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源头一次感受到了饥饿这一个词对于人的意义,一种和感情一样原始的欲望和贪婪教唆着他起身朝着食物所在的方向移动。
萧千源像个小孩似的,趁着唐久襄转身的时候,伸手想偷一个寿司,但却被唐久襄及时发现,挡了回去。
“别动,还没上桌呢,你得尊重食物。”唐久襄认真的说道。
萧千源吃了瘪,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眼巴巴的看着食物。
唐久襄加快的手上的速度,把剩下的几个寿司迅速摆盘,连着砂锅一起稳稳的搁在了桌子上。
她解下围裙,满脸洋溢着成就感带来的喜悦,双手托着脸颊,语气中少有的夹杂了一些俏皮,道:“你可真是太有福气了,竟然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菜,快尝尝。”
萧千源迫不及待的动筷,夹起来一块藕送进嘴里,舌齿配合着唾液将磨碎的食物送进胃里。
可是,奇迹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萧千源依旧只能感受到食物在口腔里的形状,却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
唐久襄向来冷淡少有波澜的脸上破天荒的多了很多期待,漆黑浑圆的瞳孔圆溜溜的泛着亮光,亟亟的盯着萧千源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萧千源微微垂眸,神色中有一丝落寞。但他不想让唐久襄知道自己没有味觉的事情,也不想让自己的缺陷抹杀了这微妙的气氛。为了不露破绽,他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随即附和道:“特别好吃。”
唐久襄眼底泛着星光,能看的出来是打心底里的喜悦:“我放了一种特别的襄料,我刚研究出来的,你倒是仔细说说,怎么个好吃。”
萧千源又怎么能知道到底怎么个好吃法儿?
他怔了一下,为了逃避尴尬的空白,他赶紧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装出似乎在认真品尝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在回忆之前听说过的味道,从而编出贴切的点评。
“这个藕,很软,很绵...”萧千源吞吞吐吐,眼神飘忽不定,总往斜上方翻白眼。
“不是口感,是味道。”唐久襄催促道。
“味道...”萧千源彻底无计可施,只能凭运气蒙了。
萧千源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其事的紧了紧领口的领带,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道:“特别醇厚,有一种横向的延伸,鸡汤的鲜味淋漓尽致,藕块的清襄抵消了油脂本身的污浊气。”
可唐久襄脸上的表情由兴奋慢慢变成了疑惑。
“很鲜吗?”唐久襄眉头紧蹙,眼神直戳戳的盯着萧千源看,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我再...尝一下寿司...”萧千源赶紧岔开话题,挑了一块三文鱼寿司递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他是故意挑选了三文鱼寿司,这个样式,全天下都一个味道,总不会再出错了。
“饭很有劲道,调味的醋和盐类其达到好处,没有喧宾夺主,也没有本崩离析,而是融合在一起,促进了鱼类的鲜味和软嫩。”萧千源编完之后好像很得意,偷偷的舒了一口长气。
可是,唐久襄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唐久襄意味深长的盯着萧千源看了几秒,又颔首不住的扎眼,瞳孔沿着眼眶的轮廓边界来回的转,在思考着什么
“你再尝一口麻辣蛏子的寿司。”唐久襄突然说道。
萧千源没有多思考,嚼了几下便不耐烦的咽了下去。
唐久襄眉头缓缓舒缓开来,突兀的问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没有味觉?”
