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无命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然后领着先锋军,提速直奔玉门关。
幽州西部满是崇山峻岭。
韩少陵想要正面开战,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取道桑州,二便是强攻玉门关。
于是他来了。
很有雄性猛兽夺偶时的英雄气概。
“能不打么?”桑远远忧心忡忡,“死了人,便宜的都是姜雁姬。”
幽无命:“……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韩少陵非要找死,也不能怪我咯。”
“而且小桑果,”他覆下来,低低地道,“他已攻了日,我的人,必定杀红了眼,唯有血,才能烧得熄那股火……那样的火,若是留着,会噬主。”
桑远远明白了。
战争便是这样,这架恐怖的器,一旦运转,根本不可能轻易停下来。
关打生打死,若是好不容易盼来的援军不参战,而是上来就与敌方握言和,那当真是冷尽了人心。
所以只能以战止战。用最快的速度,最雷霆的段,打败敌人,才能凝聚人心,振奋士气。
这不是理想化的童话世界,战争,不是一个女人跑到两军之间大声喊停,它便会停下来的。
这一仗,胜得越快,损失越小,伤亡越低!
一座巍峨关隘已在眼前。
尚隔着一整面平原,桑远远便已听到了玉门关守军的欢呼声。
盼了几日的援军,终于到了!
来的还是他们的王!
幽无命的呼吸变缓了近一倍。心跳极慢、极沉。桑远远不必回头望,也能知道他一定压着漂亮的眉眼,抿着薄唇,沉着之浮着一丝冷笑。
黑刀低低地压在身侧,短命开始奔跑。
身后的大军渐渐跑成了角形状,幽无命便是他们的锐角,带着他们,破开一切胆敢拦路的敌人。
黑铁大门被拉开,幽无命径直穿越东北门,引军掠过关塞,自西南门杀出!
城墙上早已染满了战火和鲜血。
守军已疲惫不堪,但个个眼神明亮,他们兴奋地凝望着他们的王,喉溢出低吼欢呼。
战鼓震天响。
幽无命一骑绝尘,冲出巨门。
漫天都是箭。
有城墙铺向下方的箭雨,也有韩州军整整齐齐的如蝗对射。
时不时听见风声呼啸,便是投石车将整块的黑铁矿石轰向敌方的阵营。
幽无命率军杀出,城墙停止了放箭,韩州军亦是摆出了骑兵阵,二军对冲,蝗箭云收雨歇。
两股钢铁洪流轰隆相撞!
不久之前才在长城合力对抗冥魔的两支军队,向着对方毫不留情地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乱军之,两位王者瞬间锁定了彼此。
身在战场,呼吸变得异常艰涩,周遭喊杀震天,兵刃相击,鲜血挥洒。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然而人们倒下、死去的速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
桑远远一眼就看见了韩少陵。
今日他穿着银甲,身后飞扬着金色披风,眉浓唇红,像个天上下凡的战神一般。
他的视线落在桑远远身上,顿住了。
这一刻,韩少陵心那一串串的影子,总算是彻彻底底合拢归一。都是她,每一幅剪影,都是她。
若是今日能从幽无命夺走她,那么他有把握,能够完完全全地占有和征服这个女人。
韩少陵面露微笑,扬起银戟。
长戟在身前缓缓划过半圈,桑远远吃惊地发现,韩少陵晋阶了!
他本是灵明境八重天的强者,而此刻,戟上竟爆发出了近五丈长的灵蕴光焰,显然已踏入了灵耀境,与幽无命真正有了一战之力。
桑远远的心微微下沉。
若是平时,他再怎么晋阶都不可能打得过幽无命,但此刻幽无命重伤未愈,必定发挥不出正常的实力。
念头刚一转动,便见幽无命的黑刀之上,爆出十丈有余的青木灵蕴!
他……也比从前更强了!
短命微微矮下身子,快成了一道闪电。
胆敢阻拦在路途的一切,瞬息之间被彻底荡平。
两个呼吸的功夫,两位王者便各自穿越了半幅战场,携万钧之力,轰然对撞。
一击定胜负。
韩少陵,断戟。
短命旋蹄,回身,再度奔向口喷鲜血的敌王,眼见便要将他斩于蹄下!
