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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瘦弱矮小,腿上绑了不少绷带,面相凶恶的小男孩,从山道树后——刚才大俱利伽罗靠着的那棵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虽然想要摇摇晃晃地跟上去,但似乎新得到的身体并不能很好的适应。
随即,他的脚踩到了血泊里一件闪闪发亮的金色物体。
“这、是……”略显阴沉的稚嫩嗓音,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
那是一个被血染脏,形状好似新升三日的月亮一般的金黄色物体。
“…………新的、主人的东西。”他亲眼看到她从头发上取了下来。
本来想随手丢弃到草丛里,但他回想了一下,她当时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要扔掉的样子。
不如说……有点像是保养他的本体刀时,流露出的珍惜表情。
——不,比那种表情还要更加小心、慎重。
“不还给她不行。但是……”如果她知道弄丢了心爱的东西,一定会很困扰吧。
他迟疑地垂下头,表情冷漠地盯着满地的血迹。
那些鲜血,从他身上流下来的——因为本体刀损坏严重,他的人形也表现出了身受重伤的模样。
说起来,为什么会突然被赋予人类的形体,以他刚获取人身所具备的知识,根本无法理解。
而且,在主人手里的那个才是左安吉短刀。那么现在身处这里的“他”,又是谁呢。
再者说,他还划伤了新主人的脸。就算他说自己是一把刀,人类的思维能够理解、接受吗?
附着在伤口上的怨念和执着太过强烈,那个伤口恐怕永远都无法愈合。
除非……把他的本体刀毁掉。
反正,新的主人也得到了更好的短刀,像他这样的短刀,就算没有也——无所谓。
◇
驾驭着马匹没跑多久,大俱利突然让栗毛靠过来,一把扯住了松风的缰绳。
除了她和庆次之外,从来不听任何人命令的松风,竟然只是嘶鸣了一声,并没有直接给大俱利一蹄子,或者用马头把他撞飞,反而减速慢了下来。
要知道就算她在旁边拼命劝说,松风都没给想要摸摸它的长政和阿市留面子,直接刨了好几蹄子的土,差点扬进长政和阿市嘴里。
“……喂、有家伙跟在后头。”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开耶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不阻止吗。”
“不必阻止,虽然有股沉重浓厚的阴郁气息,但好像并没有杀意,不用管他。”而且对方完全没有要隐藏身形的意思,虽然跟的踉踉跄跄很狼狈,但却格外执着不肯放弃。
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小孩子。
……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结下了需要小孩子来了结的仇怨,应该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随便你。”大俱利放开了松风的缰绳,又退回到了安全距离。
话虽如此,他却始终没有将手从刀柄上移开。
不管她怎么说,只要后面跟着的无声影子,做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异动,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
近江。
今滨町、国友村。
在验过货后,开耶将剩余的钱款交给了国友善兵卫。
因为不好当着锻冶作坊里人们的面,把鹤丸国永那把刀直接丢进装备栏——否则在他们眼中看来,恐怕就跟一把刀直接人间蒸发了一样,开耶只好将它先暂且拿在左手。
不配在腰上的理由,自然是因为腰上已经插了两把短刀了。
跟国友善兵卫道别后,她刚准备迈步离开锻冶屋,却被一个人伸出手臂拦住了。
“请等等!”
开耶回过身,看到一个神色有些阴郁的年轻人,正用沉思的神情,盯着她腰间——的一把短刀。
他盯着的不是商人送给她的贞宗短刀,而是从山贼那里得来的左安吉短刀。
“阁下是……?”
“我是师从国友师傅的研刀师,有事想要请教您。”
国友锻冶屋里上了岁数的师傅都姓国友,也因此,听到年轻人这样说,开耶不由得望向正朝这边看来的国友善兵卫。
“你徒弟?”
刚把钱收起来的善兵卫横眉竖目,“老子是打铁制刀、造铁炮的刀匠,这小子是研刀师,怎么可能是老子徒弟,你是不是甜食吃多糊住脑子了?术业有专攻,你去问虎一郎。”
摸了摸鼻子,开耶认真地思考,难道她最近真的甜食吃多了?以至于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她吃甜食有些过量?她是不是糖分摄取过多发胖了?
说完,善兵卫扯着大嗓门,把一头花白乱发的国友虎一郎给叫出来了。
因为年轻人的神色实在不对劲,身上也浮现出了杀气,开耶自然也就任由善兵卫把年轻人的师傅给叫出来了。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至少也给人家师傅有个交代。
“所以说,阁下有什么事要问?”
