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木清河的狂热与恳切,安何不为所动,直视着他摇了摇头。
木清河没想到,他都说到这种地步,安何连一丝其他反应都没有。由期盼已久,终于降临的信仰对象带来的打击感,让木清河忍不住动摇,自我怀疑了几秒,他猛地抬头看向梅雨,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针锋相对的敌意,“您是被王室蛊惑了?”
梅雨因为木清河方才的不敬言行而产生的恼怒,转变成一种类似于无语的情绪,“可能吗?”
“我想也不可能。”
木清河重新垂下头,对安何说:“您可以仔细思考我所说的话,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会说服您的。”
安何拭目以待:“请便。”
梅雨沉声问:“杭山芙在哪?”
木清河不予回答,虽然觉得安何不像是被王室蛊惑的人,但比起他们这些忠实信徒,安何更偏向王室的态度,还是令木清河感到挫败与不快,连带着对梅雨也没有好脸色。
回答的是安何。
他的精神力铺开蔓延至整个据点,察觉到与杭阳冰近似的气息,这应当就是杭阳冰的妹妹了。
“杭山芙被带来了,正在这个据点里。”安何道。
这下木清河乖乖回答了:“是的,一切都瞒不过您的感知。”
安何道:“带她过来。”
木清河唤了一声:“松木。”
“是。”松木领命起身,离开这里。
等待一两分钟,安何看到他将杭山芙带过来了。
见到木清河恭敬谦卑地单膝跪在安何面前,杭山芙疑惑惊诧地问:“木首领?”
安何饶有兴趣地道:“连首领都叫上了?”他侧身对梅雨说,“看来杭阳冰的妹妹没受什么伤害,落到木清河手上以后的待遇还不错。”
杭山芙不认识安何,但注意到他身后的梅雨,“梅雨大人?”
想起监狱中的杭阳冰,梅雨微抿嘴角,和缓下态度对杭山芙说:“我来带你回去了,梅冷很担心你。”
“麻烦您告知梅冷小姐和我哥哥,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杭山芙犹豫了片刻,缓慢地组织语言,“木首领拨开了我眼前的迷雾,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给茫然不知前路的我找到了方向,我想再聆听一些他的教诲。”
梅雨提高声音:“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不管木清河做过哪些善事,他都是毋庸置疑的渎神者,不服从王室的叛逆之徒,背负着需要接受审判的罪责!”
杭山芙情绪激动争辩道:“你们都错了,木首领才是正确的,他手中掌握着让所有人摆脱困局的真理!”
“都冷静点。”安何一只手下压,“杭山芙,你过得是不错,还找到了人生目标,但你哥哥的情况可不太好。”
杭山芙瞪大眼睛,目光投向梅雨。
梅雨声音沉沉:“你被反神派组织绑架后,杭阳冰为了你的安危,与敌对组织进行交易,泄露军中消息,目前正在监狱服刑。”
杭山芙发白的嘴唇颤抖两下,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
安何道:“你再想跟随自己的人生导师,也得回去探望一下亲哥,让他能放下心吧。即使被关入狱,他依旧在挂心你,梅雨为了营救你,也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梅雨抿了抿唇,他的状态果然被安何发现了。
杭山芙的想法发生改变,“木首领,我想先回去探望哥哥。”
“回去吧。”木清河答应得很快,“服从新神的话。”
杭山芙遭受了冲击的大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怔怔重复那个词:“新神?”
“我跪伏的对象,就是能救我们于水火的新神。”木清河认真道,“现在的他还是人类,但只要我们拥簇他,信仰他,称颂他的名,他就能登上新的神位。”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缓冲,木清河提起这件事,语气依旧隐藏着喜悦,虽然目前的安何不承认他们,但安何的出现,已经是一大步进展,他不必再忐忑代表希望的新神是不是真实存在。
杭山芙表情空白,接连遭受重大冲击的意识已经无法运转。安何双手背负身后,上半身朝她前倾,纯粹好奇地问:“知道木首领口中的新神是我这么一个人以后,是不是开始怀疑他的理念了?”
木清河道:“请您不要这样说自己。”
“之前月季区教堂的袭击事件,正好发生在洛希发病的日子,我一直觉得奇怪。”安何摸了摸下巴,“洛希的消息,是你透露的吧?”
木清河道:“是的,这件事关系到我在祭神节的计划。”
安何做出恍然的样子:“也就是说,你明知杭山芙被绑架,还冷眼旁观,直到月季区教堂袭击计划宣告失败,才把她救出来?”
“我本来打算将她交给梅雨,但谈过之后,发现她是个有潜力的苗子。”木清河默认了安何前面的话。
“你在祭神节的计划是什么?”