幸好韩少陵的亲卫反应迅捷,断戟落地的刹那,他们已一拥而上,抢走韩少陵,急急退离。
幽无命的笑声盖过了战场上的嘶吼咆哮。
“杀!”他的声音不大,却是瞬间将所有幽军点燃。
“杀!”“杀!”
喊杀震天。
韩州军败退,勉强支撑十余里,彻底崩溃,狼狈逃回韩境关。
一轮箭雨阻住了幽州的追击。
幽军驻在韩州关隘之下,冲着敌人肆意嘲讽鄙视。
幽无命由着他们闹。
闹了小半日,见韩少陵再无半点应战的意思,便懒懒收军,回营。
这一次,幽无命押后,慢悠悠吊在大军的最后方。
“小桑果,”他用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声音又低又哑,“瞒不过你了。”
与韩少陵全力拼杀那一记,他亦是受了重创。
一口咽不下的鲜血无处安放,他随抓起她的披风,擦掉了满嘴血痕。自然是瞒不过她。
若非如此,他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这小子倒是好命,”他幽幽叹道,“连晋阶,怕不是吃了什么了不得的药。只要再低一阶,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啧,可惜。”
桑远远掰着指头数了数。
阶,那么韩少陵现在已是灵耀境二重天了。
男主果然是不一样,受到刺激,立刻便能开起挂来。
她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可怜巴巴的灵隐境重天的修为,长长叹息。
经此一战,桑远远更是清晰地认识到反派大魔王实力是有多么惊人。
她回过身,轻轻揽住了他。
“回去好生休养,伤没好彻底之前,你都不要离开床榻了。”
幽无命挑眉坏笑:“小桑果,你是在暗示什么。有你陪我,我自是愿意不下床榻,死在上面都可以。”
她道:“你那两位老医者会很乐意好好陪着你。”
行到半途,消息一个接一个飞来。
天都果然发了檄,召各州君王,诛讨叛逆幽无命!
随着檄一道发出的,是名接引使者临死之前以特殊段传回天都的记灵画面,以证明幽无命当真是叛了——天都征讨州国,必须证据确凿。
消息一出,幽州即刻多线告急。
西北平州、东北章州、东南赵周齐姜四州联军,同时对幽州国境发兵。正东冀州虽未动,却也把军马囤在了边境。
西面有韩、桑二州,韩少陵刚受了重伤,虽也调了兵,一时倒是翻不起浪来。
眼看着,便只有与桑州接壤的西南一线暂且算是安全。
幽无命漫不经心地听完各线军情,轻轻抚着桑远远的头发,道:“小桑果,你来说,我们下一个杀谁?”
“你的伤……”
幽无命道:“阿古实力不输韩少陵,让他去便可。小桑果,你看看你,从前眼光有多差!”
这个世界的强者,是可以以一敌万的。
两军对冲,若是主将被斩,那极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被对方的尖端力量冲成一盘散沙,就像玉门关这雷霆一战。
所以一个好的将领,再加上一个正常水平的军师,便能左右大半战局。
桑远远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绪,道:“依方才的线报,西北平州与东北章州,是最急于出兵的州国,粮草补给都没能跟上,两军还在关外撞在了一起,相互掣肘。照理说,此刻当杀他们个忙脚乱措不及。”
“东南部,姜赵周齐四州联军,来势汹汹,稳扎稳打,预备囤兵幽姜二州的边境,缓步推进,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正东冀州,囤兵在边境,冀州王却已亲赴天都,为你求情。”
她回眸看他。
幽无命轻轻挑着眉梢,道:“小桑果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这么多。”
桑远远得意地挑挑眉:“何止记住。”
“哦?”
她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平、章二州毗邻冥渊,往日受你庇护,即使他们想要忘恩负义,但考虑到身后的冥渊,他们也绝对不敢真打。这是在演戏给天都看呢!”
