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本身是不完美的,没有百分百好的治疗方式,医学的进步需要不断实践和探索,尤其是面对癌症,这是全世界人类共同的难题,所有患者都希望自己成为幸运的那一个。
病人和家属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失望和无奈是一种常态。希望是一种信念。
癌症难治,并不能用花了多少钱换得来多少东西这种思维等式来衡量。一位被确诊癌症的病人,明知自己被治愈的机会很小,但还是先尝试,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是否值得,看病人怎么选择。
岳父的选择,是顺其自然,他认为值得我就去尊重。我试着宽慰自己。
章媛用哀怨的眼神看我,告诉我:
“你以前跟我说癌症是一种慢性病,是日积月累的炎症导致的,我错误以为慢性病只是一直存在人体里,会慢慢的,至少不会这么快就爆发,我错了,我想不到是这样,我低估了。爸吃了中药有改善,我以为能慢慢调理好,就像解毒一样,一天一天就能清除病根。我妈每年都会去找人看运势,从来没有说家里会出现白事,这事情来得也太突然了。”
我想,看相看运势的先生,如果真的能算得准,如果算出人家家里有人可能会辞世,也是不会轻易实话实说的。去看人都希望得到好消息,谁会愿意花钱去买个坏心情?跟花钱买罪受一个道理。就算说坏的,可能也就说一点无关痛痒的坏运气。
章媛告诉我,恳求式的语气:
“老公,你答应我,戒烟吧,好吗?我不希望我们家再出现个癌症病人。”
我点点头道:“我努力在戒。”
章媛继续道:“我不希望你躺着,却不能治疗,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这种情形下,感觉有股力量,能支撑我把烟戒了。
窗外夜色,正如这内心,黑暗没有边际,微弱灯光,随时会熄灭。
手机振动,我一看是父亲的,我走出门外接听。
“你妈跟我说了几句,你岳父情况不好,现在是什么情况?”
“爸,不乐观,苏醒过来基本没机会,随时可能会走。”
“你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就一点办法没有吗?你岳父食管问题,不是你们科室擅长的吗?不是你擅长治的病吗?就一点机会没有?”从父亲语气里我感觉到他无奈与愤怒。
“爸,没办法,晚期了,发展太快,控制不住。”
“他不是找了那么多中药吃吗?中医药有几千年的历史,就一点作用没有吗?”
“爸,不是没有用,是控制不住,癌细胞已经转移了,心肺功能都在衰竭。”我在耐心解释,头抵着墙闭着眼睛。
“除了你们医院,去外省看行不行,外省医院技术先进,安排上飞机飞过去,联系省外的专家,新闻报纸上都说了,癌症可以攻克,特别效果的药物已经上市。”
我想父亲的这些话,应该是问了身边一些人凑合得来的意见。
“爸,我跟你说现在的情况吧,人已经昏迷过去,身体重要器官功能已经慢慢衰竭,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心跳,离开仪器和药物支持,立即就断气。现在我岳母和舅子还没到,我都不知道我岳父能不能等到他们到来。”
“医院医生真说得这么悲观?”感觉父亲语气没有刚刚强硬,对这个事实已经接受。
“是,就是这么悲观。”
“我已经打车到客运站了,等着开门买票,买最早的票,你把医院名字告诉我,我打车过来。”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已经五点。
黄剑站在门口等我,章萍进去陪着章媛,他仔细看着我的脸,说道:
“你脸色不太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前一夜也没怎么睡。”
“没办法,这种事,这种时候,你是顶梁柱。怎么,谁的电话,刚刚听着你说话很没耐心。”
“是我爸,他不能理解,没认识到这个病的严重性,觉得还有希望。”
“要你怎么做?”
“去外省,联系专家,找药。”
“正常,很正常,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是儿子女婿又是医生,还是胸外科医生,治这病的,对你期望当然高了。”
我长叹一口气,黄剑接着问我:
“要的老人家在老家,离医院又远,又是夜里,没看出问题的严重性,出现状况,等家人发现时人都走了。”
“是呀,这种情况很普遍,很多死者,早上起床叫不醒才发现过世了。”
黄剑打开手机相册,让我看他父亲的检查结果,然后摇摇头,表示情况可能会朝悲伤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