“有您出现,原本的计划不重要了。”
杭山芙如遭雷击,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可以把她带回去了。”安何对梅雨说,“她不会再想投奔木清河。”
梅雨心情复杂,一反不久前的游玩心态,安何此时采用的方法属实简单高效。
让他都感觉有点陌生了。
梅雨想说些什么,他生硬道:“你的目标也达成了,直接一跃成为木清河组织的最高层。”
安何:“噗。”
梅雨脸色一黑:“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安何忍着笑道,“你说出来的话,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木清河看梅雨的眼神顿时变了,像是一腔赤诚被辜负的忠心追随者,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用歪门邪道讨好安何,痛心疾首之余又不由得羡慕。
梅雨:……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木清河真是脑子进水了。
安何道:“我们该走了。”他瞥向木清河,“你不会阻拦吧?”
木清河俯首道:“当然不会,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松木冷不丁开口:“您走了,我的小宝怎么办?”
解除了花豹的伪装,安何直接道:“你的猫和我有什么关系?”
松木急了:“您答应过要治好它的!”
“是花豹答应的。”安何微笑纠正。
他又说:“我不会继续待在这里,想治好你的宠物,就跟过来。”
松木踌躇不定,木清河对上他的目光,鼓励道:“去吧,能跟随未来的新神,我还要羡慕你。”
“我会帮您说服新神的。”松木弯下腰。
木清河愉快地赞许:“很好。”
安何叹了口气,“既然祭神节的计划没有必要,领头人松木也走了,这个据点就解散吧。以后做慈善可以通过正规渠道,不要再借机传播你稀奇古怪的理念。”
木清河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纠结,最后还是艰难地应承下来。
“木清河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各退一步。”安何转头看着梅雨,“你就这样离开,不试图抓捕木清河,可以吧?”
梅雨下意识选择遵从。
安何保持中立,他一个人本就不是木清河的对手,能带着杭山芙全身而退,还带走松木,导致这处据点解散,木清河在祭神节的计划宣告破产,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
梅雨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想,安何选择放过木清河,是不是真的有点被木清河打动。
仔细想来,他们王室确实对安何做过些不妥当的事,远不如上来就宣誓服从的木清河。
他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免得安何倾向木清河的组织?
梅雨思绪纷乱的时候,安何的视线转向幸化。
幸化头皮一紧,本来花豹向他道歉,他已经十分震惊惶恐,谁知道那不是花豹本人,而是安何假扮的!他与安何素味蒙面,白白接受安何一次道歉,又看到木清河大人都向他屈膝,幸化直接双腿跪地,深深埋低上半身,额头贴着地面,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几个大人物的对话清晰传到他们耳朵里,幸化听不太懂,却不妨碍他意识到自己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恨不得自己是一棵盆栽,或是一只没有生命的花瓶,结果安何还是看到了他。
“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安何说。
幸化嗓音发颤:“不,大人们的谈话,我们怎么敢倾听?”
安何并不将先前的角色扮演游戏放在心上,他感知到幸化紧绷的状态,无奈地笑了一下:“罗蕾,你还记得吧。”
幸化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仔细察言观色,嘴上老实回答:“记得,她是旧首领的女儿,和旧首领一起被抓捕入狱了。”
“她现在出狱了,还继承了生母的遗产,想要帮助你们这些曾经的成员。”安何解释道,“据点解散后,如果你暂时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可以去找她,曾实一家也在那里。”
幸化有些心动,看向身边的女孩。
“你也可以带她一起。”安何道。
幸化放下心,点头同意。他没有怀疑安何,在上一个组织的时候,他就时常听闻梅雨的大名,能让梅雨服从的人,品性一定不会差,何况安何如果想对他不利,根本不需要如此迂回的手段。
他们跟在安何后面离开。
晚饭时间过去,他们本以为走出据点后,要面对难以辨别前路的夜幕,谁料外面的天空亮如白昼,一艘由金色光辉构成的方舟悬浮在空中,仿佛高挂天际的炽阳。
幸化惊骇失声:“日辉船?”
只要是王国的子民,无人不知日辉船的威名。
方舟降下阶梯,落到安何身前。
幸化骤然扭头看向安何,这究竟是什么人?木清河认他为未来的新神,幸化本以为这是木清河精神不正常诞生的疯癫想法,谁料坐井观天的有可能是他自己!
梅雨也问:“殿下为什么来接你?”
看到日辉船,梅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殿下摆出如此诚意,应该能挽回安何对王室的印象分,盖过刚才木清河的所作所为。
想法甫一产生,梅雨就觉得荒唐,他感觉自己是疯了。
安何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没有定论!
——不管安何的身份如何,他至今为止展现的能力都必须受到重视,不能让他的立场偏向木清河。
梅雨努力说服自己,同时深深忏悔刚才的想法对洛希殿下的不敬。
“木清河现身,他不放心吧。”安何随意道,“而且,你们的洛希殿下还指望求我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