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魂锁
米曜被关在了家里。
他醒来后楚泽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无形的锁链,勒住米曜的四肢、胸腹乃至咽喉。
“你是我唯一的弱点，如果他们拿你作威胁,我必败无疑。”
“龙引……是我的半颗心。”
这些话是爱，是保护,也是枷锁与束缚。楚泽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米曜的软肋,如今事态紧急,恶行案件频发,背叛者呼之欲出——最危险的时刻,决不能让米曜冒险。
因此他在家中设立特殊的结界，强迫米曜寸步不离。
实际上米曜自己倒无所谓，他在最初的震惊、内疚与自责之后，已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楚泽怄气,而是继续自己的计划,想办法查看楚泽的魂魄，弄清楚魂锁是什么。
他有一种直觉——魂锁一定是非常关键的一环，真相可能……很不妙。
所幸米曜天生就是打不死的小强体质，也是乐观派。他会飞速调整好心态，试图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自艾自怜。
龙引是楚泽半颗心……难怪当初龙骨刀没能杀死楚泽,医生还说楚泽构造异于常人，原来如此。
真是万幸。
那么，他心脏空缺的位置，目前腾出来放置那块灵玉？
龙引在他身上，会引起楚泽什么不便么？这是否意味着两人的性命连在一起？可是……他是凡人，总会自然死亡，楚泽却不能陪他赴死。
以上问题米曜都一一问过楚泽。灵玉的确坠在心脏下，龙引仅仅是一种秘术，更像一种感知器，并不会直接影响楚泽的身体状况。
米曜这才放下心来——万一以后不得不经历什么危险，他可不想连累楚泽。
尤其是……他要偷偷研究《太乙星衍论》上的禁术！
这几天，米曜做得最多的，就是趁楚泽出去忙事，自己在家里用星盘模拟各种禁术，挑出实用的认真学习。
幸亏他的小册子藏在挎包里，没有被楚泽发现，他又有星盘在手，伤势好转。这样，无论他搞什么幺蛾子，只要收拾好痕迹不被楚泽发现就行。
连续几天，楚泽都早出晚归，极其繁忙。有时候米曜撑不住睡下了，楚泽才静悄悄地回来，早上米曜醒来，右侧的枕头已经凉了。
纵使被关在家里，他也能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每每打开电视，各种新闻节目都在探讨近期层出不穷的恶妖伤人事件。从陆雪渊假装被囚禁开始，已经有超过一百人死于恶妖袭击，不过短短一周，死亡人数已经超过过去两年的总和。
楚泽在明，陆雪渊等人在暗，没有人预估到事态发展如此超出控制，纵使竭尽全力去阻止，枉死的凡人也越来越多。
人类群情激愤，对妖怪的厌恶愈加强烈，受害者家属更是联名上书，要求抓住凶手后均由人界执行死刑，同时驱逐所有在人界居住的妖怪，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和平的建立需要数代人的努力，而摧毁它可容易多了。人类与妖怪刚搭建十年的友谊，在一起起恶妖杀人事件中不断消磨，人妖间的嫌隙逐渐扩大，矛盾愈演愈烈，就快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步。
离间人与妖，迫使妖界倒向魔界，最后楚泽一派以及全体人类将遭受灭顶之灾。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这个么？
米曜曾强烈要求楚泽放他出去，让他也加入救援，但一来他伤势未愈，二来一旦他出问题，楚泽的计划反会被打乱，无奈之下只好呆在家里。
此刻，米曜打开微博，热搜前几位都是相关事件：“妖怪滚出人界”、“妖界禁令草案”、“云中雀组合遇袭”等等。
胡眉的公司遭到无休止的谩骂，新上映的电影被抵制，偶像团体不得不停止一切对外活动，人类赞助商资金撤离……就连普通的妖怪走在街上也会被欺负，甚至有人聘请降妖师，专门围殴那些妖力弱的小妖以泄愤。
米曜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
他的微博也沦陷了。以前天天花痴他的评论区，变成了各路人马撕x的战场。有质问的：“所以米主播！你是一个人类，还是降妖师，当初你宣传的‘善良’妖怪正在屠杀你的同类！你怎么反而不吭声了？！”
