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五）
将计就计四（第十四节）
掀开启祥宫夜变的真相（十四）
皇帝心情很不好，冷笑着威慑全开，“朕自然能洞见，只是，难道你的意思是，朕怀疑页家就是不清不明了？你这是明褒暗贬，指责朕是昏君吗？”
“皇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那是什么？你们早就知道毒囊不见了，可一直未说！等太后一出事，你们立刻跑来告诉朕，朕的太医院不安全！你知道这个话说出来，都是什么意思吗？”
皇帝这个人，情绪变化实在太快，刚才明明还言笑晏晏，一下子就咬牙切齿的。一把揪住蘩卿的衣领将她拽起来，“少在朕面前玩花样！说，你这么做，究竟所为何？……”
蘩卿摇头，“皇上，您多想了，绝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让朕来想一想吧！
朕问你，你敢在朕面前如此大胆，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太后的宠信！太后如此厚待页家，可孙斩香又是怎么回报的，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太后中了毒！
更可笑的是，结果查来查去，还是你们亲自来告诉朕，太后中的是页家的毒？！
哈哈哈，朕这不是养虎为患了吗？
依朕看，分明就是页家对当初的冤情不满，以至于心怀不轨，想乘机报复！谁不知道，当年告发页向荣的是李晓忠？
如此看来，就算不是页家下毒，他们母子也有纵容暗助之嫌！”
这个罪名可就重了！
原来，今晚，从他们一进宫，皇帝就在蓄谋。这是积而待发！
蘩卿心中冷笑，一时忘了愧疚。皇帝这是故意的！他想做什么？
让她知道，他在怀疑页家？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因为对圣意含着莫可测的忖度，蘩卿不由便往最坏的方向考虑问题。她认为，皇上这明摆着是既想用页家办事，又想除掉页家。故而事先挖个坑，以备万全。
——这坑对页家来说，进是逆，退是罪。在里头扑腾，望着的，可能是海市蜃楼，更可能是空中楼阁。到最后一切结束，页家一门是被活埋在坑里，以儆效尤，还是其他怎么个下场，都有他说了算。到时候，皇帝只要添一副棺材，就算仁君，是慈悲为怀的圣主了！
蘩卿心有恐惧，不由惶邃戚戚。一时哀极反而生了勇气，心想：遑论今生非同前世，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了！就算是皇帝又怎样！名器为权力的主宰和实质，“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页家的罪，说到底没有摆得上台面来说的证据，必死必剿，坏的反而是皇帝自己的圣誉。既然皇帝都这么挑明了，那就是还有的谈？
蘩卿心中一片冰凉，暗暗打定主意，面上诚惶诚恐的泣涕道：“皇上，页家对当初的事是感恩戴德的！怎么会拿太后的安危做自己寻私仇的机会！皇上，您这不是怀疑页家针对李晓忠，您是在怀疑页家对您的忠诚！
皇上！页家一门，忠心为皇上和太后办事，从来不敢有二心！当初我舅舅和外婆能侥幸生还，全赖太后和皇上天恩，这些年感恩戴德，只求万死以报！奴婢的贱命不值什么，愿一死自证忠心！求皇上饶我舅舅和外婆一命！”
蘩卿说着闭了眼，泪洗满面，可怜兮兮的悲伤赴死状。
皇帝放了手，没怎么用力的随手甩了一把，蘩卿就跌扑了出去。
掉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嘎达”响，就像随常摔碎一个杯子那样。
蘩卿暗暗猜测，皇帝这是戏演到高潮了，只等着起承转合。又想，一味恳求也没意思，皇帝见得各种哀求多了，自己不擅长装可怜，估计不能太像样，不如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想着，道：“太后曾告诉奴婢，宫里有个暗鬼，奴婢这些日子已经明白她老人家的苦心！奴婢一定配合皇上找出那幕后对您下毒的黑手，到时候，奴婢自会一死谢罪，但只求您看在页氏一门忠心的份上，让我舅舅和外婆苟活至老死而终！”
