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学子几十人拦在路上,帐内卫立刻亮出兵器,严阵以待。
秦崧秦峻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群神情激愤的学子,秦峻高声问:“何人敢阻路。”
一名身着白色襕衫的学子步出两步,为首的典军立刻将陌刀指向他的脖颈。
“学生周景业拜见魏王、三皇子。”
“所为何事?”秦崧淡淡问。
周景业从袖笼里拿出一叠厚纸,说道:“此乃吾等学子为太子少师慕容毫的万言陈情,请魏王、三皇子一阅。”
秦崧没让人去接过来,只问:“为何事陈情?”
周景业道:“太子少师乃儒学之大成者,本该为国朝为君父鞠躬尽瘁,现如今却去修书,朝中有奸佞横行,蛊惑君心,迫害良臣,学生们恳请清君侧。”
“对,清君侧,诛小人。”后头学子们激情呼喊。
秦崧原本漫不经心地目光瞬间射向那群学子,冷冷的,隐隐带着杀伐之气,仿佛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那群学子喊了几声之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最后一个个噤若寒蝉,几个胆气不那么足的已经面露惊惶,左顾右盼想要撤退了。
秦崧等学子们都不敢再出声了,才开口说道:“诸位既言慕容毫乃儒学之大成者,大儒修书造福天下学子及后世子孙,岂不正好。”
秦峻噗一声笑:“大兄所言甚是。”
“魏王之言,学生不能苟同。”周景业大声道:“慕容大儒能为天下学子修书固然是吾等之幸,但这并不能成为奸佞迫害他的理由。朝有奸佞,国无明法,这天地岂不是要改头换面!”
秦崧不言,把目光投向周景业,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时,几队金吾卫大步跑过来,将学子们团团围住,那群学子全都慌了,周景业大声喊:“魏王!为何不回答学生?你是要包庇朝中奸佞吗?朝政**至此,竟不让吾等说真话了吗?”
“何为真话?何为假话?何为奸佞?何为忠良?尔等不妨说与老朽听!”
一道老迈却高昂的声音从众学子身后传来,金吾卫分出一条路来,一名知天命之年的老者缓缓走来。
他身着蓝色粗布短打,头发胡须皆花白,身量中等,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清正,气势惊人。
他所过之处,无论是金吾卫还是学子,纷纷让开。
他走到周景业身旁站定,目光如炬看着周景业,竟把周景业看得下意识低下了头。
秦崧秦峻下马,走到老者身前,拱手道:“袁大儒。”
袁志美拱手:“见过魏王、三皇子。”
学子们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真的是袁大儒,我没有看错。”
“袁大儒真的应征入朝了?”
“他不是隐居了,之前圣人几番下诏征召他入朝,他都不理,今儿个怎么来了?”
袁志美环视学子,众学子在他的目光下,渐渐都噤了声,一个个眼巴巴看着他。
“诸位在此所为何事?”袁志美问。
“学生们是为太子少师讨回一个公道,请朝廷诛奸佞。”周景业道。
袁志美冷笑一声:“何为公道?何为奸佞?合你们意的就是正义,就是公道!不合你们意的就是奸佞!是耶?”
周景业欲辩驳,袁志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着众学子引经据典一通骂。
袁大儒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甚是痛心。
他们饱读经书,本该为国效力,造福天下百姓。如今却心思狭隘,党同伐异,甚至被煽动起来围堵亲王皇子,口口声声“清君侧,诛奸佞”,他们诛的是哪门子奸佞?
何等无知!何等可笑!
学子们被老先生一通好骂,脸皮薄的已羞愧低头捂脸,有冥顽不灵者自有金吾卫伺候。
学子们铩羽,在金吾卫的“护送”下走了,秦崧朝典军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帐内卫里几个不起眼的汉子悄无声息离开队伍。
袁大儒骂走学子后,尹涿笑呵呵奉承:“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袁大儒听他拍马屁听了一路,已经不想再多听哪怕一个字,“行了,已经快到重玄门了,你该哪儿去哪儿去。”
尹涿:“学生说过,定要护送先生见到陛下,先生怎能忍心让学生食言。”
袁大儒:“……”
“不如由我兄弟二人送袁大儒进宫,”秦崧说道:“尹祭酒一路辛苦,也可早些回府休息。”
尹涿张嘴,声音还没出,袁志美飞快抢答:“如此,便有劳魏王和三皇子。”
秦峻谦和有礼道:“袁大儒客气。早听闻袁大儒的风采,今日得见,吾三生有幸。”
袁志美没接话,秦崧将缰绳扔给典军,引手让袁大儒先请,秦峻带着笑跟上。
尹涿笑呵呵,不生声色看了三皇子一眼,转身回家。
经学大成者袁志美应征入朝,皇帝授官屯田司郎中,朝野一片哗然。
一是为袁大儒竟然同意入朝,他之前可是连番拒绝了皇帝的请诏,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他同意了呢?