“米主播受妖怪钱财，当然只宣传好的，哪管我们的死活哟。”
有道德绑架的：“降妖师不应该打头阵，将这些该死的妖怪都杀光么？米大，是男人就杀啊！”
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提议不如趁此机会攻入妖界，将妖界变为我们的附属地，一统江湖（微笑）”
只有少数派提醒大家不要把对部分恶妖的憎恨转嫁到善良守法的妖怪身上。
米曜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曾经也是受害者，父母死于鬼车之手，他明白这些受害者家属的感受；但同时，他的养父、爱人、大部分朋友都是妖怪，还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妖怪。
为维持稳定，大众并没有被告知魔族的事，人类又无法修补封印，几乎所有担子都压在楚泽肩上。
米曜想了想，还是冒险发了一条微博。他目前粉丝数量约七百万，好歹有点儿影响力，就是会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反复删改后，他写道：“在人妖两界签订和平协议前，每年互相残杀的人妖数量也是如今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唯有合作互融能带来和平，一律对立与仇视只会加速两族的伤亡。相信妖界会给我们一个交代，愿逝者安息（蜡烛/蜡烛）”
写完发送后，米曜关闭手机——不用想都知道一会儿会有多少人骂他，还是不要给自己添堵了。
但愿能唤醒部分理智派。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么多惨案，魔族和妖界的叛徒们是在摧毁楚泽数千年来的心血。
楚泽是妖界的代表，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他成天与人界高层开会，商议紧急救助措施与修改相关法案，精神压力极大，整个人都清瘦起来。
随着死亡人数激增，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这天，在米曜私下筹备很久后，他终于等到那个机会。
连轴转快一周，楚泽才在周末晚上九点回到盘龙城中的家中。他一只脚刚迈进家门，一阵蓝色旋风就朝他袭去——“砰”一声，米曜撞进他怀里。
“楚泽……你终于在转钟前回来了！”
米曜还穿着深蓝色的情侣睡衣，上面画满金黄的星星。这些天他只是偶尔和楚泽通通电话，两个人很久没有亲密了。
楚泽挂着蓝色的树袋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他换上棉拖鞋走到餐厅，意外地发现餐桌上摆满佳肴，还有点燃的蜡烛和瓷杯。
这是，所谓的“烛光晚宴？”
楚泽看向米曜，米曜笑眯眯道：“不是‘烛光晚宴’，是睡衣晚宴。”
西服太硬朗和正式，棉质的睡衣正好唤起他的疲惫感，让他松懈下来。
桌子上的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白瓷碗上涂有一层米色的釉，看上去温馨极了；酒杯也不是常见的玻璃高脚杯，而是梅子青瓷杯，里面装有透明的液体。
菜点很少很精致，米曜特意订了一些小菜，譬如翡翠卷、山珍豆腐、蒜蓉虾、酱丝瓜、西芹百合等等，比较家常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食物都被架在瓷托上，下方燃有白色扁蜡烛，因此菜不会凉。米曜催促楚泽去冲个澡换上情侣睡衣，楚泽笑着照做，浑身都轻快不少。
十分钟后，两个人穿着同款深蓝色星星睡衣，肩并肩坐在椅子上，开始进行“睡衣晚宴”。
这是他们的家，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繁文缛节，可以肆意妄为。
橙色的烛火温着美酒佳肴，混合的香气萦绕在周遭，不再被正装束缚，软绵绵的睡衣让人浑身舒坦，米曜一边给楚泽夹菜，一边故意在桌子下蹭他的脚踝。
如果什么能瓦解楚泽坚如磐石的意志力，那大约是一盏烛火，一碗热汤，还有心爱的人就在身旁。
米曜端起梅子青瓷杯，递给楚泽：“梅子酒，是清甜的。活血解乏，不会上头。”
