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当场查了一下票,一边查一边指给叶云兮看:“我一般买下午的列车票,大约三个小时能到,然后先在附近城市吃顿饭,试验地在郊区,距离城市比较远,下了列车还得坐一个小时的城郊班车……嗯,这个班次就可以,你的时间可以吗?”
叶云兮看了看,周日下午三点从宁城发车,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点,她略微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掩饰着赶紧打开光屏订了同一趟列车票。
宋雁看着她订了,自己也迅速订了票,一边操作一边继续说着:“夏天中午太热,又要下地干活,我们一般都是赶早晚的,所以最好是晚上到,早点休息,第二天天亮就可以起来干活了,这也是当地人的作息。”
叶云兮轻声应了句“嗯”。
宋雁又交待了一下要带耐脏的长袖长裤、运动鞋或者布鞋、遮阳帽、防蚊虫药、中暑药等,叶云兮不敢怠慢的一一记下。
交待完出差事宜,宋雁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叶云兮道:“今天周四了,你最好今天就把试验方案写好发给我,我帮你改一下,然后交给郑老师过目,这样出差之后你才能对自己的试验有个规划,知道过去要做什么学什么。”
她看了一眼时间:“你今天就先回去写试验方案吧,学做实验不急,试验地那边也有实验室,设备一样齐全,你之前资料也看的差不多了,出差的时候多待几天多上手,很快也就学会了。”
叶云兮有点麻木的一一应下,谢过宋雁,推回椅子,便梦游般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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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
叶云兮漂浮般回到自己座位上,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虽然明明死线在即,心里的焦虑浪涌般一层一层的淹没上来,却偏偏什么都不想做。
吴静依然不在,周倾微的床幕依然紧闭,傅饮河从床上探头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又缩了回去。
叶云兮怔了十几分钟,终于缓过神来,又或者说是被焦虑催逼的不得不做点什么试图发泄内心的狂躁。
她扫了一眼桌面,实在不忍心摧残自己的东西,便沉入小世界,试图做点什么发泄一下。
艾米尔好奇的飞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叶云兮心里正又涌起了一股烦躁,下意识伸手抓住艾米尔的一边翅膀,嘶啦一下扯了下来。
艾米尔【呀】了一声,身子歪了歪,叶云兮也忽然清醒过来,愧疚难当,赶紧把半边翅膀接了回去,好在是能量体,倒也没什么衔接问题,翅膀放回去艾米尔就又能好好的飞着了。
艾米尔涨红了脸,似乎想砸石头,却又感知到她的不稳定情绪,表情又变得有点怜悯,反而蹭到她的心口,大大张开双臂和翅膀,抱了抱她。
【没事的,没事啦。】艾米尔嘀嘀咕咕的小声说着。
叶云兮低声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跌坐到草地上,抱膝蜷坐,把头埋进双臂中,觉得自己实在是无颜见艾米尔了。
艾米尔飞起来,又落在她头顶上,用小手拍了拍她的头,嘴里还在念叨着【没事没事】,想了想又飞起来,绕着她洒了一圈光点。
光点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碰见叶云兮的意识体便渗入进去,隐没不见。
叶云兮也是第一次以意识体接受光点,她觉得自己刚才的焦虑狂躁瞬间被滋润、抚平,整个人放松下来,无比舒适,头脑却又格外清醒。
而过度的负罪感也和其他负面情绪一起被抚平了,她慢慢清醒过来的思考着,艾米尔没有受伤,她甚至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自己蜷缩起来,与其说是负罪,还不如说是一种要挟。
青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蹲下,依然是温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意识到啦?你习惯在做错事之后先表现出负罪的样子,以获得他人的同情和较轻的惩罚,但这于你自己并无好处。】
青说完又托腮笑着看向艾米尔,艾米尔扭头哼了一声,仍然不太爱搭理青。
青毫不介意,转眸继续向叶云兮说:【艾米尔,或者我们,都不会真正生你的气,你这样的行为只是你自己的习惯,同时也是因为你会没有把我们当做‘自己’,而只是当成一个让你畏惧的权威角色。】
艾米尔似懂非懂的听着,便又飞到叶云兮肩上,伸胳膊抱住了她的脖子,细声细气的说:【别怕,我们是朋友,我不怪你的。】
叶云兮终于落泪,她抬起头来,轻轻的摸了摸艾米尔的后背和翅膀,看着她的蔚蓝眼睛,摒弃了那些畏缩和恐惧,真诚的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艾米尔。”
艾米尔用力点点头,把脸埋进叶云兮头发里,有点害羞的小声说:【我原谅你了。】
叶云兮破涕而笑,又在笑中落泪。
她一贯不太会与人相处,她总觉得自己太过天真,而社会太过世故,她唯恐自己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成人们也总是在教孩子们学习世故,套好人格面具,以为这是必经的走向成熟之路。
叶云兮从前也这么以为,但她同时又瑟缩着、抵抗着,不愿走向这个方向。
刚才她忽然意识到,她所自认为的天真单纯,并不同于婴孩般的纯真、或者球球般的包容一切。
那是一种紧紧拽住过去,不愿前行的腐朽之物。
是拒绝面对现实的陈腐。
那些畏缩和恐惧,使她裹足不前。
而艾米尔和青告诉她,她其实还有别的选择。
比如真诚。
或许在世故之人眼中,真诚仍然是可笑的天真。
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像艾米尔这样,以纯然之心、以及对能量层面的感知力和表达力,进行直接准确的沟通。
但叶云兮开始有点相信,即使是这样的一个物质世界中的人们,也都有心,也都有潜意识层面的存在,也都可以试着以真诚之心沟通。
如青所说,这个世界的真实,或许不是她从前以为的那样。
就好似之前对凌澜的态度的误会,当她自己能明白,事情就会变好。
只要她自己做的足够好,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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