像是姑且说一下似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