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医院来,就是为你了跟我说这些?”
易宣望着辛月,唇角倔强抿紧,因为疼痛,他的背脊有些弯曲。
他分不清现在是胃痛还是心痛,胸腹部里钝钝的疼痛让他的情绪变得很糟糕。他不想听见辛月说这些,他只想被她抱紧,想她和以前一样,哪怕是责备,他也甘之如饴。
但辛月却没有半点如他所愿的意思。
她静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他微肿的眼睛,里面血丝很重。
他是真的病了。
辛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已经打好草稿的严厉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淡淡起身,再次强调,“别再让人跟着我。”
她要走,易宣没来得及挽留。
出门前,辛月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易宣的身影晃荡一下。
他紧紧捂住腹部,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阴鸷的眸望着辛月离开的方向,易宣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
何山给辛月送过u盘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来自辛月的电话。
现在,他成了辛月的眼睛,帮她盯着暗处,也盯着易宣。
从医院出来,辛月接到了何山的电话。
江美母女又回来了,这次,就连桑旗也一起来了z城。
桑旗和江美的关系不言而喻,他们这次回来的目的该也是为了承建。
江美去年回来短短半个月,恰逢邵凯出事,辛月根本没有心思管她。这一次她和桑旗一起来,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样的招数。
辛月沉吟了一瞬,在电话里告诉何山,晚上八点,在雅川碰头。
何山在电话那头愣了愣,问她:“为什么去那里?”
辛月发动车子,冷声道:“别装了。”
她只这么说了一句,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月姐……”何山呐呐地举着手机,回身望着邵凯,“挂了。”
邵凯半靠在床头,刚才辛月在电话里说的他都听见了。他朝门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何山先出去。
何山拿着手机出门去了。
邵凯伸手拿起床头柜上摆放的相框。
照片里的少女,是辛月。
这是她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少女时期的辛月高挑白皙,眼神灵动,笑容似春光明媚。深蓝色的裙角在阳光下飞扬,美好青春的模样让邵凯第无数次为她心动。
辛月向来聪慧,她迟早都会发现何山是他故意安排过去她身边的。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有些生气。她不喜欢有人骗她,他知道。
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已经看清了易宣,那她和自己之间就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化解这些小小的误会。
晚上,辛月独自去了雅川。
来给她开门的是何山。
在这里看见辛月,何山似乎有点心虚,他不敢直接看她,半垂着头侧身让辛月进屋。
辛月目不斜视地进屋,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径直往邵凯的房间去。
何山落在她身后,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邵凯刚刚吃过药,正靠在床头看书。
辛月进门,他立刻把手里的书放下,笑望着她:“你来了。”
辛月淡淡应:“嗯。”
距离邵凯出事住院,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起初所有人都认为邵凯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事实上在他出事后的第十七天,他就已经醒了。
只是这件事除了辛月,谁都不知道。
那时辛月还在调查他出事的原因,处于警惕,她秘密地帮邵凯安排了转院,又找了另外一个和他身形类似的病患代替他躺在医院里扰乱其他人的视线。
除了辛月和何山,至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邵凯已经醒来的消息。
在雅川的房子是辛月临时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大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那次的车祸虽然邵凯侥幸活了下来,但他颅内的血块却时时刻刻威胁着他的生命,他至今都无法正常站立。
这四个月,邵凯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得相当明显。
辛月每每看见他,歉疚就会占满她的内心。
邵凯床边有专门为辛月准备的椅子,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疏离却不陌生。
今天,床边那把椅子不见了。
辛月把包包放在床尾,绕到他床边,轻轻坐下。
“今天怎么样?”辛月轻声问他。
“都还好。”邵凯把书放到床头,撑着身体坐直了一些,“你突然过来,还要阿山一起,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辛月侧眸,看见他的淡定,眸光有点冷:“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
邵凯笑着摇了摇头,“你迟早会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辛月凝眉,“为什么连你也要用这样欺骗的方式对我?”
