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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来看,这个女人的年纪有四十多岁,应该是夏洛特的母亲。面对她的提问,老神父坦然自若地声称自己是一名侦探。
出于工作的敏感性,老神父无法对她说出自己真实的来访动机,话虽如此,如果以神父的身份登门访问,他又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对于这个难题,他的选择是乔装成一名侦探。这件事情在之前他就对我和夏目说过,所以此刻我也不吃惊,只是看着他对别人睁眼说瞎话的一幕,我还是不禁在内心怀疑: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神父吗?
女人既疑惑又戒备地看着他。
这是十分正常的反应,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对一个突然跑到自己家门口自称是侦探的陌生老人报以欢迎的态度,说不定这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老人是不是患有某种难以启齿的精神疾病了。突然,她看见了站在老神父身边的我,愣了一下,问:“宁海,你怎么在这里?”
老神父顺势让开了身子,让她可以更清楚地看见我。稍微有点挡住我的夏目也跟着让开了。
“你不是去大城市探亲了吗?”她一脸奇怪地追问,“你和这个……侦探,是一起的吗?”
这个态度,就好像她认识我一样——不,她就是认识我的。确切地说,是认识这个世界的宁海。
我想起了过来时的路上,老神父与我的对话。
当时的老神父说:“宁海,接下来,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当时的我问:“什么事?”
“在见到夏洛特女士的家属的时候,我会伪装成一名调查盗墓事件的侦探,贵志则是我的助手。”他说,“而你……我希望,你能扮演我的雇主。”
“理由是?”
“早上我去警局拿过资料,他们虽然懒惰,但确实有调查过夏洛特女士生前的人际关系,然后我发现了你的存在……”他拿出了自己的解释,“宁海,你是住在夏洛特女士隔壁的住户,并且与她熟识,她的父母也认识你。如果有你的掩护,我作为侦探的可信度就会上升。”
夏洛特家的隔壁?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地获得这个世界的宁海的住址,看来接下来就不用继续住旅馆了。至于宁海和夏洛特熟识这一点倒是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宁海是医生的挚友,夏洛特是医生的恋人,因此这两人会互相熟识也是很正常的。
“‘我对夏洛特遗体被盗的事件感到愤怒,但是警局却出工不出力,所以我只好雇佣侦探追查此事’……你是想让我这么说吗?”我问。
“是的,不过你可以再加上一条,就好像你对我说的那样:我的朋友也因为这件事而陷入了消沉,作为友人,我不能坐视不管……”他温和地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动机,不是吗?”
说话的时候,他直直地注视着我,虽然目光中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但是这种语气,让我感觉他像是已经识破了我对他的谎言一样。他是真的识破了我的谎言吗?我之前的表现应该没有不对的地方,难道是在什么地方露出了我也不知道的破绽?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有识破,只是有怀疑,此刻正在试探我,企图让我露出马脚?
我依旧不认为选择与他合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没有经过充分考虑的决定。
“当然,这就是我本来的目的。”我试着不动声色地说,“我会配合你的。”
“那就好。”他高兴地点了点头。
……
时间回到现在。
女人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的回答是:“我听说了夏洛特去世的消息,所以就立刻赶回来了。”
她沉默了一下。或许是我的发言触动了她心中柔软敏感的弦,她的脸上掠过了悲痛的色彩。接着,她看向老神父,问:“那么,他又是?”
“他是我雇佣的侦探。”我说,“墓园发生的事件,还有警局对此事的态度,我都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就出钱雇佣了他。”
“你想要找出盗走夏洛特遗体的恶徒?”她有点愕然。
“是的。”
自从洛杉矶生存剧本以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对人这样表演。虽然扮演“这个世界的自己”本身就是演技与谎言,但这两者给我的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还有,我的朋友……威廉姆斯医生,他在得知此事之后也十分伤心。我作为朋友,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我说。
她诧异地问:“威廉姆斯医生……他?”
“他与生前的夏洛特是恋人的关系。”
“怎么可能。”她摇摇头,“威廉姆斯医生那么优秀。虽然我知道他与夏洛特认识,但是,以他的条件……”
这两人的交往是秘密的,所以就连夏洛特的双亲都不知道,知情者只有身为医生挚友的宁海一人。此刻为了让自己的行动更有说服力,我决定继续说下去。
“这是真的。”我说,“他在知道夏洛特去世之后,也立刻从大城市赶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说起来,我确实听说他已经回到小镇上了,但是诊所却不知为何没有重新营业……难道……”
我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沉默。过了几秒钟,她像是回过了神,重新审视了一遍我们三人,说:“我明白了。其实我也不相信警局,最近也有雇佣一名可靠的侦探的打算,没想到你会先我一步。既然你们是为了调查夏洛特的事而来,那我就配合你们。”
一边说,她一边解下了门板内侧的防盗链。
“请进吧。”
闻言,我们三人陆续走进了屋内。
夏目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当他越过门槛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化了一下,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物。女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老神父和我的身上,对于夏目这个从刚才开始就很沉默的“助手”并没有加以关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而我则一直有在注意他——对于先前带他去墓园调查这件事,我依然抱有少许的内疚,此刻发现了他的异状,我不由得上了心。
他怎么了?
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常态。
女人带着我们到了客厅。
“随便坐吧。”她指了指沙发。
老神父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坐了下来。
她坐到了对面。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她说。
老神父点了点头,观察了一遍周围,接着问:“请问在最近,在半年之内……有除了你们一家人之外的人进过这个屋子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疑惑地反问。
“唔,不好意思,这算是我们侦探对受害人家属的惯例问题。”他语气平缓地说,“尽管不见得与事件有关,可或许能起到作用。”
我觉得他在说谎。他根本不是侦探,哪里来的侦探惯例,这个问题或许有其他用意。
不过女人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回答:“记不清了。我偶尔会邀请亲戚和朋友到家里,虽然不算频繁,但是半年这么久……我也不可能全都说得出来。”
“原来如此。”他理解地点头,“那么,你和丈夫的健康情况如何?最近有没有感冒发烧之类的?”