幽无命长眸微眯。
桑远远继续道:“姜赵周齐四州联军,看似凶猛人多,其实这四州实力一个赛一个差,一群山羊合在一起,是变不成猛虎的。他们,也就是在边境走走看看,成不得气候。”
幽无命抿住唇。
“而东面的冀州,呵,”她勾了勾唇,“冀州王假模假样到天都给你求情,边境大军却是丝毫也不见怠惰,只一声令下,便可开始强攻你幽渡口,这个,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红唇轻轻一碰:“若我没有料错,此刻幽渡口的幽人,必定不加防备,指不定还与囤在外头的冀州军称兄道弟呢。”
幽无命的黑眸清清楚楚地浮起一缕凝重。
“小桑果,你真是个天才。”
桑远远露出优雅谦逊的微笑。
她是不会告诉他,幽州覆灭那一战,她早已看过剧透了。
幽无命死在天都之后,幽州很快便全境陷落,所有的人都沦为战俘奴隶,与桑州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桑远远的心,幽州与桑州,简直就是难兄难弟。
“那就杀了冀乐池。”幽无命拍板。
冀州王亲赴天都为幽无命求情,如今领兵的,便是冀州王世子,冀乐池。
一个灵明境五重天的强者。
桑远远神秘一笑:“正好父王也快到天都了,不如我们这样……”
很快,王令传了下去。
聊完了边境战事,二人就像是树上忽然停止鸣叫的蝉一样,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
前夜定下计划之后,幽无命便很大方地让人将那几个叛逆伪造的书送往了桑州,请桑州王依计行事。
若是桑州王起心动念,把证据悄悄递到帝君的案头,那就是大功一件,灭幽之后,必能分到最大的利益。
王族为了大业牺牲儿女,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桑远远无法替旁人作保。
片刻后,她打破了沉闷:“若是父王坑了你,那我只能尽力补偿,与你同生共死,如何?”
幽无命笑了笑,没接话。
桑远远瞥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自有打算。
很快,大军便回到了幽都。
王师凯旋,沉闷的气氛之像是扔进了一串鞭炮。
一片沉重阴云之上,星星点点地蹦跳着欢乐。
进入王城后,幽无命挥退左右,从侧门静悄悄地离开了王宫。
桑远远:“?”
“买东西。”他神秘兮兮地道。
桑远远的脸蛋腾一下红了。
到了匾额右下方纹着‘白’字图样的店铺前,幽无命拉起面罩,遮住两人的脸,大大咧咧踏进去。
“取最好的芙蓉脂来。”他吊儿郎当地道,“军爷这里,钱不是问题。”
桑远远觉得他这是在掩耳盗铃,因为主君的战甲实在是太好认了。还军爷,真是无力吐槽的鬼畜。
店里的伙计腿都在抖。
芙蓉脂装在小小的玉盒,冰冰凉凉的盒子,拿在里却像个烙铁一样,烙得桑远远面红耳赤。
回到王宫时,她的腿也有点抖。
虽然幽无命带着伤,但这个男人,好像根本不知伤痛,只要他没倒下,都可以跟没事人一样。
他攥着她的腕,大步流星踏向寑殿,迫不及待要把她吞吃入腹。
她被迫小跑起来。
没想到的是,幽无命一进寑殿就倒下了。
桑远远眼疾快,赶紧去托他,不料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沉,带着她摔倒在地上,还整个压住了她。
幸好她身上穿着战甲,没叫他压得闭过气去。
扑腾了半天,终于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她悄悄叫来小五小六,把幽无命扶回青玉床榻上,卸去了沉重的战甲。
战甲一除,立刻发现他心口的箭伤迸裂了,层层叠叠的鲜血凝在衣裳里,都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痂。
睡美人又一次陷入沉眠。
他也没打声招呼,桑远远不确定他是不是又自封心识疗伤去了。
两位白发苍苍的医者被唤了过来,好一通忙活,将他的伤口清洗了好几遍,敷好伤药,千叮咛万嘱咐,让桑远远看好他,不许他下床,更不许剧烈运动。
桑远远莫名感到心虚。
……
夜色缓缓占领了黑木雕花大窗。
桑远远留着几支萤烛,放下深青色的幔帐,床榻之间,便只有一点昏暗的光。
这种鬼气森森的环境,好像特别适合幽无命。
这般看他,更像是一尊完美的不动阎罗。
即便闭着眼睛,仍能看出这个人很不好惹。她忍不住伏到玉枕边上,伸出指,细细描摹他眉眼的轮廓。
就像他曾对她做过那样。
他生得实在是赏心悦目。桑远远忍不住遐想,若是两个人实力对调就好了,她可以把他当小白脸来养!长长久久地养!
