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师拈起铁壶将两人早已空空的茶杯注满。
“一年前,我无意间在一卷佛经里发现一行批注,记得应该是很久以前一位故人留下,当时没在意,后来才知道他当时为何留下那句话!”
“他要你去死?”张小闲有些无语了,从两人今天相见到现在为止,对方一直是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在他看来,佛师魔障了。
佛师深深看了张小闲一眼,半晌忽然坦然一笑道:“的确是这么写的!”
张小闲皱着眉打量着佛师道:“真是?”
“是!”
“所以你就要去死?”张小闲冷笑着看向一旁的菩提树,他不愿相信佛师说的是真的。
“当时以为是笑谈,现在想来,佛曰:观自在。我们往往只关注它是一种境界,而忽略了它也是一种状态,一种生与死的状态,所谓参禅悟道,便是追寻天道,追寻人与自然的关系,佛家修来世,实则与道家修长生一样,都在追求不灭与永生,我们只关注了生,刚才说了,其实死也是一种生,生与死只是两种相对不一样的存在形式而已!”
“所以,你准备寻死?”
“既然现在这种状态我理解不了佛祖的真义,不如换一种状态来破局,我要效仿佛祖四十九日死关悟道!”
“如果回不来呢?”
佛师长叹一口气,决绝道:“那就解脱吧!”
张小闲知道已经无法劝解佛师,站在对方的角度,细细想来,他也理解佛师的想法,闻道、问道、寻道、寻不到道那就求道,求不到道就要扣道,扣死道。
佛师为道而生,他已走入了死局,扣死道成功的几率在张小闲看来,等于零,想来佛师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了路,所以他要开一条路,哪怕是条死路,因为,死路也是路。
张小闲看着对面那张枯槁的脸,那张枯槁脸上微微泛红的眼,那张枯槁脸上被命运逼得无路可走,疯癫发狂的愈发明亮的眼。
黑的夜空永远都会有星光,哪怕只是莹莹点点,忽明忽暗,但它也可以指引方向,它是希望的光。
半晌,寂静的湖边传来一声叹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张小闲不再相劝。
“你收孔宣为徒好吗?”月光洒向山谷,洒向佛师的切切目光。
“不行,我视之如手足,我们只能是兄弟!”
“你有资格为其师!”
张小闲负手向天,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有一种苦叫没有退路。
有一种痛叫做不愿再说。
望着张小闲月光下的背影,佛师忽然间有些恍惚,他突然记起了当年的那个背影,他记起了当年心中的疑惑,缥缈间,他似乎……懂了。
佛师嘴角微微翘起,他深深凝望着张小闲,似乎要把对方看透、看穿……
良久,佛师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向张小闲深施一礼。
……
……
十二月初八。
佛师未能等到大地震动,天鼓齐鸣,仙女散花。
他未能如愿醒来。
七日后。
孔宣含泪将师父火化,骨灰撒于天地。
……
……
“哗啦哗啦!”
“啪啦啪啦!”
丛林内枝杈草叶乱飞。
一个身穿彩衣,头缠白巾的身影正手握一把锋利的柴刀上下左右乱砍,原本茂密的灌木被硬生生劈出一条甬道。
彩衣身影后面跟着一个灰衣身影,灰影左手提着个老旧的黑色大号旅行箱,右手拿着一根短棍不时的拨挡着空中迎面飞溅来的乱枝。
此二人正是孔宣与张小闲。
“宣宣,你冷静点,佛师说了,他是去寻道,没有回来说不定是寻到了,就算没寻到那也是解脱,你又何必置气?”
“哗啦哗啦!”
“啪啦啪啦!”
张小闲见孔宣不说话,还是闷头一个劲地乱砍,于是停下身子恼道:“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你他娘的一路上拉着个脸,戚戚哀哀的像个娘们似的,我真怀疑之前你去做了变性手术!”
孔宣闻言突然转过身子冲着张小闲吼道:“你他娘的才人妖!”
“你不是人妖怎么会长得和我差不多漂亮?”
“小爷我是天生的,你才是人妖!”
“屁!我是在美人堆里泡大的当然漂亮,你整天跟着个谢顶和尚在一起能有多好看,不是做了变性手术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天生丽质!”
孔宣将手中柴刀握得咯吱咯吱直响,双目圆睁,咬牙道:“你再胡说小爷砍死你!”
张小闲轻蔑的对着孔宣招招手道:“来啊!”
“你来啊!”
“你来啊!”
“你……来啊!”
“嘭!”的一声,一道弓着身子的身影飞射入孔宣后方的树丛中。
张小闲慢慢收回踢在空中的脚,撇嘴冷冷一笑:“来就来,还搞不定你?”
过了半晌,树丛里爬出满身枯叶,满眼红肿的孔宣。
张小闲没好气的问道:“好啦?”
孔宣有气无力的答道:“好了!”
“不踢回去?”
“不了,师傅说要听你的话!”
张小闲上前几步坐到孔宣身边,看着他:“你生我气?”
孔宣摇摇低着的头道:“师傅说,你懂他!”
“他们都是寻道之人,这一生注定为道生,为道死,生是道,死也是道!”
“难道活着不为自己活?”孔宣真的不能理解,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搞得神佛般的师傅痴痴癫癫,要死要活!紧接着,他忽然发现张小闲刚才的话里有问题,瞪着对方好奇道:“难道你不是寻道之人?”
“我?”张小闲看着眼前刚刚因逝师而哭肿了眼的伙伴,注定以后会一直相伴走下去的兄弟,抿嘴笑着拍了拍孔宣的肩头,然后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豪情万丈道:“我不用寻道,因为,我就是道!”
风起,刮过万重森林。
张小闲抬眼看了看满天满地的丛林不耐烦道:“还有没有出山的近路?这漫天的枯树林,要走到什么时候?”
孔宣缓缓道:“有条山洞!”他已从逝师的痛苦中渐渐恢复过来。
张小闲愕然:“有条山洞?”
“是的,有条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