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滢不敢醒,不敢面对他,后面也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后半夜,他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唤了一声母后。
她这才睁开眼看向楚烆,他双目紧闭,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母后,怀微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孤苦,声音颤抖快要碎裂,能让他这样的,想来便是在东夷国的那十年吧。
那痛苦到压抑,屈辱到想死的十年。
崔滢挣脱开自己的手,迟疑了下,最终伸手将他抱在怀中,被子将两人盖住,他的头埋在她的锁骨处,满是依赖。
他不安的呢喃,崔滢听不真切,只能拍着他的背,哼着歌谣。
其实她也觉得,不管他才好,可偏偏他抱得紧,她要走,他也不松手。
“滢滢。”
就在崔滢都快把自己哄睡着的时候,楚烆睁开了眼,他看着她有些困,但手中动作却没停下,哼的歌谣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唱什么。
崔滢迷瞪间嗯了一声,尾音上挑,还没意识到他已经醒过来了。
那声带着沙哑温柔的滢滢再次出声,他拉过她的手,抱着她轻声说道:“睡吧。”
待崔滢闭上眼后,楚烆看着头顶的帐子再也无法入眠。
梦中的一切是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十五年前,他去东夷国的时候,是在除夕过后,那时候,距离上元节还剩两天,他问启帝,能不能晚两天。
就两天,让他同母后再吃一碗元宵,他就走。
因为每一年,这样团圆的日子,他都会被送进凤仪宫,对着自己母后的画像跪上一日一夜。
贤妃求过他,可是他说,若不是因为生他,他也不会失去他的皇后,无法同所爱之人团圆。
起初他哭过闹过,后来便再也没有挣扎过。
他没有见过母后,凤仪宫中挂着的那副画像,是他对母后唯一的记忆。
但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副画像,因为柴广福说,他离开大朔的那一天,凤仪宫着了一场火,将皇后娘娘生前留下的东西烧了个干净,包括那副画像。
他们都说,这是他母后对启帝的惩罚,惩罚他从未听她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所以也不愿再留给他任何东西。
那碗元宵,他到底是没有吃上,而从今往后的十年,他再也没有吃过。
不管是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还是这碗元宵,都没有再吃过,因为东夷国没有这些日子,也没有这些东西。
初到东夷的时候,他就因为不适应东夷国的天气,生了一场病,那一场病,当真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大朔还在春日的时候,东夷国就早早进入了冬日,寒冬腊月,他带来的棉衣被他们烧毁,身边还没有一个帮衬的人。
因为启帝甚至连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给他留。
高热迷糊间,好似见到了要带自己走的母后,她是那样温柔,用怜爱的眼神问他要不要跟她走。
他哭着,说他想她,说怀微想你。
可惜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一碰就散。
只是一夜之间,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便成了可供旁人欺辱取笑的奴才,十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为什么。
楚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脏处有些涨得慌,头疼的愈发厉害,像是要将他四分五裂一样。
这样的毛病,也是在东夷国落下的。
他们对大朔深恶痛绝,两国本来就是敌对的关系,又怎么会善待楚烆,毕竟他当时,是质子,而不是太子。
在东夷国过了一年,最先开始,东夷也顾忌着,怕欺负的太狠,激怒大朔,但发现,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楚烆,大朔都不会多说一句。
久而久之,从最先开始的言语辱骂再到身体上的折磨,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骂他是个被舍弃的太子,骂大朔都是软骨头,骂他,有娘生没娘养。
也就是这句话,触怒了当时还是少年的楚烆。
他的底线,就是他的母后,乳娘说过,母后是爱他的,所以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换他来这世上。
‘我才不是!’
楚烆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同那些强壮的东夷国人扭打在一起,那也是个寒冬腊日,他被人摁在雪地里,鲜红的血流了一地,顺着雪白的雪,蔓延出去。
‘哈?不听话的中原人,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们大朔都是软骨头!’
‘不听话就把腿打断,你在东夷,就是我们的一条狗,狗竟然敢咬主人?’
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腿是被生生打断的,钻心蚀骨的痛,他却只能在雪地里死死握着一碰就散的雪。
少年眼中的光,心中的理念,还有太傅所教导的圣人言,在这一刻全然崩塌。
他只不过是可以随意被舍弃的人。
从来,都是如此,谁都不要他。
就连抚养他的赵娘娘,他也看不到她的真心。
而后十几日,在腿伤还未养好的时候,他们再次打断他的腿,就这样循环了三次,直到他们的医官说,骨头已经错位,今后走路,怕是会有些不大好看。
所以那次以后,他在东夷,一直都是个坡子,这条腿,是在回大朔之后,重新接骨的,为了适应,那三个月,他更是生不如死。
毕竟错位的骨头他用了八年,新长的骨头磨合着旧骨,疼痛难忍,几次想死。
再后来,他长大了些,二王子便看上了他,想起他油腻恶心的说着他生的比东夷国的神女还要好看,他就恶心。
他要他成为他的禁脔,供他肆意玩弄,所以在离开东夷的时候,他就让他被烈火焚身,成为那个跪在他脚下,求着他救他的人。
楚烆抬手揉了揉头,忍着疼痛将崔滢揽的更紧了些。
他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是他此刻唯一能握得住的人。
他不懂情爱,却知道,如果没了崔滢,他怕是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生活,因为得到过,又怎么甘心忍受失去。
“你能不能,不要再跑了。”
楚烆看着她问了一句,可惜早已睡着的崔滢是不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只要你想,你就是孤的太子妃,可是你不想,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想要孤,更不想同孤长长久久,崔滢,孤似乎,有些喜欢上你了。”
他呢喃自语,说着她不会回应的话,好似这样,他就得不到一个否定的回答,看不见她躲闪的眼神。
这场由他最先开始的利用,最终也是他最先栽倒在里面。
他贪恋她给的欺骗和谎言,可也知道,她就像那次高热昏迷时,一碰就散的母后一样,握不住的,她是要走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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