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
天边的雪花虽已停了,但一眼瞧过去,入目之处仍旧是一片雪色皑皑。
在这冷到打颤的天气里,廊下的婢子们缩着脖颈,面上却一致地没什么神色,几人或是手拎着炉子或是厚重的衣裳,步履匆匆地似乎正要往后院的什么地方而去。
步子不觉停了下来,远远瞧着这些侍婢模样的女子微微蹙了眉,她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婢子:“这些人瞧着面生,不是府中的奴才?”
婢子低着头瑟缩了下,嗫嚅着答道:“姑娘,那些人是大爷从府外找来的……”
“大房从外头找来的?”
赵月曦瞥了那婢子一眼,轻轻地抿唇,眼里掠起嘲讽的笑:“这倒真真是怪了,大伯娘平日里管得大伯那样严苛,如今竟也同意那么多如花似玉的丫头进府来。”
廊边栽的花儿被这场下得突然的大雪冻得发焉,或许是这几日府里大乱的缘故,就连不远处的那几只红梅,都被枝头未消融的薄雪压得七零八落,这般萧条的景象,一瞧便知是那些奴才们未曾好好打理。
想到如今因为二房的牵连,导致赵家上下都不得安宁,赵月曦便觉得心里既有股子郁气,又再痛快不过。
如今二伯犯的可是谋逆的罪名,少不了要牵连到赵家的家眷子嗣,尤其是二房的那三兄妹,只待陛下一旨诏令下来,绝对寻不到能保全己身的法子。
到时候,她看赵尔容和赵幼白那两姐妹,还如何能在她跟前趾高气扬得起来!
“拟夏,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觑了身旁神色异样的婢子一眼,赵月曦的眸光登时变得锐而冷,直直望向身边的婢女,俨然有了一副不怒自威的姿态。
骤然被她这么一吓的拟夏,一下子跪了下去,她匍匐在地,声音颤颤:“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是夫人……叮嘱了奴婢不与姑娘和四姑娘说。”年纪并不大的小婢子简直快要吓哭了,她的音调都是哆嗦着的:“是二姑娘……她昨夜回了府里,大爷和大夫人命人照顾了二姑娘一宿,今个一大早,还求外头的禁军放了个牙婆子进来,说是要给二姑娘换批看着称心的奴才……”
“赵尔容?”
赵月曦还未说些什么,只听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她胆大妄为求情求到太后娘娘跟前去,太后娘娘没怪罪她就罢了,如今她还敢回来牵连我们?她真是好不要脸!”
赵月曦回身看过去,面对拟夏时的冷然神色已经褪去,她刚露出柔和的笑来,自己的胳膊就被人亲亲热热地挽上了。
“姐姐,赵尔容真的回来了?这两日的大雪怎么就没让她冻死在宫里……”
赵琼芷亲昵地噌噌她的肩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生得娇憨可爱,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恶毒。
赵月曦闻言立即打住她的话,轻斥道:“琼儿!不许胡言乱语!”
如今,二房虽已呈倾颓之势,但只要陛下一日未降下旨意,便一日不能露出过分的幸灾乐祸。
要知道,二伯犯下的通敌之罪,足以牵连他们阖府上下的人了,此时宫中已然派了禁军守着府外,指不定亦有什么眼线混进府内,来监听大房和她们三房的态度。
更何况,撇开赵尔容不谈,就是她那大哥赵景淮,可谓是一脉相承了她那早逝了数年的二伯娘的性子,简直就是个人精,不到最后,什么都还是未可知的,绝不能轻举妄动。
赵琼芷挥挥手示意拟夏她们退远一些,身后的婢子们瞧着她这举动,皆垂着首退远了去。
随手拽下廊外的一支焉花,赵琼芷显得满不在乎的:“我知道姐姐在忌惮什么,但是……我都打听过了,围在我们府外的那些禁军恭敬得很,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姿态。”
“姐姐你想想,要是陛下真的会按律法连坐我们的罪,他肯定不会是这样命人礼待的。”
赵月曦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她捏捏赵琼芷圆润的脸嗔道:“你啊你,现在倒是把你的机灵劲给用上了,但琼儿,你可别把宫中的贵人们想得太简单了。”
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赵家此事若能挺过去,只怕都要好一番的大动血。虽说二伯败落,得益的是余下的他们两房人,可无论是大伯还是父亲,因为永宁侯谋反这事后,陛下定然都不可能再重用赵家任何一人。
这才是真真伤筋动骨之处。
只是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赵尔容从宫中回来了之事,赵月曦有些难以理解:“赵尔容如今回府,按照先前大伯娘对赵幼白赶出府的态度,也该是对赵尔容没什么好脸色的,怎么现在……”
怎么现在还替她换了一批服侍的丫头不说,看刚才那阵仗,穿衣取暖都比平日里格外上心似的?
“难道,大伯娘害怕大哥回来追究他们的责任?”赵琼芷歪歪脑袋,假设问道。
赵月曦沉凝着眉,摇头:“要是他们忌惮赵景淮,一开始便不会把赵幼白给驱逐出去了。”
“也是。”
赵琼芷嘻嘻笑起来,她向来和受兄姐疼爱的赵幼白不对付,如今瞧她那个落魄样,她心里便觉得舒坦极了,赵琼芷把碾碎了一手花汁的花儿掷在地上,她无辜地笑起来:“那姐姐,我们去看看二姐姐可好?”
赵月曦拿出贴身带的帕子给她擦拭干净手指,听了赵琼芷的话,她自然是应好的。
难得能有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让她们姐妹俩能杀杀赵尔容从前那不得了的威风。
……
晨曦的光芒自天边破开,巍峨殿宇自宫门边绵延而去,层叠的檐角在万顷天光中,显得宁静而肃穆。
长明殿外,上朝的鼓声缥缈,议事的官员们整肃着衣裳,拾阶而入殿内。
只是,这样肃穆的时刻里,却要被殿前一道跪着的身影扰得一丝的不和谐。
往来的官员无一不投以打量的目光,压低的议论声在殿外殿内悄悄散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