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暮时,站在茅屋向外远眺,可以看到夕阳余晖逐渐淡隐在山谷深处。海的方向是东边,王正宇不用看太阳就已经知道了。
炊烟袅袅升起,一股清新淡雅的海鲜味扑鼻而来,他回到屋中,见木桌上几个陶碗盛着数道海鲜,一碗稀粥漂着几片地瓜干。
仔细看去,居然还有鲍鱼龙虾之类的高档菜肴,没想到这么朴实无华的一家子吃的却不错。
小女孩看得口水直流,显然平时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肯定是为了招待他而大下血本的。
妇人满脸堆笑用手势招呼他坐下,自己却诚惶诚恐地站着。王正宇邀了几次,她也执意不肯坐下,最后只好无奈作罢。
老者此时正忙着打理床褥,其实很简陋,不过一张凉席,一个石枕,一条麻被而已。但他却收拾得无微不至,好像要把每一粒尘埃都抓干净。
他只好不再客气地坐下,用竹筷夹着鲜美的鱼肉送入口中。
口感还不错,味道鲜美,用的是祛除鱼腥味最简朴的姜葱蒜,倒也极大保全了鲜味。
还有一碟黑色液体,颇为浓稠,看起来估计是酱。王正宇沾上一些,觉得颇为重口,但也不失为独具风味。
虽然饥肠辘辘,此时他也浅尝辄止,跟所有呆萌的亚洲人一样,大饱口福之前一定要做的事之一,就是拿出手机先拍照。
王正宇拍了数张照片。先来一个整体,然后是每道菜的特写,从中挑了最满意的九张发了朋友圈。
闪光灯亮了数十下,在黯淡的暮色下显得尤为清楚,虽然屋内点了油灯,却同样光芒微弱,闪光灯带来的感官刺激如午夜惊雷。
两位老人看得震撼无比,就连小女孩也有些畏缩。似乎也把这闪光看成雷电。
王正宇苦笑一声,言语不通的确是麻烦,解释都困难。他打开手电筒功能,让灯光常亮,整个屋子都被照射得如同白昼。
过了片刻,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一家三口这时才从防范转为渐渐接受。看向王正宇的目光更加崇拜。
王正宇微微一笑,把小女孩拉上座,马上正式开动了。
实在是饿的不行,此时的他简直斯文扫地,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尽挑印象里贵的东西吃,一大碗鲍鱼被他就着地瓜粥吃得一干二净,小女孩两只小手并用也就抢到一个,顿时小脸一沉,嘟起嘴来。
大餐一顿后,王正宇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沉在靠背椅上,惬意地点了根烟,玩起了手机。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啊。
打开聊天软件一看,朋友圈的评论炸锅了。居然有一百多条评论,八十多个人点赞,平时他群发求人点赞都没有这么多。
一来他人缘还不错,好友挺多,二来这些海味都是高级货,却一股脑出现在简朴的陶碗中,放在简陋木桌上,对比鲜明,三来还有些人不知道状况,依旧认为他消失了。
“你这是在哪?”备注叫电工-林建华的人评论道。
“老王怕是跟情人私会去了。(奸笑)”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死党李晓东评论道。
“结婚放人家鸽子,原来在这里享受,呵呵。”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这条评论来自谢宛芝的一个同学朱燕萍。
“赶紧回来。”老妈邱丽红的评论很短。
……
王正宇感到头疼,无奈下一一作了回复和解释。这时候他觉得状况差不多弄清了,没必要隐瞒什么,索性把自己的经历全部公开。
结果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只有家人又问了些关于他现在处境的问题后,才勉强算是接受。
马上相信他的,目前只有一个谢宛芝。
“这种酱,看起来像醢。”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谢宛芝也回复了。
“啥玩意?”王正宇回复道。
“用动物肉做成的酱,最早出现在周朝,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一看到王正宇啥都不懂的样子,谢宛芝就觉得开心,解释道。
王正宇回复了个省略号,极度无语。
这时候,张成伟终于给他发了个消息:什么事?
好嘛,总算现身了。王正宇之所以找他,是因为这家伙脑袋长得很歪,会国内七个地区的方言,福建话就占了三种。除此之外,还会广东话,海南话。大学又跑去学脚盆语跟棒语,完全是一个奇葩。
但现在居然有可能派上用场。他很快点开**,向张成伟简单解释了自己目前的处境,顺便把手电筒打开,让对方看看周遭的一切。
华为**在暗光中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拍的清清楚楚。大概有了第一次经历,两位老人此时面对镜头和屏幕里的影像也变得淡定许多,甚至还嘿嘿地低声傻笑。
张成伟看在眼里,表情十分古怪。
“能试着跟他们沟通么?”王正宇问道。
“嗯,我试试看。”张成伟很快会意了。
王正宇将屏幕对着老者,并且轻抚老者肩膀,让对方放松,不要紧张。借着微弱灯光,屏幕里勉强显现出老者满是皱纹的沧桑老脸。
“雷猴?”张成伟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
“咕叽咕叽?”老者也开口说话了。王正宇一个音也没听懂。
“叽里呱啦?”张成伟好像有点门路了,切换了另一种方言问道。
“咕咕叽叽咕咕咕……”老者似乎也有点听懂对方的意思,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张成伟硬着头皮听完,眉毛直成倒八字,显得很吃力。
两人隔着屏幕交流了半个小时有余,总算从一开始的生涩费解到后面变得越来越流畅了。
“怎么样?他都说了什么?”王正宇将屏幕对回自己问道。
“我说老王,你在哪碰上这样的家伙的?”张成伟也不急着说。
王正宇感到很无语:“我要是知道自己在哪还用得着你吗,还卖关子呢?”
