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脸上的墨汁全部洗掉,高虎整张脸红彤彤火辣辣的,他悲愤地觉得,自己恐怕搓掉了自己好几层皮。
“那个混蛋……!我现在就去逮她,也给她画满满一脸!”
强烈的报复心作祟之下,高虎直奔公务室,从庄兵卫的文案上,抢走了自家大哥刚磨好的墨和毛笔。
“慢着、好歹把砚台给我留下!你这样我没法处理公务了——喂!”庄兵卫看着被高虎狠狠一撞后,立刻轰然倒塌的文件堆,在去追高虎和赶紧整理好文件之间,咬牙切齿地选择了后者。
◇
开耶刚摆脱庆松的纠缠,回到自己的寝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上向自己的寝居直奔而来。
(啊、糟了。)察觉到大概会是谁,她站起身就打算溜走。
然而,却还是慢了半拍。
“有胆子在别人脸上胡涂乱画,却没做好被上门报复的准备吗!”
看着高虎表情扭曲地冲进来,啪叽扔下砚台和毛笔,开耶转身就打算破门而出。
然而,也许真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高虎还不属兔子,根本是猛兽级别的那种类型,他几乎是发挥了远超自己战力的水平,直接扑上去,将作势欲逃的开耶狠狠扑倒在地。
“怎么?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按住她的两只手臂,高虎阴测测地笑着,拿起了旁边砚台上的毛笔,饱蘸墨汁后朝她的脸逼近。
“你在说什么呢?”她试图装傻。
“你以为整个今滨城有几个会南蛮语,还有胆子在我脸上胡涂乱画的人!?”一般人看到他那张过于冷淡的脸,就已经吓跑了好吗!
看着逐渐向自己逼近的毛笔,开耶立刻毫不犹豫地出卖队友,“庆松是不会南蛮语,但墨汁可是他提供的。我原先准备的可是水一洗就掉的那种——”
“谁理你!那家伙最多只能算是从犯,主谋肯定是你!往我脸上画那些鬼画符的人,除了你根本不作他想!”
“就算是从犯,你也该找他麻烦才对啊!提供难洗墨汁的人又不是我!”
两个人争吵之间,为了躲避那支毛笔,开耶不断地挣扎起来,而高虎则因气急败坏,完全忘记要控制手劲,两个人几乎可说是扭打了起来。
嘶啦——!
“……啊。”X2
两个人都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望着对方。
开耶扯烂了高虎胸前的布手巾,高虎则撕裂了她胸前的衣物。
当然,比起高虎蒙受的损失,这边厢、裹胸布都明晃晃暴露在高虎眼前的开耶,简直可说是损失惨重。
开耶:“…………”
高虎:“…………”
然而,本以为高虎大约会红着脸逃走的开耶,却误判了情势。
他抿唇盯着她的裹胸布半响,简直就好像在发呆似的,随后抬起头,缓缓将视线上移,望住她慌乱的眼,毫不客气地吻上了她的唇。
“!?”
比起过于冷静的高虎,反倒是被突然袭击的她,率先红了脸。
但是,这也无法构成继续允许他胡作非为的借口。
“啪!!”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令高虎略微放开了她一些,低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的表情很冷,眼神则有些不知所措。
她咬了咬嘴唇,“之前是我不好,不该在你脸上涂鸦,但你不该……”
他忽然之间恍然大悟。
她打他不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害羞,更不是因为讨厌他。
而是因为,她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却还是觉得,比起红肿发烫的脸,胸口深处那团不断跃动的肉团还要更痛。
狠狠攥紧双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起伏的胸口却出卖了他。
“对不起。”他沉声道歉,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拢住被撕裂的胸前布料,却换来她警惕的眼神和下意识的躲闪。
他的手在半空僵住了。
随后,那只手无力地握成拳,他深深地垂下头,用满含苦闷的声音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不计后果地对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对你,不会再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那天说的话,全部发自肺腑,绝无半分欺骗之意。”
他说过,他会等。只是,她允许了他的接近、允许了他的靠近,甚至允许了他的关心,包括之前那个缠绵的吻,都让他被冲昏了头脑。
可是,这不是她的错。
(一定要说的话,是那个不在此处,却占据着她的心的男人不好——)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晦暗不明。
“请您……不要害怕我。”
——他对她用敬语。
开耶猛地睁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从相识以来,他从未把他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过。一次都没有。哪怕是那晚月下的誓言,他也是用平等的口吻说出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放低身段,只为求得原谅。因为他不想被她讨厌,不想被她惧怕,不想被她疏远。
他低垂着头,不去看她的脸,也不看她的胸前,高大的身躯甚至微微轻颤,就好像等待宣判死刑的罪人一样。
“高虎,我——”开耶有些犹豫地开口。
“设身处地思考一下,要是我,大概也会害怕。怕的再也不准你出现在我面前。”
庄兵卫冷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至于庄兵卫为何会出现——他原本正在公务室整理散乱的文件,却被突然跌跌撞撞、满面惊恐的娟江给打断,并强行拽了出来。
从混乱不堪的娟江口中,庄兵卫得知,自家弟弟竟然跟开耶厮打到了一起,刚好被前去送点心的娟江看到。而娟江自知无法阻止那两人,便唯有放下点心盘,飞奔来找身为高虎兄长的庄兵卫。
庄兵卫略显吃力地拽起比自己还高的高虎,“跟我过来。”
娟江恶狠狠地瞪了高虎一眼,连忙走上前,用袖子遮挡住开耶的前胸。
娟江倒没听出什么旖旎的意思,更没看出什么暧昧的气氛。
毕竟她也是之前看到高虎脸上涂鸦,并且捧腹嘲笑他的人之一,所以娟江以为高虎只是出于报复,想在开耶脸上也画上涂鸦,结果遭遇了猛烈抵抗,这才下手不知轻重地撕裂了开耶的衣服。
眼看着庄兵卫要将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的高虎带走,开耶连忙开口,故作轻松地调侃,“有关你刚才说的——我是谁啊?怎么可能会害怕打不过我的人?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再来说那种好笑的话吧。”
随后,她用稍有些担心的眼神,抬头望向他面无表情的脸。
“所以、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对我说敬语。”
他没有答话。但是,脸上略微放松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
大概是从开耶的话语当中,嗅到了原谅的意味,高虎面对庄兵卫的态度,也不再像个引颈待戮的罪人了。
“我自己会走。松手。”
示意弟弟跟着自己,兄弟俩一起走进了公务室,庄兵卫铁青着脸,拉上所有的门窗,这才让高虎坐到自己面前。
“高虎,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自己究竟清楚不清楚?”
