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街二号。
宋星晚身裹着厚厚的毛毯,站定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痴痴地看着漫天的烟火。
“喜欢烟花?”
在厨房间忙活了大半日的霍云霆端上了最后一道菜,见宋星晚一言不发地盯着满城的烟花,心下暗忖着,她要是喜欢烟花,改日他也为她点上满城的星火。
宋星晚没有回话,只缓缓地转过身,不咸不淡地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已经和霍家彻底划清界限,眼下可以称得上无家可归。你若是方便的话,可否收留我几日?”霍云霆托了托鼻骨上的金丝边眼镜,小心翼翼地问。
宋星晚深知霍云霆是为了她,才会狠下决心同霍家划清界限。
若是之前,她肯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可历经了诸多磨难之后,宋星晚的心也渐渐硬了起来。
现在的她,不仅要扛起生活的重担,还得想方设法保全肚子里的孩子。
太多的忧虑,使得她完完全全忽略掉了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
对她而言,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
这样的境况下,她根本没资格去追逐所谓的爱,也没资格妄提原谅。
紧了紧身上的厚毯,宋星晚低垂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方便。”
“就几日,可以吗?”
宋星晚摇了摇头,态度坚决,一字一顿地道:
“你在我这儿进进出出的,严重影响到我的声誉了。你这样做,让我将来怎么嫁人?”
霍云霆急切地问:“嫁我好不好?”
“不好。”宋星晚又一次摇了摇头。
霍云霆早有料到宋星晚会这样回答,倒也能屈能伸,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锋:
“你要是担忧我的出现会影响到你的声誉,你可以对外宣称我是你哥。”
“搞这么麻烦做什么?你明明可以选择一走了之。”
“你现在怀了孩子,平日里多有不便,我实在放心不下。”
“田妈会照料我的日常起居,她做饭很好吃,你大可放宽心。”
霍云霆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田妈给比下去了,连声道:
“田妈能做的,我一样能做。你若不信,大可坐下来尝尝我炖的鱼头浓汤。”
宋星晚孕期反应极大,哪怕是闻到一丁点儿腥气,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本打算直接回房,意外瞥见霍云霆被烫红的手,终是于心不忍。
沉吟片刻之后,她径自坐到了餐桌前,尽管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了几口。
霍云霆欣喜地看着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餐的宋星晚,忍不住旧事重提,沉声说道:
“晚晚,留下孩子吧。等你生了孩子之后,我负责带,绝对不会让孩子影响到你的事业。我会尽全力照顾好你和孩子,再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霍云霆,别再以爱之名肆意干涉我的人生,好吗?”
宋星晚放下了碗筷,清亮的眼眸中藏着点点怒火。
“抱歉。”
霍云霆连声致歉,轻声细语地解释着,“我没想过干涉你的人生,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中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困了。”
宋星晚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起身回了房。
回房后,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全是霍云霆说过的只言片语。
好不容易酝酿出了些许睡意,骤然听得洗手间内哗啦的水声,睡眠极浅的宋星晚瞬时又清醒了过来。
她有些烦躁地下了床,趿拉着霍云霆为她准备的防滑拖鞋,径自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一直以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霍云霆居然蹲在狭窄的淋浴室里,替她清洗着贴身衣物。
怔怔地盯着他虾子一般弓着的背脊,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近段时间,霍云霆的变化着实有些惊人。
之前,他对她也挺好,就是太过霸道了些,基本不会去迁就她,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眼下的他,只余下了绵绵无尽的温柔和体贴。
宋星晚暗暗思忖着,如果她爸妈还健在,如果霍家并没有对宋家赶尽杀绝,如果霍云霆未曾强迫过她,她应该还会像之前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惜,如果没有如果。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宋星晚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再不肯回头多看他一眼。
……
临江,战家老宅。
正在和战寒爵一道用餐的玄薇得见漫天的烟火,满脸的艳羡怎么也藏不住。
她歪着脑袋看着窗外肆意绚烂的烟花,不知不觉间就入了迷。
战寒爵看向了满脸钦羡的玄薇,随口问道:
“在想什么?”
玄薇做西子捧心状,面带羞涩,低声轻语:
在想,如果有朝一日,也有人能为我点燃满城的烟花,我势必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不就是一场烟花雨?真有那么感人?”
“燃放烟花的人那颗拳拳真心,确实感人。”
“这还能看出真心假意?难道不是有钱就行?”战寒爵不以为然地道。
玄薇眸色微动,本就十分敏感的她听得“有钱就行”四字,深怕被战寒爵当作物质虚荣的女孩儿,只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也不知道今夜的这场烟花雨,为谁而下。”
闻言,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的白虎适时开了口:
“据悉,满城的烟花出自于秦氏集团董事长秦北冥的手笔。这会子,临江烟花雨已经上了热搜头条。”
“原来是他。”
玄薇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志在必得。
如今,她已经是身份尊贵的战家千金,想要征服一个男人,应该不是难事。
“混小子,搞这么浪漫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干点什么...”
战寒爵不满地嘀咕着,心下愈发不快。
想到自家闺女极有可能遭了秦北冥的毒手,他再也没有耐心陪玄薇一道逢场作戏。
“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
话音一落,战寒爵便急急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爸,转学的事情有着落了吗?”玄薇见战寒爵要走,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现下,她已经有了显赫的家世,不再是当日那个不起眼的丑小鸭。
只是,仅仅只有初中文凭的她,哪怕是跻身于上流社会,与人交谈间都会透着一股子不自信。
为了彻底摆脱底层阶级的束缚,她必须努力装点门面,尽可能地维持着自身大家闺秀的人设。
“我已经跟一中的校长谈妥了,明早就带你前去一中报道。”
战寒爵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腕表,随意地将之扔到了白虎的怀中,旋即便急急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一路疾驰赶回桃李街三号,尚还来不及喘口气儿,战寒爵就急急地上了二楼,扯着嗓子喊道:
“丫头,你在家吗?”