“老先生说的话好像是闽南话,但是又有些脚盆语跟广东话的味道,而且给人的感觉文绉绉的,尽是生僻词汇。”张成伟道。
“那他说他是哪里人?”王正宇问。
张成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圆脸拧成麻花,好像无的放矢一般。最后长出了口气,才很肯定地说了四个字:
“福建莆田。”
“福建?”王正宇有一丝怀疑,问道,“你确定没有听错。”
张成伟神态很坚定:“很确定不会错的。”
现在轮到王正宇搞不清楚状况了。难道之前自己的分析都是错的?莆田这地方太阳很毒辣么?
“很多细节我也听不太明白,不过这位老先生肯定是莆田人,而且好像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张成伟道。
“地主?都建国多少年了,这年头还有这玩意?”王正宇不太信。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反正是有钱人家的儿子。似乎名叫林归,妻子女儿分别叫曲水桃与林香。大致上来说,老先生因为看上邻村的姑娘,却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被家人强烈反对,一气之下带着姑娘私奔了。一晃就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张成伟将他听懂的部分整理了一遍,才郑重地开口道。
“嗯……”王正宇扭头不禁多看了两位老人几眼。
这倒是像古装苦情剧的套路。
“我特意追问了具体的位置。根据老先生的描述,你应该是在秀屿区月塘乡附近。但我也不是很有把握,不过肯定不是在岛上。”张成伟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王正宇问。
“我在福建生活了十年,各个角落都逛遍了,凭感觉推断的。明天看看老先生能不能带你去临近的村里,只要求请村里人帮忙,回来肯定不是难事。”张成伟很老实。
王正宇点了点头,觉得确有道理。
只不过他有预感,找到村落肯定是件难事,要不然为什么这位叫林归的老者会落后到连手机都没见过,甚至打火机都能让其觉得惊奇。而且,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如此威权么?
脱了西装躺在床上,看着三口人挤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战战兢兢,连翻身都做不到,王正宇久久不是滋味。
没办法,林归好说歹说也不肯跟他睡一起,性格意外地很倔。完全看不出这个人居然年轻时有胆子跟妹子玩私奔。
他把头放在石枕上,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最后还是选择平躺了。
蚊虫在屋子里肆虐了一整晚,连蚊帐跟蚊香都没有,屋里不断传出啪啪声,四个人睡得很难受。
第二日,早早醒来,他让张成伟又与林归通话一次,让林归带自己去人多的地方。顺便联系了救援公司,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这样更稳妥一些。
林归带路,两人步行了四里地,才又见到几户人家。这些人同样住着茅屋,生活简朴,但屋外种植些桑葚和茶叶。
全是身穿与林归相似的粗布麻衣,无论男女皆是长发垂身,俨然古人模样。
几人见到短发西装的王正宇,与林归一样,皆面露怪色。林归笑呵呵地上前解释一番,众人才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
王正宇算是死心了,打个手势示意林归一起回去。按照他的猜测,无论再走多远恐怕遇到的都会是这样的“古人”。这一带应该都如此。
接下来的几日,他安心住在老者家中,每日海鲜度日,变得悠闲起来。小女孩林香时常跟他玩耍,王正宇拿出手机让她把玩,甚至教她玩游戏。
两人一起嬉戏打闹,林香完全把他当作了什么都会的大哥哥,眼里满是崇拜之色。
救援公司也很快联系上他,原本认为他现在并未身处险境,跟张成伟一样劝他找找附近村落。但王正宇执意如此,而且看到林归一家子穿着的确古怪,救援公司便要他拍几张星星和太阳轨迹的照片,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用来确定方位。
最后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与张成伟的直觉倒是相符,应该就在月塘乡这个地方。
搜救团队很快出动,甚至派出了直升机,就在那一带搜寻。王正宇除了与小女孩玩耍外,大部分时间就躺在沙滩上眼巴巴地望着蓝天。
这时候手机已经只剩下46的电量,他有些慌了。
时间过去了三日,直升机已经把整个莆田的沿海都转遍了,就是没找到王正宇的位置。彼此都觉得蹊跷。
第三天下午接近三点,林归忽然慌慌张张跑来,咕叽咕叽大喊着,神情紧张,拉起王正宇的手就跑。
回到茅屋中,林归片刻不停歇,跟妻子女儿说着些话,便跑了出去,二人跟在他后面。
“他们说什么?”王正宇打开视频问张成伟。
“好像是说,匪贼要来了…”张成伟狐疑不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