“没有,我们很好。”她说,“这也是侦探的惯例问题?”
他笑了笑,用清朗又不响亮的笑声暧昧地略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问:“我听说夏洛特女士生前患有重病,方便仔细地描述一下这种疾病的症状吗?”
见他总算问到夏洛特身上,她说:“可以。最初只是发热、咳嗽,逐渐变得容易疲惫和眩晕,之后开始厌食、呕吐、咳血,甚至全身发疼……到最后,就连站立和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待在床上接受看护。我和丈夫带她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过,可就连那里都不知道夏洛特患的是什么病。”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念着。
“还有其他问题吗?”她问。
“当然。”他说,“方便的话,还请夫人你回答以下这些问题……”
之后,老神父开始就夏洛特生前的人际关系向女人提问,比如夏洛特平时与谁要好、与谁有间隙、有没有招惹到麻烦的不良社会分子之类的。比起最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这些问题更加令人能感受到与盗墓事件的关联性。女人偶尔会停下来思考一番,态度很端正,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过了半小时,老神父站了起来,微笑着说:“夫人,感谢你的配合。”
“这样就结束了吗?”女人问。
“是的。”他说。
女人也站了起来,说:“希望你能调查出好的结果。”
接着,她将我们送到了门口。
没过多久,我们离开了这栋公寓,来到了外面。
我看向夏目,这才问出了刚才一直放在心里的问题:“夏目,你之前进屋子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吗?”
在老神父与女人对话的期间,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虽然多少有在掩饰,但我还是注意到了。
“贵志应该是感应到了室内的诅咒残余吧。”老神父代替夏目说出了答案,“我也感觉到了。”
诅咒残余?这个横看竖看都很不妙的词组令我不由得加以关注。
夏目嗯了一声,说:“有种十分阴凉的感觉。”
“根据我的经验,在那个屋子里面,应该曾经有人施展过诅咒,或者有一个被诅咒缠身的人常年居住。”老神父说,“我想应该是后者。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未知的疾病不是没有,但十分罕见,我以前也处理过一起与未知怪病有关的案件,后来发现那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诅咒……我认为夏洛特女士也是相同的情况,她真正的死因是被人下咒。”
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论。我不禁哑然。
“诅咒……到底是谁……”夏目不安地思考着。
“你们好像是为了追查邪气痕迹而来到这个小镇的。”我提出问题,“那个诅咒残余就是你们要找的邪气痕迹吗?”
“不,不是。”老神父摇头,“虽然那也是邪气的一种,但它的驻留范围太小了,我直到进入屋子才察觉到它,修女之前察觉到的邪气痕迹应该不是它才对。”
修女指的是白井黑子。
似乎只有这些拥有灵力的人才能感应到所谓的邪气。我也进了那屋子,却没有感应到什么阴凉的感觉。
“盗墓的犯人,下咒的犯人……”夏目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找的犯人有两个吗?”
“说不定是同一个人。”老神父没有立即下判断。
“你好像很确定盗墓的犯人只有一个。”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嗯,虽然我有考虑过盗墓者是否有帮凶,但按照早上从警局拿到的资料来看,现场只有一个人的足迹。”他说。
也就是说,犯人应该只有一个。我记下了这个情报。
……
晚上,我又回到那栋公寓,来到了夏洛特家的隔壁,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走入其中。
这里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的家了。
据医生所说,宁海是一年前才搬来小镇的,屋子里的家具看上去也不旧。我从玄关走到了客厅,然后再从客厅走到了卧室,又去看了看卫生间和厨房,期间打开所有房间的照明,大致地熟悉了一遍环境,最后回到了卧室。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出于对安全感的追求,尽管现在已经打算睡觉了,可所有的灯却都被我开着没关,
忽然,我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两个相框。
我把其中一个拿了起来。
这是一张全家福,在电脑合成的草原背景下,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父母两人站在左右两边,一个男孩被挤在中间,与小时候的我长得很像。看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宁海及其父母了。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张照片很眼熟——不是指照片里面的人眼熟,而是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是的,一定在哪里见过,我十分确信。可究竟是在哪里呢?距离现在不遥远的某天,就在今年,就在最近,当时没有特地去记,但留下了印象,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起来。
我只好放下它,拿起另一个相框。
这又是一张三人的照片,不过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三个聚在游乐场的年轻人:中间的人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大约十九岁,穿着紫蓝色的t恤,笑容灿烂;左边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混血青年,穿着和女孩相同配色的情侣服,被女孩抱住了胳膊,脸上带着无奈而温柔的微笑;右边的人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看上去是十七岁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学生制服,被女孩拉着手掌加入了照相,好像有点不耐烦。
我认出了其中两人:左边的人是威廉姆斯医生,右边的人是这个世界的宁海。
中间的人又是谁?看她对医生的亲昵举动,十有八九是夏洛特。
他们的关系似乎非常好。
在得知夏洛特去世和遗体被盗的消息之后,医生的态度犹如暴雨来临前的阴霾,想要爆发,却找不到宣泄情绪的目标。如果当时跟着医生一起去墓园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宁海,他又会有什么表现呢?
夏洛特,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那个医生为之倾心……
……
第二天,早晨。
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震动了起来,把我吵醒了。
来电者是夏目。
我刚接通电话,就听见他说:“宁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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