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往前走,篱雨儿发现这里并不简单。
比如此刻她就注意到了旁边的山林中盘踞着一条巨蟒,在幽暗的枝桠间露出两只发光的眼睛盯着他们,时不时地吐着蛇信子,微微反光的鳞片勾勒出长而巨大的身躯。
还有那些迎面走来肩上扛着农具的农夫……
篱雨很少对外人提起过,她能嗅出魔的味道,那是和正常人类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她察觉到了,那些农夫都是魔……
她很害怕,下意识的扯住月杉姐的袖子,却发现月杉姐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担心。
农夫们有说有笑的从篱雨儿身旁走过了,还和月杉姐打了招呼。文佳顺手从他们的背筐里摸走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嗯!甜!”
“是吧!俺们亲手种的果子,保准儿个个大又甜!吃了一个还想再来一个!”
“是的是的!那我再来一个!”文佳连连点头,却伸手拿了三个,扔出两个另一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月杉姐、篱雨儿,你们也吃!别跟我客气!”
农夫们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篱雨儿暗暗松了口气,想象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大蛇没有突然窜下山来张开血盆大口,农夫们也没有突然睁开一双血红的双眸。
她看着手中的果子,咬了一口,真的很甜……
又走了一段路,篱雨发现这里生活着的都是各种妖魔!可是却与外面的完全不同。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位老前辈的口中听到过类似“妖怪的幸福生活”或者“爱笑的小魔鬼”这样的故事……在篱雨儿的印象中,与妖魔鬼怪沾边的故事向来都是血淋淋的。
可是从眼前的一幕幕中她只看到了两个字:美满。
对此,月杉姐没有向她解释什么。
渐渐的,一个灯火通明的小山洞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里。
篱雨儿想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吧?因为她们行走的方向始终向着那边。
枯栩就在那个山洞里面吧?在这样一个充满温馨的地方,他一定生活的很好。这里或许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地方了。
终于走到了山洞前,篱雨儿却突然发现月杉姐的笑容消失了……
第一眼见到她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那个微笑,浅浅的,很宁静、很温柔,像湖面上的月光。也许每一个熟悉她的人在想到她时脑海中浮现的都会是那个笑容吧?至少篱雨儿是这样,在她的印象中,月杉姐一直是微笑着的。
可是现在那个笑容消失了。
心中咯噔一下,篱雨儿想起了月杉姐和文佳姐说过的话:
他的情况真的很糟糕,连先生也束手无策……
不是不太好,他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进去吧,他就在里面。”老板娘月杉说。
篱雨儿有些恍惚地挪动脚步,山洞四周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每十步便有一盏灯火,通透明亮。可是不知何故,一进入洞中一阵莫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狭小密闭的空间,挺不直腰板、令人窒息!分明这个山洞十分宽敞,可以容纳三只驮龟同时进出!
脚下的路到了山洞的尽头有一个突兀的拐弯,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篱雨儿在弯道前停顿了一下,长呼了口气,继续向前,老板娘与文佳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刚刚拐过弯,印入眼帘的便是纵横交错在半空中的粗重铁链!
数不清有多少根铁链,每一根身上都与周围的石壁一样布满了微光闪烁的符纹,每一根的尾端都深深地扎入山体,每一根都似拥有生命一般微微律动!
而这些数不清的铁链的另一端尽皆汇聚在一处,准确的说是汇聚在……一个人身上!
枯栩!
密集而沉重的锁链封住了他周身的每一处关节,更有一道繁琐的符纹封印在他的头顶天灵处,那道符文没有载体,临空存在,却隐约蕴藏了庞大的力量!
枯栩双目紧闭,还能动的就只有一张嘴吧?一个小男孩与一个矮人正端着一碗粥喂食,勺子送到嘴边枯栩就会僵硬的张嘴、下咽。
若不是这样,篱雨可能会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小石头……你们先出去吧。”老板娘轻声说。
小石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似在思考,最后还是将手中的粥碗交到了篱雨的手上,声音里还带有几分童稚音:“大哥哥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到嘴里都只会直接下咽,所以只能喂他喝粥哦!”说完就跑开了。
跟在后面的矮人从篱雨旁边走过时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篱雨儿在枯栩面前蹲下,继续将手中的粥一口一口地喂入那张僵硬开合的嘴里。
“篱姑娘,他……”老板娘刚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月杉姐,不用解释什么的,我明白的。”篱雨儿回过头来,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她真的明白的,无论是枯栩身下那块柔软的垫子、灯火通明的山洞,还是手中的这碗粥都已经传达了月杉姐他们的心意,因为现在的枯栩不会咀嚼,那碗粥里的蔬菜与肉沫被切得很细很细。
锁住枯栩一定是迫不得已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尽最大努力让他尽可能的过得舒适。
“月杉姐,谢谢你……谢谢你们!”
老板娘也蹲下来抱住她,为她擦去面颊上的泪痕:“你别担心,先生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先生很厉害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嗯!”文佳在一旁使劲地点头。
“你看到那位可怜的夫人了吗?”月杉轻声问。
篱雨一愣,若不是现在月杉姐提醒,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山洞中还有一张石床。
那张石床同样被铺上了柔软舒适的垫子,上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位妇人。
“她是?”
“她是枯栩家里的某位亲人。”
“真的吗!”篱雨儿突然站了起来。
月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喜悦。
“月杉姐你知道吗,虽然从小到大枯栩从未说出口,可是我们都知道的,他一直很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我看到过他一个人坐在沙地上偷偷的用树枝描画着心目中爸爸妈妈的样子……爹爹也曾派人出去找过很多次,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就躺在旁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篱雨儿拍拍枯栩的脸,“笨枯栩!傻枯栩!快醒醒快醒醒!快起来看看你的家人就在这里呀!”
可是枯栩没有一点回应……
老板娘扶起失落的篱雨:“快起来吧,枯栩暂时不会醒来的……他的灵魂受到了攻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灵魂破碎的状态让已入魔的他变得更加不可控,不能像这里其他的魔那样压制魔性正常生活,他随时都处在暴动的状态,所以先生只能暂时将他封印住了……”
“那先生真的能救枯栩吗?”
“一定能的、一定能的……”月杉握住篱雨冰冷的双手,安慰着,“他的灵魂惊人的强大,只是受到了损伤,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方法,但是先生说过一定能修复!先生的承诺,我从不怀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篱雨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不过那位夫人和枯栩一样被同一种手段攻击了灵魂,她并没有枯栩那样强大的灵魂,灵魂已经完全泯灭了……”
泪水再次从篱雨的眼中无声地流下。
枯栩最后的亲人再也不会醒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