“我很清楚。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面对自家大哥,高虎特别干脆地吐露了心声。
虽然他没指望过大哥会帮自己,但只要庄兵卫别来妨碍他就行。不如说就算是亲哥,想要妨碍的话,他也不会手软客气。
庄兵卫已经开始气得脑仁疼了,“我看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身份、地位、年龄、家世,全部都不般配,大殿大人(指长政)是不会同意的。且不说大殿大人,隐居大人(指久政)和那位小少爷(指罗刹丸)也不会同意。不要做出令藤堂家蒙羞的事,而且这对你自己的将来,也会造成极端恶劣的影响。”
面对庄兵卫头头是道的分析,高虎却格外坦然,“长政大人不是会在意那些虚物的人。而且大哥,你的想法太古板了,你说的那些障碍,对我来说,全都不是难题。身份和地位努力去争取,用赚取到的功绩来换取就好,至于年龄——我从来都没把她当做年上看待过,一次都没有。”
庄兵卫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他愕然地望着眼前自信满满的弟弟,“……那在你看来,到底什么是难题。”
“她的心。”
“……哈?”庄兵卫已经不确定,弟弟说的究竟还是不是日语了。难道他现在听到的,其实全都是南蛮语?不然他怎么都跟不上对面那个“据说是他亲弟”的家伙的思维了?
“开耶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忘掉那个该死的男人,自愿和我在一起,这才是我想要解决的最大难题。”
眼前一晕,身体略微倾斜了一下,庄兵卫痛心疾首地扶额,不停地揉着抽痛的太阳穴,“你这根本不是喜欢殿,而是彻彻底底迷恋上她了吧!而且还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尾随盯着她…………没救了。我这个弟弟已经没救了…………父亲和母亲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个儿子来的,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这段时间以来,庄兵卫几近惊悚地发现,高虎在伤好之后,就始终出没在开耶附近,总是从暗处默默看着她。
有好几次,都被刚巧路过的庄兵卫逮了个正着。
庄兵卫:“……高虎,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殿看。而且还是从好几天之前开始就……”
高虎:“我是在观察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也要防止她做出危害到她自己的事来。”
庄兵卫:“你都没事做吗?父亲、母亲和我,可不是这样养育你的!时间观念很重要,既然伤已经好了,就赶紧回小谷城去工作!”
高虎:“……我可不记得我是被大哥你养大的。而且我这就是在工作。同时也是在检查有没有奇怪的可疑人物出现,扰乱今滨城城内的警备秩序。”
居然这样时刻盯人、甚至发展成了默默尾随的地步,完全是个正常人的庄兵卫觉得,这种行为,根本已经是属于“犯罪”的范畴了啊!
关键在于高虎本人,却根本不觉得这一行为有什么问题!明明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高虎皱起眉,“哼,自然是和大哥你一样,很正常地被生出来的。你别管我了,我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说这样做,反而对她有好处。她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可以随时出现帮她。她实在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尤其是对男人,总觉得什么时候被骗、被欺负都不奇怪。”
庄兵卫气的脸都快扭曲了,“不管你的话,你就要走上犯罪者的道路了!不,不如说已经两只脚都走在犯罪者的道路上了!而且没有什么男人比你更危险!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去井边拿凉井水冲冲脑袋!”
高虎不客气地反驳,“用凉井水冲洗身体,是为了洗涤罪孽、净化不洁,我身上干净的很,没有那些脏东西。”
气到极致反而不再生气的庄兵卫,唇角勾起一个森冷扭曲至极的微笑,与他平时温和稳重的模样相比,简直就像人格转换了一样。
他用冷硬的声线轻声道,“我是让你冲冲脑袋。你脑袋里不干净的东西太多,需要好好洗涤净化一下。有功夫想这些,你给我好好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