盯了他许久,见他当真是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她便软软地伏了下去,侧着身,半眯着眼,视线落在他的胸膛上,看着那漂亮的线条缓缓起伏。
她也不知道守夜该怎么守,大约就是看着,别叫他死了吧?
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笃。”
桑远远吓了一跳。
隔着深青色的幔帐往外望去,整个寑殿都笼罩在一种阴森森的氛围里,叫人头皮发麻。
幽无命醒着的时候倒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便是那幽冥的头头,有他在,百鬼都要绕道。
但此刻他睡得深沉。
桑远远吸了吸气,决定确认一下,省得胡乱猜疑,自己吓自己。
她撩开幔帐下了床榻,汲了鞋,取一盏烛灯,随拎起自己那把漂亮的晶玉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笃。”
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
角落里立着一面黑纱屏风。
桑远远的心跳变快了。她有种在鬼片里面探险的错觉。
“不然算了。”她定定神,理理衣摆,往回走。
“笃、笃笃。”
桑远远:“……”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觉告诉她,若是这样回去,这个该死的声音就要和她杠上一夜了。
应该是老鼠之类的东西。
把幽影卫叫进来抓老鼠好像有点过分。叫女侍进来?算了,大半夜让女孩子到这鬼屋一样的地方加班,实在缺德。
在幽无命的地盘上,倒是不需要考虑人身安全的问题。桑远远暗想,顶多就是受个惊,反正今夜得守着他,把瞌睡吓跑了更好。
她吸了口气,绕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地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只黑木箱子,半人高,四四方方,用料考究,做工精致。
“笃笃。”
声音正是从箱传来。
“你想出来是不是?”桑远远很淡定地问道。
“笃笃。”
“不想?”
“笃笃。”
桑远远点点头,心想,看来不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东西,八成就是老鼠或者蟑螂。
她伸出,摸了摸黑木箱的边缘。
人最怕的,永远是未知。知道声音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之后,桑远远就不怎么怕了。
看这大小,也藏不下僵尸什么的。
她用剑尖挑开了箱盖,眯着眼睛望了进去。
“卧!……艹!”
看清眼前之物,绝代佳人果断爆了句粗口。
和她望了个对眼儿的,正是姜谨鹏。
那一日在帝宫,被幽无命一掌一掌拍没了大半个身体的姜谨鹏。
此刻,他像尊半身的木雕刻,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这只华贵的黑木箱子里,和桑远远大眼瞪小眼。
他竟还未死!
一只浑浊的独眼睛充了血,变得通红,神情恐惧扭曲,身体依旧是木头般的材质。不知幽无命这下的是什么毒,竟能把一个活人变成这样,数日没有气绝。
桑远远一时都有些同情他了。他这是被幽无命忘在了这里吧?!啧。
“不然我给你个痛快?同意你就眨眨眼。”
姜谨鹏疯了一样地眨眼。
桑远远犹豫片刻,抬起剑,刺入他的眉心。
这个家伙当初想要她的命,如今受了这么久折磨,罚得也够了,由她来亲了结他,倒也算是一桩善缘。桑远远这样想着。
姜谨鹏的独目失去了光泽。
晶玉剑没有沾到血。
她阖上箱盖,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不是蟑螂不是老鼠,竟是半个大活人。
不过如今已经变成死人了,应该不会再弄出声音来吵到幽无命休息。
桑远远把晶玉剑放在长案上,返身去看幽无命。
“笃笃笃笃。”
桑远远:“……”
不是,这回,就真有点儿惊悚了。
她眼睁睁看着姜谨鹏死掉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笃音更急了,声声催命。
桑远远给它挑起了一把火气。
“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她把萤烛放在一旁,一捂着眼睛,从指缝往外瞧,另一只抬着剑,又一次把黑木箱挑开了盖。
姜谨鹏已歪歪倒了下去,在他的尸身后方,端正地盘坐着一只偶人,背对桑远远。
若是姜谨鹏不倒,那他和这偶人便是背靠着背。方才他的身体正好把偶人挡住,此刻他倒了,偶人就露了出来。
桑远远屏住呼吸,操纵着指缝,上下打量。
“笃笃”声,便是这偶人身上传出来的。
桑远远绕到侧面一看,发现了玄。
原来这偶人脖子上挂了一串长长的琥珀念珠,偶人含胸坐着,念珠前后晃动,敲击在箱壁上,发出了声音。
应当是刚刚姜谨鹏倒下的时候动到了偶人。
桑远远吐了口气,不再半捂着眼睛。
她探出剑尖,止住念珠晃荡。
世界清静了。
桑远远收回了剑,正要压上箱盖,就见这偶人直挺挺地倒向后方。
她吓了一跳,电光火石间,瞥见了偶人的脸。
邪气美艳,唇角勾着恶意满满的笑容。是个男偶。几岁的样子。