一向冷静沉稳见招拆招的萧千源此时竟然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答,意外窘迫,一种被人看穿的恐惧刺激着他的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连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的暴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萧千源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声音过于低沉甚至可以称之为沙哑。
“鸡汤没放盐,三文鱼是果味的,你刚才吃的麻辣其实是五襄多放了酱油。”唐久襄冷静的说道,语气不卑不亢,没有过分的关心也没有丝毫的优越,这应该是每一个人面对其他人的不完美时都应该有的觉悟。
“嗯。”萧千源低沉的嗓音干巴巴的,虽说打破了这死亡一般的沉默,但却排解不了此时气氛的尴尬。
唐久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萧千源硬生生的搪塞了过去。
“别操心了,先吃饭吧。”话音刚落,萧千源猛地低下头,捧着手里的碗,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唐久襄手里捧着碗筷,像一尊没了魂魄的雕塑一样,只顾呆呆的望着萧千源,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换,突兀的擎在空中。
她关切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深处的真挚和善良,她向来对情感浅尝辄止点到为止,待人冷若冰霜拒之千里,这一切只不过是她刻意学来的约束罢了。
得知了萧千源天生没有味觉,同样切身经历过相似痛苦的唐久襄潜意识里对萧千源产生了信任和心疼。
唐久襄眼底划过一丝迟疑,她为难的咬着下唇,犹豫再三终于支支吾吾的开口,试图宽慰他说些什么:“其实...我的味觉...”
只是有一点她忘了,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同于其他男人。萧千源,商业巨子金融奇才,他向来只手遮天不可一世,就算真的会为了自身的某些缺陷而郁郁寡欢,也绝不会容许别人以任何形式对他的缺陷指指点点。
他再一次岔开话题,语气生硬刻意,透露着淡淡的威胁的意味,严肃的说道:“最近有一个比赛,是国内业界迄今为止含金量最高的一次,我想以主办方的身份邀请你出席。”
唐久襄垂眸颔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去刻意再勉强萧千源提起味觉,附和着问道:“什么比赛。”
萧千源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道:“厨师比赛,各个省市,各个菜系,能拿到邀请函的,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大家,这场比赛的目的也是为了重新树立餐饮行业的秩序。”
唐久襄自从听到了厨艺这两个字,便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仅是神色黯淡,甚至从眼神到肢体都在刻意的回避,她不假思索、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去。”
萧千源猛地直了直腰板,放下手里握着的碗筷,殷切的注视着唐久襄,语气很是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这么草率的就拒绝了?”
唐久襄以沉默应对,不愿意多透露一点。她三下两下把碗里最后的米饭送进嘴里,站起身,手脚麻利的撤走了萧千源面前的空碟碗,抱在怀里朝着厨房走去。
萧千源立刻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唐久襄前面,边朝后退边说道:“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不考虑一下吗?”
唐久襄兴致不高,只顾着闷头往前走,不耐发的随口拒绝道:“不考虑,让开,别耽误我洗碗。”
萧千源锲而不舍,唐久襄往左躲一步,他就往左跟一步,唐久襄往右躲一步,他就往右跟一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来回的绕圈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对舞技拙劣配合垃圾的华尔兹舞者。
唐久襄被折磨的烦了,终于肯抬起头,气哄哄的直盯着萧千源的眼睛,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千源眉头微微蹙起,微微眯起的双眸深处泛着丝丝的焦灼走;“我命令你必须....啊!”
万万没想到,萧千源突然一声悲壮的嗥叫,表情狰狞、手舞足蹈的朝着身后仰了过去。
原来,大理石地面过于光滑,只顾着和唐久襄追逐,忽略了了望的萧千源正巧踩到了大理石地面上还未擦干的水渍上,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只能是等着被摔。。
唐久襄大惊失色,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双眸。救人要紧,她将手中的碗筷一股脑的扔到了地上,迅速伸手扑过去,想拉萧千源一把。
可是奈何两人体重差距太过悬殊,拉是拉到了,只是非但萧千源没有被扶稳,甚至就连伸出援手的唐久襄也被巨大的惯性带的失去了平衡。
“啊!哎呀!”唐久加刺耳的惊呼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整个房间里的四壁几经反射。
不幸中的万幸,唐久襄摔在了萧千源身上,完全没有受伤。尤为不幸的是,萧千源自己摔一下已经很惨了,还被唐久襄重重的压了一下。
“哎呀...”萧千源表情有些狰狞,嗓子里发出似乎是叹气一样的呻吟。
唐久襄轻轻的拍了拍萧千源的脸,带着些许歉疚紧张的问道:“啊...那个谁?你没事吧?”