二是为皇帝竟只给袁大儒授官从五品上屯田司郎中,袁大儒之前挂冠而去时就已经是从三品国子监祭酒了。
“听说是袁大儒自己要求的呢。”包打听小能手朱槿又来跟林福八卦了,“袁大儒怎么就要求个五品郎中呢?他的话,工部尚书也是可以的吧?”
林福脑海中立刻浮现那个胖胖的非认为她去司农寺更合适的大叔,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根蜡,手底下有个这么牛逼的人,他今后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还有啊,听说东宫的官换了一大批呢,太子少詹事,就是太子少师之子,被调去了将作监任少匠,官阶低了三阶了。看样子,圣人是真的很讨厌慕容家的人。”
林福道:“圣人并不是讨厌慕容家的人才迁了太子少詹事。”圣人是想再抢救一下太子。
慕容毫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他推崇自己的理学,洗脑了储君,这是皇帝最不能容忍的。
林福努力回忆“巨著”里对太子登基前后的描写,但她实在看得太潦草了,加上“巨著”又是以女主慕容静的视角写就,满屏都是她跟各种优质男人暧昧和大杀四方女配的情节,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想不出什么,林福就把“巨著”抛诸脑后,单纯看待太子这个人,不无遗憾的想:倘若太子登基,盛世不盛世她是不知道,但就太子的性格,顶多就是个守成之君。
希望圣人能把性子已经左了的太子掰回来吧。
“还有哦,”朱槿说:“我听说,一大群学子跑去堵魏王和三皇子,要给太子少师陈情,说什么太子少师被奸佞迫害。”
林福听了,冷笑一声:“奸佞?他们说的奸佞是谁?我阿爹还是我?一群读书读得脑子都坏掉的货,随便来个人就能煽动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帮太子少师呢,实际上是加速慕容一族的垮掉。”
“他们是被人煽动的?”朱槿问。
“难不成是自发的行动?肯定有领袖在其中带头。”林福咔擦咔擦吃着甜瓜,含糊不清说:“就不知那领袖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敌人?”朱槿想了想,点头:“对哦,他们去堵魏王三皇子,理由又站不住脚,特别像是去找死的诶。”
林福轻弹了朱槿脑门一下把吃不完的甜瓜给了秋夕,放下裤腿想下地溜达溜达。
“姑娘,你的腿……”秋夕拦了一下。
“害,没事儿,”林福摆摆手,趿拉上软履从榻上站起来,“我溜达溜达,老躺着,四肢都快躺退化了。你没见我腿都没前几天肿了,我已经跪出心得、跪出经验了。”
秋夕心疼又无奈,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从屋中溜达到院子里,甚至还想溜达去云苍阁看一看。
朱槿得了秋夕的示意,飞快拦在要出院门的林福面前,吭哧吭哧冒出一句:“姑娘,为什么秋夕姐姐有甜瓜,我没有?”
林福说:“那是因为秋夕帮我敷药,还给我按摩,甜瓜是报酬。”
朱槿说:“我也可以帮姑娘敷药按摩啊。”
林福敬谢不敏:“就你笨手笨脚的,别把我腿按断了。”
朱槿大感委屈,拉着林福要说法不让走,倒是很成功的阻止了林福乱跑。
两人在景明院院门处拉拉扯扯的,内院管事李左忽带着人还有软轿快步过来,连声道:“快快,给五姑娘梳洗换身衣裳,宫里传诏的天使就要到了。”
秋夕和朱槿一听,立刻架着林福进屋。
林福被架起来,先是一脸懵逼,随后心中有些猜测又一喜,着急忙慌说:“快快快,我要穿那套新做的胡服,再给我梳个马尾,要帅,必须全家最帅。”
秋夕不理她,拿出一套新做的齐胸襦裙给换上,再梳了个单螺,插上几朵京城最时新的珠花,和朱槿两人把她给抱上软轿,一路紧赶着去了前院正堂。
东平侯府中门大开,林尊、林昉、林昕三人还未下值,老夫人带着全家候在正堂。
林福到了,给老太太请了安,就站在老太太的右手边,老太太的左手是聂氏。
不多时,天使莅临。
天使一展手中诏书,老夫人带着全家跪听。
“惟尔兵部尚书东平县开国侯林尊第二女林福,识宇冲邈,风范光昭,协赞皇基,器惟瑚琏。是用命尔为郡君。往,钦哉!其光荣宠命,可不慎欤!”
“谢陛下隆恩。”老夫人带着全家拜下行大礼。
天使将诏书递到林福手上,笑着说:“太夫人,林夫人,林郡君,大喜。”
“天使客气。”一向严肃的老夫人难得喜笑颜开,让人给天使送上厚礼。
待天使拿着丰厚的打赏满意离开,老夫人握住林福的手,连声道:“好好好,不枉我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有了这四品郡君的赐封,京城中再无人敢言我儿是非。”
最重要的是,亲事也好说了!
林福却兴致不太高。
还以为圣人下诏同意她应制,没想到居然是封了个品级。
但看老太太兴奋得仿佛在发光的眼,她忽然心底一颤——
完了,有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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