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政好像真的瞎的跟蝙蝠一样,完全没察觉到高虎的异常,若无其事地将一个锦缎的小袋子递给她,“开耶,这个送你。”
“这是——?”
接过长政递过来的小袋子,开耶打开后一看,发现居然是把造型质朴的短刀。
又是短刀。这是长政第二次送她短刀了。
想起自己之前做出的蠢事,开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稍加鉴别之后,她轻声反问,“药研透吉光?曾是足利将军藏品的刀——是松永久秀献给信长大人的吧?”
长政突然又送她一把吉光短刀,开耶总觉得自己像是要结第二次婚似的。虽然实际上她连第一次婚都还没结过呢。
“嗯。给你的嫁妆,这次可千万别再将某送你的吉光短刀随便送人了。虽说这把刀其实本来是兄长送给某的。”长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政这次特别干脆地说明了送刀的含义,也直接把开耶有可能把“花嫁怀刀”转手送人的可能性给消灭为零。
已经尴尬的快说不出话来的开耶,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短刀,“……虽然很感谢长政大人的心意,但是或许根本没有用上它的那天。长政大人还是——”她根本不想收下这把刀,而是想还给长政。
一向礼仪端正的长政,这次居然抢着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不是和半兵卫,和其他人也好,某和阿市都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许你也该试着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了。就算不是浅井家的人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和心意。”
长政说的很委婉也很隐晦,他并不看好竹中半兵卫和她之间的婚约,这次搞这么大阵仗,主要目的也正是让她从这桩不被看好的婚约之中解脱。
就算是嫁出去,离开浅井家和他们也罢,只要她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就足够了。
这样诚恳坦率的关怀心意,远比任何东西都要来的珍贵。
“虽然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但是、抱歉,姐姐才去世没多久,我没有这种心思……”
虽然明白长政是好意,但她真的没有立刻去找别人谈恋爱,忘记过去那段感情的意思。真要想这么做,她就该回应高虎的告白,而不是卑鄙地选择视而不见。
也许有人觉得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就是忘记过去那段感情的最佳方式,但她只觉得这种方式特别愚蠢。
她能用繁忙的工作和不断充实自己,来暂时麻痹内心的阵痛,让自己没空去独处、回味那种疼痛,但却没法彻底忘掉曾经失去的感觉。
何况,柘榴可是被毒杀的。
只要想到那天她在自己眼前闭上眼睛的画面,开耶就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子不停地在戳自己的心脏,搞得她连晚上休息时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她始终都在查那名服毒自杀的伊贺女忍者的事,但线索却断在了松永久秀那儿。
黑雪除了忙着观音寺城的情报收集,开耶也让他调查起了这件事——毕竟他的确曾在伊贺待过,而飞鸟身为与伊贺里渊源颇深的藤林家前继承人,根本不适合做这种调查。月下丸则完全是体力型忍者,外形又那么惹眼,也不适合做这种需要动心思的细腻调查工作。
她专门跟黑雪强调过,这件事非常重要,什么事都没有调查这件事来得重要。这件事的优先度也是最高的,只要查到任何端倪,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立刻放下向她进行汇报。
开耶不信这事儿就只是松永久秀一个人想出来的,就像谋害足利家〖剑豪将军〗义辉那事儿,不能完全让“背锅侠”松永久秀一个人去背,三好家和三好三人众在谋害将军那件事上,才起了决定性的推波助澜作用一样。
何况,投诚的松永久秀既然要向信长表示诚意,就不会蠢到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让别人抓。除非另有合谋的人,或者另有凶手,需要有人替自己背锅,于是“背锅侠”松永久秀就这么被推出来了。
可松永久秀也绝不是无辜的。
开耶事后仔细推敲了一番,总觉得谋害柘榴这件事上,似乎像是两方人同时在出手。
先是让混进去的料理人在厨房食物中下毒,之后又派出忍者投毒暗杀,这明显不合常理。
信长可不是好糊弄的,但暗中行动的那人既然能动用混进生驹宅邸的忍者(何况能混进戒备森严的生驹宅邸,也足以证明那名忍者受到了伊贺里相当严苛的训练,被发现后立刻自尽也不愿说出任何情报,应该是专于暗杀的忍者),那么从一开始就没必要采用混入厨房这一需要时间才能见效的保守谨慎手段。
毕竟若不是开耶误打误撞,恐怕一般人也想不到会有人用剂量那么小的带毒食材去害人。
何况柘榴的食物被投毒,明显是打算让她表现出“慢慢病死”的模样,虽然见效缓慢但更不容易被怀疑。这也足以证明,想要用食物毒死柘榴的人,其实并不急于求成,而是比较谨慎保守,头脑计谋不错的人——也许那人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暴露在织田信长眼皮底下。
而使用带毒食材的厨房料理人,也很快在严刑拷打下交代了指使他的人是谁——正是松永久秀。
