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食十分丰盛,白花花的大米饭外加一个素菜与一个荤菜。每个汉子手里端着海大的碗,碗里那冒尖的大米饭上盖着菜跟肉,老远都能闻到那饭菜的诱人香味。
领了饭的汉子们都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可没碗筷的时文修却只能默默站了远些,艰难的将身体背过去。
她满心欢喜的熬到饭点,本以为终于能混个馒头吃,却没想到中午的饭不是馒头而是米饭。此刻不仅是腹中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她感觉特别难受,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针对她。
院子里那些汉子们扒饭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本来见着她没碗筷盛饭,他们还多少抱着些幸灾乐祸的心态,可此刻见了远处那沉默背过身的单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头却不是滋味起来。明明他们也没做什么,可此刻捧着海碗,就感觉好像自己仗势欺人般,那种负罪感让人食不下咽。
“鲁哥,那个,俺屋里还有副空碗筷……主要是那啥,俺是看那桶里不是还剩了不少饭嘛,要剩了那也浪费不是?”
旁边有护卫支支吾吾的开口,鲁海用力扒口饭,嚼烂咽下时,朝他白了一眼:“你老问我干啥?有空碗你就去拿啊!嘚不嘚的,难道咱大老爷们就缺了那口饭了?”
“俺就知道,还是咱鲁哥心好1
“滚去吧。”
当那护卫端着满满的一碗饭菜来到时文修的面前时,她只觉得她心灰意冷的世界瞬间被这点善意点亮了。她伸出双手接过那温热的饭碗,饭菜的香味飘进鼻间时,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谢谢……谢谢大哥。”
“不,不用谢,俺就是凑巧有个空碗。”
护卫正是今早剪树杈子的那位。早上她生拉硬扯的与他说话,多少让他有那么些不愉快的,可此刻看她端着碗使劲低着头,抽噎着要哭的模样,他不免觉得她挺可怜,一点也不像旁人口中说的那嚣张打骂人的可恶模样。
抬手摸把眼,时文修深呼吸口气,待再抬起头时,已经拾掇好了情绪。
“对了大哥,还没问你叫啥呢?”
“俺叫葛大瓦。”他挠挠头,似怕她又谢他,忙又强调:“真不用谢俺,是鲁哥同意俺来的,你要谢就去谢他吧。”
时文修微怔。鲁哥?难道是那鲁海?
那看来是她猜错了,鲁海背伤是与她无关了,否则恨也不得恨死她,焉能同意人过来给她送饭。
说起鲁海,算来他应是她来这个世界所见的第一人。
刚穿那会,她还误将他当做了绑匪,实是因满脸横肉的他凶神恶煞、还对她口吐芬芳,让乍然到了陌生环境、正担惊忍怕的她,如何能不怀疑自己遇上歹人?
直至她后来出府确认了番,方惊觉原来她不是被绑,而是穿了。
不过对于鲁海,她倒没多少恶感,怎么说他是原身这些同事中,唯一来看望过她的人。虽态度稍显恶劣,可好歹也给她带来些被褥、木盆、碗筷等生活用品,而且,她也从他这里获取了原身的一些信息,即便不多,但对于初来乍到满眼黑的她来说,已是弥足珍贵了。
“那我也去谢谢他。”
时文修收好思绪,端着碗随那葛大瓦来到了鲁海跟前。
鲁海一口饭没咽实,呛着了,涨紫了脸猛烈的咳嗽,差点没呛个半死。
“你、你来干啥?”
“我来谢谢鲁哥。”她略有担心的看他:“鲁哥,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
鲁海咳的更厉害了,吃人般狠狠瞪了那葛大瓦一眼。
快要气死他了!这瘟神他躲都躲不及,葛大瓦这没眼色的还特意将人领他跟前来,生怕他瞧不见还是怎的!
葛大瓦脖子一缩,灰溜溜的端起自己的碗筷,迅速钻到其他护卫群里,蹲下来闷不吭声的扒饭了。
时文修察言观色,知自己不合适再杵这,遂小范围打量后,就也赶紧找个有小台阶的地方,坐下来后就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饭。
香糯米饭入口的那刹,她真觉得味蕾全部被打开,那种香甜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鲁海冷不丁瞧见她不顾及形象的坐台阶上吃饭的情形,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她、她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毓秀宫大宫女吗?