说完他也端起瓷杯，非要楚泽和他做喝交杯酒的姿势，两人手腕交错缠绕，鼻尖相抵，一饮而尽。
后来他们喝着喝着又喝到一起去了，楚泽好多天没有和米曜亲热，火一撩上来可不得了。就像贪求什么温暖，楚泽把米曜抵在墙上不断索取，米曜也很配合，双手用力环在楚泽腰上。
两人激烈地亲吻，恨不得把对方吃下去，米曜还使坏吸走楚泽口中的空气，搅得楚泽脑袋越来越晕。
他好像真的有点儿累了，可又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于是哑着嗓子问：“……就在这儿，还是去床上？”
米曜笑而不答，一边堵住楚泽的嘴，一边将左手伸进去转圈，同时，右手找准背后第二腰椎，蓦地按在命门穴上。
仿佛忽然被温热的海水淹没，楚泽脑袋里紧绷的弦啪地松开，倒在米曜身上。
米曜把楚泽架回卧室床上，把他抱上床，垫高枕头。
他轻轻拍一下楚泽的脸颊，柔声道：“楚泽……你好像有点儿醉了，来，吃一颗醒酒丸。”
楚泽身体乏得不行，意识就像泡在酒里，昏昏沉沉的。他乖乖张开嘴，等米曜嘴对嘴喂下一颗红色药丸。
药丸甜滋滋的，楚泽把它当糖果吞进肚子。
米曜松了一口气，立刻吃下另一枚黑色药丸。
他坐在床头，握住楚泽的手低声道：“最近太辛苦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随后，米曜以食指点楚泽额心，嘴唇微微翕合，将孟婆传授他的咒语灌入楚泽大脑。
随着咒语念出，楚泽的胸腹处渐渐变得半透明，米曜摆摆头，发现不是楚泽身体发生了改变，而是他的眼睛能穿破楚泽的肉身，见到更本源的东西。
那是……楚泽的魂魄！
米曜念完咒语，久久不能回神。他的视线里只能隐约见到楚泽躯体的轮廓，从心脏开始到命门所在，淡金色的光芒刺入眼睛，米曜双目瞬间湿了。
三魂七魄……三魂为三个大一些的金色光点，七魄则稍小一些。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楚泽的三魂七魄被一条金色锁链锁在方寸之地，锁链紧紧缠绕住魂魄，就像在对楚泽施刑！
更为诡异的是，魂魄外，魂锁包裹的空间表面，无数金色的细小字符滚轴般旋转，似乎是刻下了什么咒语。
经过李仁机施法，米曜已经能读懂三千年的古文字。他凝神定睛，旋即倒抽一口凉气——是魂契！
以魂锁为缚，魂契为约，若违背魂契上的约定，则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米曜脑袋里一阵阵嗡鸣，他扶住床沿，想起鬼车临死前的话——你知道楚泽怎么创造出傀儡契的吗？！因为他身上也有……
“魂契。”米曜喃喃道。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恐惧让他不敢去细读魂契上的条例，他甚至不敢想，楚泽的魂魄被锁了多少年？
三千年么？！
是谁给他拷上的！
但探魂术时间有限，再怎么心疼与畏惧也不得不弄清楚这一切。米曜深呼吸一口气，俯下身识别那些飞绕的金色小字时浑身都在颤抖——
“妖龙楚泽为天魔铃所惑，吞吃元灵圣人魂魄，今以天谴为诫，凡恶妖伤人者皆录于天簿，以年为限，簿满则代受雷刑……”
难怪上古时吃人的妖怪会被雷劈，如今却没了这个规矩……难怪楚泽耗费无数时间精力让两界交好，尽量减少恶妖伤人的数量……
难怪最近那么多凡人被杀……因为这些报应全都应在楚泽身上！
“雷刑……雷刑。”米曜心神大乱，恍惚中想，“楚泽都是被逼的？三千年！他这样活了三千年？！他还要等我，所以不能死……只能永远接受惩戒，多久，多久？！”
他还想再往下看，确定魂契的期限，找寻魂契的解法，没想到魂魄、魂锁以及魂契的金光却倏地黯淡下去——探魂术的时间过了。
“砰——”一声，米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脑海里唯有两句话盘旋不散。
“是谁对楚泽干的？！我要杀了他！！”
极度混乱中孟婆的提点在耳边响起：“你与楚泽命数纠缠，早在三千年前劫数便未断过……万苦从执念生，随执念灭，魂锁一事，星君还是看开点吧……”
米曜捂住脸，几近崩溃。
劫数，劫数……为什么所有劫数都由楚泽来扛？！
魂锁能解开吗？楚泽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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