正要定睛看时,它已直通通倒进了阴影。
若是桑远远想细看,便要走到箱笼正上方,直直望下去。
深青色的宫殿里鬼气森森,烛光照不进箱底……
她脑补了一下那画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念头,用剑拍上了箱盖。
解决了恼人的声音便好。
她对幽无命的怪癖没有半点兴。
万一不小心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几条青藤垂在雕花木窗外,桑远远耳朵尖一动,听到短命很不安地在它的窝里刨动四蹄。
“狗子也会失眠吗?短命,闭眼睡觉!”她冲着青藤轻轻地喊。
短命还在刨。
她回到床榻上,探试了试幽无命的温度。
倒是没发烧。
默默看了一会儿幽疯子的睡颜,桑远远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声。
这人,若不是这么个狂徒的话,恐怕追他的贵女能围着云境绕圈。
哪像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女人都没碰过。
正想得入神,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让她回转过头。只见那殿角的黑纱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大开的箱盖。
桑远远:“e……”明明记着刚才合上了盖子。
合没合?肯定合了。
她一秒怂了,果断从幽无命身上爬了过去,伏在床榻里侧。
让这个煞星镇着吧。
没过几秒钟,她再一次感觉不对劲。
身后的幔帐上方,仿佛有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头。
余光瞥到一个黑影之时,腕忽地被攥住。
“小桑果,你就是这样看护病人?嗯?”
他的声音气不足,语气倒是凶残霸道得很。
幽无命醒了!
这一瞬间,桑远远就像一只被充满了勇气的皮球一样,忽地膨胀起来。
她猛然抬头盯住帐顶,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再看向那黑纱屏风,隐隐只见一个合得好好的箱笼轮廓。
“幽无命……”她扁着嘴,望向他,“你这殿里,是不是有鬼?”
他见鬼一样瞪着她,半晌,幽幽道:“你把我看死了,便能有一只。”
桑远远:“……”
她瞪着新鲜醒来的病人。
“你下次自封心识的时候,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好。”他的气色看起来很差,大约是光线的缘故。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方才,我无意发现了姜谨鹏。”
幽无命把狭长的眼睛眯起一半,懒懒应道:“嗯。死了么?”
“原本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死,不过我看到之后,就死了。”桑远远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这特么是薛定谔的姜谨鹏?
他轻轻笑了下:“被你看死的?”
她不接话,托腮看他,左看右看。
他闭了闭眼,大摁住了她的眼睛:“可还看到了别的?”
“一只漂亮的偶人。”桑远远道,“带着串琥珀珠子。只看见那么一眼,若是不能问,那你便不要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幽无命:“……”
他动了动眼皮,好笑地盯住她。
“小桑果,你脑袋里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伸出,把她拉到他身边躺下,冰冷的大重重压在她的侧脸上。
他歪过小半个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别乱猜,那是兵器。”
“啊,兵器吗?”她愣愣地点点头,“哦!”
他唇角浮起怪异的笑容:“这是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嗯嗯!”
他眯起眼睛:“小桑果,我觉得你在敷衍。”
她扑上去,吻住了他不悦的嘴。
出卖色相什么的,她已经信拈来了。
多亲了几次之后,是真的会有一种归属感。她觉得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她心无芥蒂地直接亲上去。哪怕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亲啊亲啊就习惯了。
呼吸转急,幽无命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
他大口地喘着,强行按下咳意,憋得双颊泛起一阵潮红。
半晌,他坏声道:“现在就想用了芙蓉脂么!”
长眸一斜,视线危险。
桑远远脑补了一下他伏在她身上一边用力一边吐血的样子,嘴角一抽,快速缩回了被褥,礼貌地笑道:“睡觉。”
自他醒来,这殿的阴森氛围便消失了,沉沉的深青色,只觉厚重沧桑。连短命也不再刨了。
真是一种神奇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