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华六年对江左齐氏来说是大喜的一年,只因左相的次子在这一年的春闱中被御笔点了榜眼,开了江左文治之先。
齐家是何等门庭,出了这样的喜事自然要热闹一番,三月末春花未尽之时齐氏本家便开了府门,于一春夜广宴众宾。
四姓之间往来甚密,沈氏的主君沈谦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虽然一向不热衷于应酬,然而齐家次子点榜眼一事确乎很重大,他亦不好不卖齐璋的面子,遂拨冗赴宴。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众宾往来推杯换盏,独沈谦孤僻些,拿着茶盏在高处的廊桥上独饮,并不与他人攀谈。
他早年间也是饮酒的,但如今已经不沾了,今夜宴席散后他还要回小院去看他心爱的妻儿,他的女儿文文刚刚过了五岁的生辰,要跟他讨生辰礼呢。
一想起妻女,沈谦的眉目便柔和了许多,他仰头望月估摸时辰,觉得这场宴席尤其难熬了。
这时廊桥那端传来一声笑言:“长玄怎么如此惫懒,一人在此地偷闲?”
沈谦闻言回头,却见来者是韩氏的主君韩守松,遂笑称了一声“世兄”,等对方走近后又道:“长玄不善交际,只好在此暂避——世兄又是缘何到此?”
韩守松闻言笑道:“今日的主角又不是咱们,何必非在其中搅浑水?避一避好,避一避好。”
沈谦笑着称是。
两位世家的主君一道在廊桥之上共话,桥下往来之人偶尔也能瞥见他们的身影,自然亦想上前阿谀奉承一番,然恰此时左相来了,身边还带着他家那位了不得的二公子。
十四岁的齐二公子还是少年模样,然而神情早已脱去稚气,此时即便被众人簇拥也依然平静谦恭,毫无骄横傲慢之色,着实令人赞叹。
站在廊桥上的沈谦远远看着这个后生,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是知道齐家这位二公子的,龙章凤姿、有天人之智,只可惜生于如今的江左,又偏偏生在鼎盛的世家,大势如不可逆,他日恐终将囿于泥潭之中,如此刻的自己一般动辄得咎而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