萧千源无奈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唐久襄,极其不情愿、幽怨无奈的说道:“如果你现在要是能从我身上下去,那我就一点事儿也没有了。”
唐久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保持着刚刚摔下来的位置,整个人的重量完全压在了萧千源身上。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是意外失态...失态...”唐久襄双颊上漫上窘迫的两片绯红色,赶紧手忙脚乱的从萧千源身上爬起来。
无巧不成书,这个时候。唐久襄的母亲突然从外面回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女儿,你为什么要骑在他身上?”程芸伊无情的质疑道。
“妈!?”唐久襄的惊叫声比刚才更高了八个度,错愕的眼神透露着内心的挣扎和不服气:“你你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原本唐久襄刚刚蹬地要从萧千源身上起来,可是这程芸伊的突然出现,把唐久襄吓得抖三抖,一不留神,脚底打滑,又结结实实的坐回了萧千源身上,这次的姿势更暧昧了。
“这是你男朋友吗?”程芸伊继续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妈你误会了,你听我慢慢的给你讲。”唐久襄满目焦灼,五官之间微妙的表情配搭组成了呼之欲出的尴尬。
她赶紧手脚并用,利落的从萧千源身上挪下来,站的离他远远的,这一连串的窘迫让唐久襄双颊红的像是要渗出血丝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还能有什么误会?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程芸伊朝着沙发那一指,示意唐久襄坐下。
唐久襄委屈巴巴的撅着嘴,磨磨蹭蹭的挪着沉重的步子,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服,也只能耐着性子坐下,等待审判。
与此同时,萧千源也从摔倒的二次伤害中恢复了神志,他像刚刚醒酒的醉汉,眯着眼睛,笨拙的从床上爬起来,迷离的眼神没有焦点,四面八方扭着脖子,广泛的观察周围事物,试图回忆起断片时发生的事。
唐久襄望眼欲穿,亟亟的注视萧千源,迫切的催促道:“你快来帮我跟我妈解释一下。”
萧千源大概是神志还没完全恢复,东倒西歪的从地上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摸索着走到了沙发,规规整整的坐在了唐久襄身边余下的空位置上,一脸严肃的等着审判。
唐久襄频繁连续瞥视了萧千源好多眼,迫切的想和他达成相同的解释,她卖力的侧着头,和萧千源偷偷交流道:“萧千源,你倒是说话啊...”
让唐久襄万万没想到的是,萧千源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折皱的西装,十分高冷严肃的教育起唐久襄了。
“既然伯母已经知道了,我们就不应该再瞒着她了。到底我们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我觉得有必要在今天,说清楚。”萧千源一脸的大义凛然,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唐久襄百口莫辩,表情夸张的朝着萧千源偷偷表示质疑,意思大概是,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但萧千源好像选择性耳聋似的,全然一副我行我素没有听到的样子。
程芸伊忧心忡忡的看了看萧千源,又望了望唐久襄,不住的摇头,边嘟囔边转身慢慢悠悠的离开,道:“真是孩子大了,管不了。随你们吧。”
看程芸伊彻底离开之后,唐久襄的愤怒一波堆着一波,多少次自律的提醒也没有办法平复她那颗焦躁的心。
唐久襄恨得咬牙切齿,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萧千源那宛如黑洞一般深邃的眸子,语气微微颤抖似乎即刻就要爆发这不可避免的也是大赛。
“你刚才...在我妈...面前...在胡闹什么!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唐久襄提高了八百的嗓门,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比较起唐久襄的突然大反差的暴走,萧千源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他肆意张狂的舒展开四肢,面带笑容,懒洋洋的依靠在沙发一角,刻意扯长了尾音,挑衅道:“要是我就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