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愿进到寒水宫内,但是楼空鱼的收获却不大。
毕竟他也不可能干出在人家的地盘上大大咧咧地打听过去叛徒的事儿,只能拐弯抹角地套话。又因为性别的缘故,就连套话都进行得十分艰难。
而且,他总归是被阮嫦和牧燕燕两人带进来的,这时候如果干出什么不妥当的事,反倒带累阮牧二人。
阮姐姐一片好意,楼空鱼还不至于这么恩将仇报,于是调查就这么僵滞下去了。
然而……
在寒水宫小住到第三天的时候,阮嫦突然跟楼空鱼说起:“我问出来了,当年寒水宫叛宗的那个弟子名为‘浣渔’,她确实盗走了霜严花。”
楼空鱼:?!
他倒不是震惊阮嫦的消息内容,毕竟早先一点就在仙人前辈的提醒下猜到这个可能,他只是震惊这话是从阮嫦嘴里说出来。
短暂的惊愕过后又明白过来,阮嫦答应帮忙可不仅仅是把他带进寒水宫,这几天估计都在帮他打听消息。
他只觉得心底暖烘烘的,磕磕巴巴道谢后,又道:“阮姐姐……你不用……”
还没说完就挨了一个脑瓜崩。
楼空鱼捂着脑袋、泪汪汪地看着阮嫦,又被对方按着脑袋轻揉了两下。
阮嫦叹着气,“你怎么还这么见外?那时候要不是你,我们可都死在那儿了,比起那个来,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帮的。”
楼空鱼小声,“是前辈出手帮的忙,我……我没做什么……”
他说着,头发又被重重地揉了两下,楼空鱼最后还是默认了阮嫦的帮助。
楼空鱼本来觉得阮嫦帮忙打探到的消息已经足够了,他怎么也没对方想到会帮到现在这种程度——
在和沈镜之汇合后,他们一行四人走在寒水宫的禁地之中。
虽然楼空鱼到现在还是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但是也知道一个门派的禁地这地方肯定不可能被人随意出入。
阮嫦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主动解释,“寒水宫禁地封印的那只蜃鲛是当年太华宗先掌门途径麟州时制服的,也因此此地所设结界并不排斥太华宗弟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多亏了沈师兄在这儿,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
阮嫦本来是帮楼空鱼打探消息,这才调查起来当年寒水宫弟子叛逃之事。但是等调查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异常似乎与禁地的封印有关。而恰巧寒水宫禁地封印的那只蜃鲛就能做到精神操控。要是真的封印出问题,那就是大事儿了,毕竟这只妖兽当年可差点让寒水宫整个宗门覆灭。
按说这种别的宗门内事,他们不好插手。但这个封印是当年令华道君亲自设下,也是因此,作为令华道君师侄的沈镜之被寒水宫宫主请求查看。
故而,他们现在才能走在这禁地之中。
虽然就年纪和修为而言,沈镜之三人在修真界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但是因为师长的缘故,三人不管是辈分还是身份,在修真界都是数得着的,甚至于就算现任的寒水宫宫主,若真论起辈分来,也要比他们差上两辈,三人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里面,又尤其是沈镜之这个遥川剑尊亲传弟子的名头,放在外面真是足够唬人。
……
…………
沈镜之沉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完全没有理会后面对话的意思。
后面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由牧燕燕上前一步,小声问:“师兄,你生气啦?”
这个馊主意本来就是牧燕燕提出来的,这会儿沈镜之这态度,当然还是她出面打破僵局。
实际上,这件事沈镜之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卷入的,他本来拿到冰玉魄就打算离开的,结果刚从寒境出来,就被寒水宫弟子告知太华宗来人,然后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请求去禁地查看封印。
沈·对封印一窍不通·纯剑修·镜之:“……”
这会儿听到牧燕燕这么问,他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片刻,牧燕燕败下阵来,她满脸心虚地别开头去,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缩到阮嫦身后。
就这么沉默地僵持了大半段路,气氛也愈发凝滞。
牧燕燕从一开始的“完了完了,师兄真生气了”的不安,到“怎么让师兄原谅”的忐忑,再到最后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而一向充当安慰人这个角色的阮嫦这会儿也是差不多的心情,这种心态下,自己都慌得很,更别说安慰牧燕燕了。
楚路在旁围观了这群孩子的交流,虽然他也打从心底觉得他们这么莽撞闯进禁地的行为确实胡闹,但是总不至于真的看着小姑娘哭出来。
他道:[镜之只是担心你们,过去好好道个歉,他会原谅的。]
沈镜之的性格简直是遥川当年的翻版,楚路对沈镜之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但是对怎么对待自己当年一手带大的小师弟还是十分清楚的。
对待这种外冷内热、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非常好说话的性格,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打直球。
而且沈镜之可比遥川来得好说话多了,他虽然生气,却没有在寒水宫面前否认牧燕燕三人的说法,甚至现在还带人到了禁地里。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得到了楚路提示的三人迅速采取了行动,道歉得非常诚恳干脆,牧燕燕更是赌咒发誓“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不过单就看这姑娘发誓的这股熟练劲儿,楚路就觉得这话里面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但显然,被楚路定性为“很好哄”的沈镜之,确实很好哄。