那名料理人所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毕竟他没有任何必要陷害那只大蜘蛛,仅仅只是为了钱财才这样做。
由于松永久秀投毒没能成功,信长才会容忍他一直蹦跶着活到现在,不然就算是开耶也不会允许久秀活着。
可之后真正令柘榴致死的忍者投毒一事——那可是见效奇快的猛毒,明显是打算利用柘榴那段时间身体虚弱、几乎病危一事,让她的死变成“因病暴毙”。
那名被飞鸟认出的女忍是伊贺里的人,而目前伊贺三上忍的百地家根本不受浅井家控制,只有藤林家和泷野家效忠于浅井——泷野家因为是新兴忍者家族,为了壮大家族影响力才彻底投靠了浅井。
泷野家是不敢背叛浅井家的,因为他们还要依靠浅井家,才能在伊贺里继续保留三上忍的地位,如果浅井家出了什么事,和百地家关系十分微妙的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主要扶植、掌控泷野家的人是远藤直经,开耶对他还是很放心的,直经没事干不会干这种有损浅井织田盟约的事,何况现在做这种事对浅井家根本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藤林家则因为继承人出奔一事,对浅井家多少有些顾虑和隔阂,但飞鸟毕竟在开耶手下做事,他们应当也不会头脑发热干出这种事——虽然开耶觉得藤林家也有一定的动机。
那么除了暂时先不去怀疑的藤林家,就只剩已经脱离伊贺里的原三上忍之一的服部家(效忠于三河松平家),以及在伊贺三上忍中处于领导地位的百地家(不知道究竟效忠于谁),最值得怀疑了。
暂且不说依附于织田家而存在的三河松平家,开耶觉得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个至今神神秘秘不知效忠于哪一家的百地家了。
然而和她相反,信长却怀疑起了对他毕恭毕敬的松平元康——三河松平家的当主。
以信长的考虑来看,松平家虽然依附于织田家而存在,但松平元康的志向绝不仅仅是做一个依附于他人存在的一方小大名,毕竟松平元康手下的确有不少优秀的人才和家臣,就连信长都认为那些人的确是相当优秀的。
就算当主自己没有那个心,但家臣如果想要推当主上位,或者想要下克上自己上位,用这种手段去破坏织田和浅井的盟约也不是不可能。
织田和浅井的盟约目前呈现出一片大好的势头,惧怕于织田家势力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手击溃自己的松平家,想要在织田家上洛之前,破坏织田与浅井的盟约,使织田家为此焦头烂额没空上洛,最好能和浅井家一拍两散不死不休,这样松平家也有了在夹缝中生存发展的机会和时间——毕竟松平元康早年就认识信长,也曾在织田家做过人质,他离开织田家时信长都14岁了,自然也清楚信长和柘榴之间的感情,也是少数见过柘榴真容的人之一——信长忍不住就这么阴谋论了。
总而言之,除了完全没嫌疑的开耶之外,现在的信长快神经质到看谁都觉得可疑的地步了。
再者,不论是她还是信长,至今也没有查出害死柘榴的究竟是什么毒。这也足以证明使用忍者谋害柘榴的人,虽然急于求成,想要让柘榴尽快死去,但栽赃陷害某人时,并不想让信长发觉自己是谁。
联想到当时她正好身处那里,恐怕想要栽赃陷害的“某人”,就是她了。
这也证明那个使用忍者投毒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和“生驹吉乃”可是血脉相连、感情极好的亲姊妹,其实完全没有理由去谋害对方。不如说柘榴活着,对她才更有好处。
这也是信长完全不怀疑开耶的理由——毕竟他可是为了家督之位,曾经与亲兄弟不死不休的人,虽然对阿市宽容温和,也不过是因为阿市讨人喜欢又是女子,没有任何威胁力罢了。
按照常理来说,正因为开耶经常往“生驹吉乃”那儿跑,不少人都认为她是打着“生驹吉乃”的幌子,去和信长或者庆次私会的——谁会想到她其实是去私会“生驹吉乃”的啊?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神逻辑,能想到她和“生驹吉乃”是亲姊妹。
利用开耶经常前往生驹吉乃那里一事,刚好可以借机给吉乃下毒来陷害开耶。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设计出这样的计谋。
如果信长很在乎吉乃,那么开耶肯定会因此被牵连,和浅井家的盟约也会因此蒙上阴影,甚至最严重糟糕的情况,盟约有可能遭到破弃。
如果信长不怎么在乎吉乃,或者更在乎和浅井家的盟约,那么开耶因为下毒谋害信长最宠爱的侧室夫人一事,恐怕也会受到信长的猜忌,对两家盟约依旧会有一定的影响。
就算信长完全相信开耶,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也还有“背锅侠”松永久秀帮忙背锅,第二次毒害柘榴并成功的人,其实根本不怕自己被查出来。
如此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查出来,同时也不想被查出来,那么只能是和浅井家、或者织田家有密切利害关系的人。
而且果心居士居然在松永久秀向信长投诚之后,跑来袭击折磨开耶,甚至还刚好是在柘榴死后,这怎么看都会觉得,像是在故意给松永久秀“泼脏水”——虽说开耶觉得,那只大蜘蛛不用人泼脏水,身上也已经被脏水湿透了。
毕竟傻子都知道,现在果心居士可是松永久秀那儿的客将——可这人却是一个根本说不听的怪人,就连松永久秀都拿他没办法,因为就连久秀本人都被果心居士用幻术吓过,还差点给吓死。
就像信长怀疑织田家的盟友松平家一样,开耶也怀疑起了浅井家的盟友朝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