接连喊了好几嗓子,见无人应答,战寒爵英挺的剑眉不由自主地蹙成了一团。
他心下嘀咕着,秦北冥为了防他,极有可能已经带着凌墨去外头开了房。
想到这种可能,他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秦北冥拖回来暴揍一顿。
正打算出门找寻秦北冥和凌墨的踪迹,书房间却不合时宜地溢出了一声尖叫声。
战寒爵瞬间竖起了耳朵,阔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书房内的声音亦愈发的清晰。
而书房中,正缠斗在一块儿的俩人浑然未觉到丝毫的异常,仍不亦乐乎地绕做了一团。
秦北冥看着有些气喘的凌墨,沉声提议道:
“还继续吗?”
“继续!”
凌墨的胜负欲已然被彻底激活。
今儿个,她非要研究出得以一招致胜的招式不可。
如此一来,往后若再同他吵架拌嘴,她也不至于那么被动,如同猫儿一样被他捏圆搓扁。
“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
凌墨摇了摇头,一顿操作猛如虎,眨眼间就将秦北冥摁在了墙上摩擦。
秦北冥则是完完全全不敢还手,只得由着她闹。
“三爷,你能不能上点心,用点儿力?”凌墨打得有些没劲儿,不满地嘟哝着。
“嗯。”
秦北冥轻轻地颔了颔首,因着方才不小心将她摔痛了一回,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趁她不备,吻住了她的唇。
“三爷,你能不能别这么敷衍...”
凌墨满头黑线,连连捂住了自己的嘴,愣是不让亲。
这会子,她只想着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他倒好,居然在打架期间还不忘耍流氓。
秦北冥轻抚着她的头,温柔轻哄:
“生理期不能剧烈运动,歇会儿。”
“我没事。”
凌墨一手拍掉了秦北冥搁在她头顶的大掌,一记过肩摔,又一次将他撂倒在地,“你还不还手?”
“还。”
秦北冥哑然失笑,只得稍稍使劲儿挣开她的桎梏,轻轻地掐了一把她的脸,“这样成不?”
门外,战寒爵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不由得老脸一红,即便怒火上头,却始终没勇气推开书房的门。
这俩人都这样了,他这个时候进去,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只是,他刚刚好像听秦北冥说什么“生理期”来着。
生理期这样胡闹,似乎很伤身体啊。
无奈之下,他终是硬着头皮轻轻地叩响了门扉。
出乎意料的是,书房的门并未关紧,只随意虚掩着,他的手刚触及门扉,门儿就给大敞了开来。
战寒爵无语至极,心下暗忖着这两人未免太过心急,门都没关好,就敢乱来。
正打算转身回避一二,跨坐在秦北冥腰间的凌墨却率先反应了过来,出声叫住了他,“战先生?”
战寒爵见他们二人衣着还算齐整,面上的尴尬这才悄然褪下。
无意间发觉秦北冥的脸上青了一块,他有些纳闷地问道:
“你们...在吵架?”
“不是。就是随意切磋了一番。”
“……”
战寒爵狂抽着嘴角,心下暗忖着,这哪里是随意切磋?
前几日和他对打时,武力值完完全全能够碾压他的秦北冥,这会子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压着打?
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水,才能输成这样。
“丫头,下手轻点儿。万一给打骨折了,谁做饭?”
战寒爵如是说着,心里并不是这般作想。
他不过是有些担忧秦北冥以被打残了为由,赖着凌墨要她负责。
秦北冥猜透了战寒爵的心思,眉峰一挑,沉声提议道:
“要不,换你来?”
“这怎么行?我怕摔着丫头...”
战寒爵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十分实诚,双腿呈一字划开,双手亦摆出了迎战的姿势,笑意炎炎地看向了凌墨:
“丫头,可需要我教你几招?”
“战先生,你确定要和我打?”凌墨深怕摔着战寒爵这一身老骨头,显得有些犹豫。
“切磋一番,也是无妨。”
“成。”
凌墨点了点头,也不客气,飞去就是一脚。
战寒爵只道是应付凌墨那两下子的花拳绣腿应当十分轻松,一时疏于防备,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脚,差点儿就给原地送走。
“嘶——”
战寒爵捂着酸痛不止的膝盖骨,还未缓过神来,左脸又被她一记利落的勾拳砸中。
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按理说,时萦那样温柔的女人怎么着也不该生出个小辣椒才是。
可现实的情况是,这小辣椒不止性子辣,出手也是相当地辣。
亏他成日忧心忡忡地担忧自家闺女会被人欺负。
照这样的形势来看,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的了...
“战先生,你没事吧?”
凌墨没想到战寒爵这么不经打,瞬间没了兴致。
这么一对比,秦北冥这个陪练明显就合格多了。
他虽不怎么还手,但起码不会输得太惨。
战寒爵摇了摇头,意外对上凌墨带着丝丝焦灼的眼神,心里一暖,原本脱口而出的“没事”,就变成了“好痛”。
对于战寒爵的这番骚操作,秦北冥只觉大跌眼镜。
早知战寒爵这“老匹夫”居然狡诈到使出了苦肉计,他也该装装病才是。
好在,他的模仿能力还不错。
战寒爵前脚刚一倒地,秦北冥也跟着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往凌墨怀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