在这种完全不走心、一听就充满了“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的潜台词道歉下,他神色真的缓和下来。
楚路:“……”
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当真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忍不住唏嘘,内心充满着对“小师弟徒弟怎么比小师弟还好骗”的担忧。
那边,阮嫦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师兄放心吧,有奚前辈看着,我们不会出事的。”
楚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群小崽子这么胆大包天的原因里还有他的一份力。
总有种回到太华宗当掌门的时候,面对那一群无法无天、整天闯祸的小崽子,他只能跟在后头收拾残局的错觉。
更让人沉默的是,对于阮嫦的这个说法,沈镜之竟然表达了认可。
楚路:“……”
他一点也不想给这群净是在闯祸的小崽子兜底。
不过楚路也确实怀疑那个名叫“浣渔”的女弟子叛逃和禁地的封印有关。
而且先前寒水宫宫主看楼空鱼的眼神可不怎么对劲。虽然对方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就连沈镜之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但是还不至于把楚路都瞒过去。
楼空鱼身上的“霜严”从楚路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年头了,显然是从母亲身上继承来的。而寒水宫的宫主又是这种态度,楚路有点怀疑楼空鱼和那个名叫“浣渔”的女弟子或许有什么亲缘关系。
而且“鱼”这个名字……
楚路怀疑当时捡到楼空鱼的老人是看见了什么信物,才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猜测而已,就现在而言,楚路也不可能让楼空鱼专门再回一趟凡尘界的那小村子。
按照楚路本来的打算,他是准备等太华宗的几人离开麟州之后,再带着楼空鱼悄悄潜入禁地。毕竟这封印连同外面的结界是当年他自己设下来的,虽然这因为是寒水宫的禁地,这些年来也有所变动修改,但是其核心部分却不会改变,楚路还是有把握带人进去。
就是没想到,这群小兔崽子竟然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而且那个看起来非常严谨,但实际上却很好糊弄的寒水宫宫主竟然真的同意了。
衣簪阙选的这个继承人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寒水宫有这么一位宫主在,真的不会被人把家底都骗光了吗?!
耳边响着牧燕燕正滔滔不绝和沈镜之这事解释来龙去脉的声音,楚路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但放出去的神识被触动,他神情很快严肃起来。
——[小心!]
那只蜃鲛的封印在寒潭之中,离四人的位置尚且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刚刚达成的“和解”,几人的心情都很放松,所以即便在楚路那句“小心”的提醒之下,楼空鱼的反应仍旧慢了半拍。
旋即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扣住了脖颈。
冰冷黏腻的杀意让楼空鱼整个人滞住,在侧边的牧燕燕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阿嫦?!”
掐住楼空鱼的正是先前稍显沉默的阮嫦。
因为这姑娘平时话就不多,又有牧燕燕在喋喋不休的解释,所以之前没出声,也暂时没被人察觉不对。再加上楼空鱼对阮嫦的气息没有丝毫防备,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得了手。
沈镜之反应最快,立刻提剑挡在了牧燕燕身前,二人眼见着“阮嫦”正掐着楼空鱼的那只手上生出了层层叠叠的鳞片,指甲也变成非人的尖利。
沈镜之手指抵在剑柄下方,但是在他使力的一瞬,楼空鱼脖颈上就多出了一道血痕。
牧燕燕失声,“空鱼!!”
罪魁祸首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迹,低低笑道:“小子,我劝你想清楚了再动手。”
沈镜之沉着脸将手中的剑重新押回剑鞘。
后边,牧燕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大声吼道:“别用阿嫦的身体做这么恶心的动作!”
蜃鲛眼睛眯起,牧燕燕身上霎时多了四五道割伤,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蜃鲛对这情况十分满意,低低地笑了一声,舌头舔过唇周,以一个分外黏腻的声音开口,“说起来,祭品……还是女孩子好啊——”
沈镜之一直未放松警惕。
正趁着她说话的空档,凛冽剑光出鞘,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切痕,可被攻击的目标早就不在原地。
骤然被掐尽地楼空鱼发出一声呜咽。
蜃鲛却无暇顾他,那张已经覆上鳞片的脸上露出些惊疑不定地表情,她细细看了沈镜之一阵儿,像是在确认什么。
半晌,她突然笑了,“这剑意?你该不会是他的弟子吧?”
她像是抑不住心头的狂喜,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我改主意了!我要你做祭品!!”
她表情骤然冷戾、露出口中尖利的牙齿,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一口一口、一块肉一块肉地撕下来……”
她说话间,正被她掐着、原本挣扎已经渐渐微弱下去的人质好像重新又有了力气。
少年一根一根掰开了那已经被鳞片覆满的手指,以一个和平时说话截然不同的温和语调反问:“哦?是么?”
蜃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