“那把短刀,您从何处得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满脸杀意地询问这种事,开耶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谨慎地从腰间抽出那把左安吉短刀,讲述了她如何得到这把刀的经历。
听到那名山贼之前已经被她斩下了双手双脚,凄惨地活了近两年,年轻人对她的杀气减弱了许多,到了最后听到山贼被杀死,他居然沉默着捂住了脸——似乎哭了。
“喂、太一,你难道是哭了吗?这个故事有这么令人感动吗?”旁边的中年研刀师——国友虎一郎“砰叽”一巴掌拍到徒弟后背上,直接把人拍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了。
开耶无语地看着年轻人的师傅国友虎一郎。
(讲了个血腥的故事把人弄哭,那人最多只能是被吓哭的,而不可能是因为感动而哭的吧。这个做师傅的怎么岁数一大把了,还这么秀逗……)
“师傅……求您让我多哭一会儿行吗。”年轻人——太一抬起头,满脸的泪痕配上喜悦的眼神,还有嘴角挂着的苦笑,简直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所以说,你拦住我问这些,到底所为何事?”开耶催促太一赶紧说明原因。
“是这样的……”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年轻人缓缓开口,也讲了一个故事。
十年前,住在关东某座山中的一对夫妇,丈夫因病过世,留下妻子和幼小的儿子。
妻子准备把丈夫留下来的、左安吉制的短刀卖掉,以换取生活费,但却在从关东赶往近畿途中、经过小夜中山时被人杀害,短刀则被夺去,仅有幼子幸运存活下来。
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幼子决定要为母亲报仇,可是线索只有刀派为左文字的短刀。他想如果他是一名研刀师,或许某一天、就能遇到那把被夺走的短刀,于是便拜一位研刀师为师父。
他等了十年,的确等来了那柄左文字短刀,可却没有等来仇人,反而等来了恩人,以及仇人已经不得好死的结果。
太一擦干眼泪,一脸歉意地弯下腰,“阁下是我的恩人,真抱歉刚才似乎误会您了。还以为您是山贼的女儿之类的……”
开耶:“…………”她杀完人之后满身的血腥气和煞气,看在一般人眼中的确是挺像山贼的。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国友善兵卫,用铁砧砰砰敲打着桌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山、山贼的女儿,哈哈哈哈!浅井的隐居大人听到这话,估计能把你小子吊起来揍哈哈哈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浅井家可不是成了山贼窝啦?哈哈哈哈哈……!”
表情木然的开耶,决定不搭理旁边那个笑的活像癫痫发作的傻子刀匠。
“……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你亡父亡母的遗物。既然因为我的过错,害你失去了复仇的机会,那么这把短刀就由你拿去,作为赔罪吧。”
太一一愣,连忙摆手,“不、可是——”
开耶直接将左安吉制的短刀塞进他手中,“这把短刀在那个男人的手上待了十年之久,因为我几年前砍断了那人的手足,所以这把短刀也没有再被保养过。如果你想要报答我的恩情,那么就免费把它修好吧,我的要求仅此而已。至于修好之后,就由你来保管,毕竟这是你父母的遗物,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对你来说,却具有非同寻常的含义。”
「玩家失去〖左安吉短刀[未命名]〗。」
「完成特殊友情.事件〖复仇的短刀〗,强行解锁佐贺太一十星好感度。当前该人物好感度强行提升为★★★★★ ☆☆☆☆☆。该人物好感度上升几率提升百分之百。玩家获得〖友情之证:佐贺太一〗。」
开耶简直无语凝咽了。
幸亏她早就把非无双武将的好感度提升提示给关掉了,不然估计每天都要被吵死。想想看就因为这么一件事,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度就提升到了五颗星,要是她没关掉提示音,估计黑龙能直接在她脑袋里用提示音刷屏刷的她想吐。
她现在物品栏里已经一堆友情之证了,不止有长政、阿市、秀吉、信长的,还有庆次、娟江以及其他浅井家武将、城下町村民的,可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也不知道能拿来干嘛。
而且有特殊能力的无双武将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女房、村民、研刀师也可以触发什么见鬼的特殊友情/事件,拿到莫名其妙的友情之证啊。
“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以后你来研刀我让这小子给你打折啊!”顶着国友善兵卫几欲杀人的视线,国友虎一郎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哈哈笑着,说出断自家财路的话来。
“不,我会给您免费算的。只要我还做研刀师的一天,您来研刀我一定不收取任何费用。”太一感动的热泪盈眶,抓过自家师傅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直接土下座跪了下去,“真是万分感谢!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请一定知会我!这一生我都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看着太一捧着那柄短刀,额头贴在地上的德行,国友善兵卫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哼了一声后,掉头回炉子旁打铁去了。
开耶正准备走,太一却又拦住了她。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把短刀没有名号,希望您能给它一个名字,我会连带着这个名字,把这个故事讲述给别人听,让所有听过故事的人,都能够感恩于您的见义勇为,宣扬您的美名和善良。”
(我这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啊……)开耶心情有些复杂,略一思索后答道,“年たけて、また越ゆべしと、思ひきや、命なりけり、小夜の中山……既然这柄短刀是在小夜中山被山贼夺走,又是左安吉打造的短刀,那么就叫〖小夜左文字〗吧。”
至于为什么不用刀匠的名字左卫门或者左安吉,实在是因为〖小夜左卫门〗和〖小夜左安吉〗这两个名字太难听了。
「触发特殊事件〖使役命名〗,言灵咒法已发动,获得符札〖小夜左文字〗,种族:刀剑付丧神。」
(黑龙你说啥?什么付丧神?)开耶莫名其妙地在心里问。
上一次出现类似的提示,还是在她给猫目石吾郎取名字的时候。可她给猫目石命名时,可是当着猫目石本人的面取的名字,但这把短刀并没有出现什么付丧神啊。
然而黑龙没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