作为二等护卫,他自是没那机会入宫的,可他入不了宫,自有其他一等护卫有那机会随主子爷入宫埃他可没少从那些护卫口中得知,这位毓秀宫的大宫女是何等的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夫们,又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打骂那些宫女太监就如追打鸡鸭鹅似的。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她那趾高气昂又嚣张无比的形象绝对是差不了的。再看她如今端着个大海碗,与他们这些她从前口中的粗苯武夫们坐一起吃饭,与从前那模样对比太强烈,让他觉得好似是两人般。
“你,你……”
听到声音,时文修直觉对方是在唤自己,忙抬手背擦了下唇角,抬起脸来询问的看他。
鲁海看她眼巴巴的看自己,原先要讲的话塞住,不知为何就突然说了句:“木桶里还有饭。”
时文修先是一怔,而后恍然,他这是怕她吃不饱,要她吃完再去盛埃
不由一阵感动,忙指指自己的海碗道:“饭足够了,我吃不了多少的。谢谢鲁哥。”
本来暗恼不已的鲁海,见她双眸溢满了感动,说话也小心翼翼的,不由得竟觉得她可怜起来。虽传言都说她坏的很,可到底是没亲眼所见她的诸般恶行,所以此刻见她弱小又可怜的样子,无形中对她也没那么抵触了。
抵触心一淡,再看她也就没那么讨厌了。只是见她宫里头山珍海味的日子不去享,偏来这端着破瓷碗吃着粗茶淡饭受着罪,他就忍不住撇嘴问了句:“诶,我说,你咋不求求娘娘让你回宫呢?”
回宫多好啊,当一宫的大宫女吃香喝辣的,没事还能耀武扬威的多威风。
时文修错愕的抬眼,指指自个:“我?回宫?”
瞧她一副茫然的样子,鲁海顿时一拍脑门。他给忘了,她脑子坏了,记不得事儿了。
“算了,当我没说。”
他一挥手说的轻巧,可反应过来的时文修,却嗖的下坐直了身:“鲁哥,你意思是说,我打宫里头来的?”
见鲁海扒着饭没有想搭话的意思,她不免急切道:“别啊鲁哥,哪有人话讲一半不讲的?我,我难道真是被宫里头赐下的?”
“是……吧。”
“那,那我……”
鲁海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吧,咋那么多问题,还吃不吃饭了。”
时文修的疑问便只能咽了下去。她是想问,若她原先是在宫里头当差,那她差事当得好好的,为何会被赐下来。从皇宫到王府,这应是下放了吧?难道是她犯错了?
不对不对,据说她是因为护主才受的伤。那这般说的话,她是因为立了功,这方被赐下的?
她边想着,边小口小口吃着饭,心不在焉。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旁边两个护卫大哥的聊天内容给吸引住了,因为他们正挺热闹的在聊着月钱。
听到这话题,她眼睛都亮了!现在她也算正式上岗了,那每月的月底,按理说她也是能如他们一般领月钱的!
她遂端着海碗朝他们捱近了些,三言两语套近乎后,便火速加入到了他们的聊天中。
“咱府上护卫的薪水,那在整个京城里都是独一份的。每月的月钱比旁处高不提,一年的四时八节也都有赏银赐下。”那瘦高个的护卫跟她说,语气颇为自豪,“更别提那些在主子爷身边当差的一等护卫们了,时常会得到主子爷赐的赏,那可真真是羡煞旁人。”
时文修听得连连点头。这工作待遇的确挺好,不仅有基础工资,还有福利,甚至这福利比基础工资都高。而且,人家还是管吃管住的单位。
“主子真是仁厚埃”她满是感慨,接着又很俗的去问人家工钱:“对了,那大哥能方便告知下,咱护卫的工钱具体有多少吗?”
瘦高个倒也很爽快的告诉她,他们这些三等护卫每月的月钱是三两,若能升到二等护卫则会有五两,一等护卫就更高了,一个月足足十两。
因为不清楚这个时代的购买力,所以对银子不大有概念。
想了想后,她问:“大哥,市集上买的米,多少钱一斤啊?”
虽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可那瘦高个还是告诉她:“一文钱。”
时文修迅速在心里换算开来。
一两银子=1000文钱=1000斤大米。
而现在社会,就那普通大米来说,超市价格大概为3元,与铜钱的换算率大概为1:3,也就是说,这里的一文钱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三块钱。那么一两银子,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三千元。
照这瘦高个说的,三等护卫一个月的月钱为三两,那就是月薪九千了。这还只是基础工资!若再加上所谓的四时八节的福利,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怕年薪二十万都止不住!
不算不知道,一算方知,这工作真的太可以了!
想想这高薪,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了,或许,用不上几年,她就能在这京城买得起房了。
在她憧憬未来美好日子的时候,瘦高个与旁边的护卫又换了话题聊,转为聊等发了月钱去哪个酒楼吃饭。她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后,就再次参与了他们的聊天中,不同的是,这回换她主常因为说到美食,她熟啊,天南地北的各式各样的主食、菜式、汤品,她能张口说的头头是道。
不仅那两护卫听得着了迷,其他护卫们也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鲁海也顾不上扒饭了,伸长了脖子听这闻所未闻的各种新奇菜品。
时文修口齿清晰,感情充沛,描述每道菜品时还能间或夹杂着风土人情,随着她的徐徐道来,众人只觉得一道道菜品呈现眼前的同时,也听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一直等下午上值的时间到了,众人方意犹未尽的散了。
不过经过这顿饭的功夫,众人对时文修是大为改观,直接表现在,当她过去给他们帮忙时,他们不会再硬邦邦的拒绝了。
怕是连她都没想到,就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缓和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