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从床头摸到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从床上坐了起来，走进卫生间。
望着镜内的自己，摸了摸下巴，罕见的露出潦草胡渣，发型凌乱。
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间，他竟然在一刹那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没有原因。
悠悠地叹了口气，捧了水拍在脸上，收拾起来。
纪皓在客厅等待已多时，见苏黎从卧室出来，连忙站起了身。
苏黎看见他，脚步一顿，“纪皓，怎么是你来了？小高呢？”
“我去总公司送材料，在大门口看见他正要赶过来，我看他上眼皮搭着下眼皮，一脸瞌睡的样子，算了，还是我来吧。”
苏黎笑了笑，“他怎么了？昨天去夜店混了？”
“哪有啊，你这接连开了三天会议，人家那小伙子又要准备会议材料，又要整理会议纪要，几晚上都没好好睡。”
苏黎摇了摇头笑着，“毕竟还是太年轻。”
“怎么？后悔用他了？那小子应聘的时候你可是一眼相中的，年纪轻多吃点苦，对将来有好处。”
苏黎失笑，“心灵鸡汤……”他扣上了袖扣，又问：“今天有什么行程？”
“下午五点与明森公司陈总经理有约，还有两点你能否抽出时间去见陆医生？”
“见陆医生不是下个星期？”苏黎记得很清楚，每个月的月底才是他就诊时间。
“陆医生下个星期没时间，说有重要事情要出国。”
纪皓想了想又说：“刚他打来电话，问今天下午你能否去他哪里？”
“重要事情？”苏黎重复这个词，沉默了会儿，抬起头看着纪皓。
纪皓看着这一张脸，微微一愣，早已看惯了冷傲，运筹帷幄的神情，现在看苏黎脸上竟有一丝迷茫，且感觉瘦了好多。
他张了张嘴，猜测苏黎心情不佳，没有说话。
吃过早饭，苏黎带了花去缅怀他母亲。
纪皓在车里等了好久，怅然若失，他是被辗转多次抛弃的孩子，虽没有想过去寻找，但同时又羡慕有完整的家庭。
靠在驾驶座，他侧过脸看着苏黎一步步顺着光向他走过来。
顷刻间，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对他来说无所谓的，他有好兄弟，过命的，足够了。
苏黎与心理医生陆奕铭已成为好友，如果没有特殊事情，他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定期见上一面，谈谈近况。
与陆医生见面不过三十几次，对苏黎来说，陆医生却比很多人都了解他。
而且他也知道了陆医生的一些隐晦之事，但陆医生似乎早已放下，并不避讳，对他更是畅所欲言。
陆奕铭拿着纸笔坐在就诊室里等着苏黎，目光却看向窗外，心思飘得有点远。
“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苏黎推门而入时，察觉到陆奕铭与平日里不同，他今天穿的白大褂扣的整整齐齐。
且端坐在桌子前，眼睛一眨不眨望向窗外，他推门进来时，陆奕铭都没有反应。
平日里的陆医生都是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或者玩着手机等他，今日显得有些严肃。
陆奕铭转过头，笑了笑，“没什么，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与你交谈了，再过几天，我又要出国了。”
苏黎神色微怔，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上个月他约陆医生吃饭，在饭店里，陆奕铭似乎在躲一个人，手机响了很多次都没有接，后来说上厕所，等他好久再打电话时，语气很抱歉说有事先离开了。
联想到陆奕铭曾经讲过的，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苏黎问：“陆医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奕铭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医院有一个深造的机会，机会难得，我就报名了，我大概要在那边待很久，也有可能近几年都不会回国。
你放心，你的所有资料，我会转交给下一位医生，很多事情都不会耽误。
我们院新转来一位老医生，资历深厚，你可以与他先接触，如果觉得合适的话，以后你就在他那里，如果觉得不合适，我在帮你换。”
陆奕铭顿了顿，他能察觉苏黎看出了点什么，又说着，“放心吧，新医生人挺好的，你与他多接触后就知道。”
而苏黎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忽然问道：“陆医生，是不是他在纠缠你？”
陆奕铭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抖，连忙端起来喝了两口，掩饰住内心的慌张，“没，没有啊。”
看着苏黎面上不相信的表情，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又说：“早就不联系了，怎么还会纠缠我啊。”
苏黎记得陆奕铭说起他的时候语气轻缓，尾音温柔，而此刻语气中带着紧张与焦虑。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吹风，陆医生治疗方式与其他医生大相径庭，他看不同性格的人来选择治疗方式。
有时候白大褂都不会穿，穿个休闲服让患者与他接触时候，感觉更加轻松。
这是在他这里治疗的人所说出来的话，在苏黎看来，确实如此。
苏黎还没成年时，他就被迫治疗，前前后后遇到过很多医生，虽治疗手段不同，但皆让他厌恶，不想第二次接触。
他从来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又不想失去一个好的医生，或者说一个好的朋友。
良久，苏黎扭过头来看他，“如果真的有事，就告诉我，我帮你。”
陆奕铭垂下脑袋，与苏黎接触，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最初这个男人看他的眼中总带着冷淡与戒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甚至会跟他讲一讲心里上压抑的事情。
对彼此来说都是好事，他能更读懂他，也能选择更合适的方式来治疗他，心理疾病的治疗就是如此，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可他等不及了，他只能说抱歉，他必须要离开，越快越好。
“我……”陆奕铭想了想又说：“真的没事，我这里有纸，笔，你填一下，我帮你联系下一位医生。”
苏黎拿起桌上的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全是关于他情况的选择题，他知道陆奕铭不会再说什么，且非走不可了，只得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