何山和邵凯故意派到她身边的,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
自从和乐文交接过之后,辛月就知道邵凯是有暗线的。
乐文虽是邵凯的助理,但实际上他知道的部分只是关于明面上的生意,她暗地里曾让邵凯去查的那些事情,乐文一件都不知道。
辛月把邵凯藏在这里,但她并没有限制邵凯和外界联系的渠道。他担心店里和刘势光那边都有被人监视,他完全可以自己联系他从前的暗线。
从何山出现开始辛月就在猜测,为什么何山到现在才露面,为什么现在还要露面。
邵凯出事之后易宣就不再派人跟着她了,辛月每周都会到邵凯的医院,通常都是一个人。如果何山真的急于了解邵凯的状况,想要给她传递信息,他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把一切告诉她。
之所以他上个月才出现,不过也是听从指令罢了。
而邵凯为什么会这样做,也只是因为他那时候才拿到易宣派人跟踪她的确切证据。他和辛月一样怀疑是易宣导演了他的车祸,就算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也想先落实辛月心中的怀疑,他想让她自己看清他的谎言。
辛月把这一切都看得太透,她的聪慧远远超过了邵凯的预估。
她侧着身子对着邵凯,“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一切。”
“你信吗?”邵凯问。
辛月转脸:“什么?”
“我说了,你会信吗?”邵凯深深地望着辛月,“小月,如果我没有变成这样,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你会愿意承认易宣就是那个幕后推手吗?”
他看见辛月皱起的眉头,毫无意外地听见她接下来说:“我们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
“小月。”邵凯冷声打断了她,“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辛月一怔,“何山没跟你说吗?”
“他说了,我知道江美回来了。可就算她们回来了,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邵凯抬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向温柔沉稳的眉眼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即便是到了现在,你还要帮他吗?”
邵凯现在很虚弱,他手上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但辛月却觉得好痛。
她看着邵凯,看着他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她心头闷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月,你已经为他,为承建做的够多了。能不能守住承建,现在已经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了。”邵凯说着低下了声音,“我答应你,我会继续帮你去查桑旗和当年的事情。你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辛月的沉默让邵凯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垂眸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其他事都不急于这一时。”
何山守在客厅里,辛月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她脸色不是很好看。
“月姐。”何山上前,见房门开着,他往里看了一眼,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问辛月:“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辛月摇头,“不用,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说罢,她半分停留也没有,如来时一样,径直出了门去。
何山以为他们吵了架,怕邵凯太激动会影响头部的血块,他匆匆跑到房间里。
邵凯还靠在床头,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
何山今年才20岁,他没谈过恋爱,木纳的像块石头。
他问邵凯:“哥,你和月姐是不是吵架了?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你要不打个电话去哄哄?”
邵凯闻言头都没抬,沉声道:“你出去。”
何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了。
邵凯望着窗外清冷的夜色,辛月的脸在他眼前闪现。
放在身侧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
要怎么样,你才能真正的忘了他?
*
易宣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在辛月来看过他的第二天,他就一意孤行办了出院。理由是他受不了病房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
主治医生和主任闻讯连番过来劝,说他这样的情况最好还是在医院里治疗观察,否则一旦再发生什么状况,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易宣嗤之以鼻。
他之所以肯住院是为了辛月,但她根本无动于衷,那他还在这里住着干什么。
罗彪过来接他的时候忍不住摇头叹气。易宣只有在关于辛月的事情上,才会偶尔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车上,易宣病歪歪地靠在后座,手不自然地捂着腹部,闭着眼睛,眉头微蹙。
罗彪看他这样出声劝他:“我看你很难受的样子,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医院算了。”
易宣闻言眼皮都没抬:“你想死吗?”
他这样的状态说这种话没什么威慑力。
但罗彪撇撇嘴,还是没再出声。
半路,罗彪突然接到了公司里打来的电话。
自从辛月聘请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公司之后,承建一直运行的很稳定,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倒是让罗彪有些意外。
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罗彪当即发出了一声狮吼:“你说谁在公司?!”
后座的易宣掀了掀眼皮,从后视镜里瞥见罗彪紧皱的五官,黑眸里散发出了危险的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