皇帝眼底的血腥早就退了，气促是因为难得这么活动了劲力。看她一眼，“朕凭什么！”
蘩卿露出一脸清冷的笑，“皇上，页家注定绝后！生桑之梦十三年前早已经做成！您何苦还要费事！”
皇帝的右手像被蛰了一下，微微一动，随之攥成拳，转头瞧着她。
蘩卿脸上的神色很柔和，似乎在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出一个毫不相干的主意。冷静如此，却越叫人觉得压抑着哀伤绝望，比歇斯底里更让皇帝感到不舒服。
“我外婆和舅舅不过皮囊在世，却于这大千世界是有用处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不用遁入佛门，已在积德。这样的人，您杀之作甚！
皇上，当年姜太公杀华士，为的是不臣天子不友诸臣，是为弃民。可页家却是满门忠臣天下皆知，当年世宗皇帝御赐院子以为旌表。
后来，先帝又欲钦赐御笔，我外公不敢受。他说，恐天子至尊礼下一贱民，有失其尊，为万代所诟病！
我舅舅初闻皇上圣躬违和，就对我说，页氏一门得三代帝王知遇之恩。你外公却不能治愈先帝，罪合当死。圣上仁德，留我残躯，圣上之疾，乃我之疾，敢不一死以报！
皇上，请问您，圣明之君，无凭无据忖度忠臣，天理何在！”
骆思恭听着蘩卿这些话，蹴蹟不已。
“大胆！”皇帝指着蘩卿，“以功相要，还不是弃逆！你这是不知轻重，还是拒不认罪！”
“奴婢知道，舅舅和外婆犯失职之罪，奴婢愿一死以谢天恩！求皇上看在他们有功于皇室，有用于皇上和百姓的份上，恕其死罪！皇上，请您开恩呐！”
骆思恭见时机差不多了，才附耳皇帝，低低道：“皇上，现在，杀其以助其名，实在不智。微臣看，还是等等再说！再说，”他看了蘩卿一眼示意皇帝，“要解开目前的境况，少不了页家。更少不了这个姑娘！您别忘了，那个玉佩的秘密，想解开，还得在她身上！”
皇帝半晌不语，却突地哈哈笑起来，捉弄了人十分开心的样子。指着蘩卿对骆思恭道：“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谁想这姑娘真吓得胡说八道的！”
骆思恭一怔。
皇帝又道：“哎呀，不瞒你说，有个事让朕头好大的！甄贵妃明里暗里替她哥跟朕讨她，说甄国泰就喜欢她胆子大，为了她茶饭不思，快得相思病了！朕就奇怪了，甄国泰那个鸟人胆子已经够大了，连他都说胆子大，那得什么样！这回朕可知道了，好告诉她，朕看，不过如此！”
骆思恭暗啐一句，甄贵妃这枕头风真是随时随地害死人！这哪里是替甄国泰讨人，这分明就是想让沈蘩卿快死！
皇帝笑垂头靠近蘩卿端详，似乎想鉴定一下她此刻满头大汗，是不是假的，“朕若真生气，方才劲儿再大些，你是不是就散架了？吓傻了吗？不过，话说，你怎么这么轻啊！天天辟谷的吗？”
说着呵呵呵笑起来，忍俊不禁的站直身子，指着骆思恭，对蘩卿道：“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给你！朕那日拂了他的意，还怕他对朕不满，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哎呀，朕也算替你试了试他吧！你瞧好了吧，关键时刻，他非但一言不发，最后还落井下石！！绝不是你的良人！想不想知道他刚才跟朕说了什么？”
话到这里，骆思恭哪里还不懂皇帝的意思。垂了头。
蘩卿大松了口气，“回皇上，缇帅是皇上的臣子，说给皇上的话奴婢不敢听。奴婢早下定决心，此生绝不做小。缇帅是奴婢的长辈，奴婢敬他的！”
皇帝一哂，叫她起来，“起来吧！旁边坐下说话！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咱们也不用再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杀谢林的人，就是养蛇人，也是想杀太后的人，你对此事的看法，继续说吧。”
皇帝这变脸的速度快的叫人无所适从。但已经到这个份上，蘩卿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