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梅雨比往年都要多，要大。幸好成都平原有都江堰。
但是川东没有。
大雨如注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烈日。
水旱交加，川东山地大片绝收，很多村民变成了流民，变成了乞丐，从川东往成都，沿路乞讨。
吴珂和唐千羽就碰到了一队流民，无精打采，面黄肌瘦，干枯的身子似乎离开了拐杖就随时会倒下。
唐千羽不忍，拿出银两在集镇包下了一间茶肆。
数百流民跪谢在地，米粥馒头吃的很香。
“这种事情应该由官府来做。”
吴珂的话没有错，官府自有救济的体系，按部就班，开仓救济才是正途。
“如果官府肯做事的话，这些流民又怎么会离开家乡，尽我绵薄之力吧。他们吃饱了一顿或许能多撑一天，多这一天或许就活下来了。”唐千羽很少做梁上君子，也不会向官府和富豪“借钱”，出身名门的人大多有这样的臭毛病，唐千羽更甚。
所以包下茶肆的钱是吴珂出的。
“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想。”吴珂看到了这其中有好些人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是他当年碰到的那匹饥肠辘辘的饿狼。
吴珂和唐千羽只喝了一杯淡茶，饿一顿算不了什么。
突然茶肆外马儿发出了悲鸣。
吴珂和唐千羽一同冲出茶肆，看到了自己骑乘的骏马被流氓砍下了头，马血流了一地，杀马人浑身是血却一脸兴奋。
“你们干什么！”
没有了马儿，西行将会慢许多。
行走江湖也少不得马儿相伴，吴珂是把马儿当做伙伴的。
“我们都饿了十来天了，大半年没有尝到肉味了，这粗茶淡饭可填不饱肚子，你们好人做到底，干脆成全我们吧，你看，这些个孩子都饿坏了，他们是我们的希望，他们也最需要肉。”
领头的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孩子，因为缺乏食物，那些孩子个个都是大脑袋，身子却瘦的好似麻杆。
“可是你们也不该杀马的。前面不远处就是集镇了，集镇上能够买到肉食的。”唐千羽取出了银子，“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自己去买就是。”
领头的汉子摸了摸脑袋，说：“这……我们怎么好意思，既然大侠有心，我们也不能拒绝美意。”很自然的就接下了银两。
唐千羽扭头看了看吴珂，吴珂知道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上的银两全部拿了出来。
银子不算什么，没有了再去借就是。
吴珂犹豫的是那些人的眼神，看上去不像是感激。
领头的汉子笑了起来，笑呵呵的伸手接过，随后转身跟几个人低着头嘀咕了几句。
他们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可惜还是给吴珂和唐千羽听到了。
要瞒住两个内力深厚的人可不容易。
唐千羽看到了吴珂眼中的嘲弄，叹息了一声：“我们走吧。”
几个汉子商议已定，目露凶光，刚刚转身，脸上就着了好几记耳光，被打翻在地，浑不知是谁出的手。
“对付这些人你何必动手？他们也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谁没有贪心的时候？”
“打败他们自然胜之不武，但是不赏他们几个耳光我心里不痛快，而且，说不定打了之后，他们会清醒过来。”
唐千羽撇了撇嘴吧，“你不过也是逞一时的意气。”他自然知道吴珂没有用力，要真是用力一掌，那汉子只怕头都要被打掉。
一时起了贪念，一时糊涂。
这些只不过做了错事给自己的开脱。
吴珂并不相信这些话。
他关心的也不在这个上面，而是没有了马儿，要步行穿过川东的大山，这会耽误不少功夫。
他只希望前面的集镇上有马儿可以买，现在可能要用“借”了。
旱涝的淫威遍布整个川东，更有不作为的官府。
流民增多，集市也萧条了。
而吴珂和唐千羽的目光被集镇中心聚集的人群吸引住了。
高高的院墙外摆了十几个大桶，桶里是热气腾腾的稀粥，施粥的是集镇上的大善人，好巧不巧，也姓周。
只是周大善人善心很足，可是也架不住持续一个多月的坐吃山空。
负责分粥的佣人满心不高兴。
他们看到了很多人红光满面，其实并不算灾民。
有了善人善心大发，就免不了有人浑水摸鱼。
虽然稀粥味道不过一般，但是白嫖的感觉很好，这种感觉远远超过了稀粥的价值。
所以在管家的授意下，今天他们往粥里掺了一些沙子和糟糠，味道更差了。
肚子不饿的人或许会不再这么没脸皮了，就算不要脸，也还得顾及味道。
只是管家低估了白嫖人的恶意和数量。
潜藏的野心和恶意很快就引发了暴动。
看着吴珂将带头闹事的那一帮身体壮实的汉子一一打倒，用绳子捆起来之后，唐千羽也终于认可了吴珂的话：好事未必会有好结果。
管家很感激吴珂。
如果被这股乱民冲进了宅院，不仅主人的家眷会受到侮辱，这万贯家财也将不复存在了。
灾年的流民就连官府也很头疼。
而大多数流民其实也只是背了一个坏名声。
宴席上，周大善人很热情，但问及接下来如何做，又很揪心。
放任不管，他良心上过不去，可是任其发展，他可养不了他们一世。
吴珂想起至灾原因，说：“不若招募流民兴修水利，既能避免流民无事生非，也能杜绝他们好吃懒做，白吃白喝的心思。”
以工代赈，造福后世。既能博得一个好名声，还能让流民人尽其用。
作为感谢，周善人送给了两人两头青骡。
还有散碎的银两。
再往西，出了山区，人烟逐渐稠密。
酒香飘了过来。
唐千羽刚刚救了一个不慎落水的孩童，兴致很高，主动要求喝酒。
他酒量还不如吴珂，但是酒量的大小跟酒瘾的强弱似乎没有直接的关联。
川人口味重，菜品火辣，酒自然也不会输给菜。
只是走进酒肆的时候，吴珂明显的察觉到了几道没多少善意的目光，这种目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而目光的主人吴珂也有过一面之缘。
裴松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再一次遇到了吴珂。
在他眼中跟宇文轻衣混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他并没有见过吴珂的剑术，吴珂拔剑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教训不了宇文轻衣，能够教训一下宇文轻衣的男人，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点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云中子、玄心子，都是兄长裴皞的师兄。
裴松是在马街查访的时候碰到两人的，两人听了裴松的话，把裴松骂得狗血淋头，“就算是因为裴皞不对，青城山的人什么时候轮的上那个来路不正的女人管了，是对是错师门自有定论，明知是青城山的弟子还出手，分明就是对青城派的蔑视。每个弟子都要维护门派的声誉。你不向师门报告，听信一个恶毒的女人一面之词，简直愚蠢透顶。”
云中子和玄心子脾气一般的火爆，助长他们脾气的是对自己剑术的盲目自信，还有对他人的无知。
当他们坐过来的时候，吴珂就感受到了已在剑鞘中蠢蠢欲动的鬼雨了。
对方可不像是过来攀交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