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叔孙府。
叔孙蔑一夜未眠,神情甚是萎靡。昨夜之事如鲠在喉,现在的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猛兽,一清早已有两个仆人因为不合他的心意被赐死了。此刻叔孙蔑正在用餐,他刚刚夹起一口菜,还未入口,又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
总管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前看着叔孙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中,却被叔孙蔑瞧见了。叔孙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有屁就放!”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总管低头说道。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谁也不见!”叔孙蔑的声音有些狰狞。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来人说,找大人有要事相商,延误了时间小的们谁也担待不起。”
“好大的口气!”叔孙蔑冷笑道,“给我乱棍轰出去!”
总管低下了头,却没有走。
“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叔孙蔑大声喝道。
“大人,那人托小人把这个拿给您看。说是您见了自然明白。小人想着可能是大人的熟人,就拿过来了。”
管家递上了一块玉珏。叔孙蔑微微侧目,却是心头一凛。那是孟孙介午之物,想不到来的如此之快。
“让他进来吧。你们都到外面去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叔孙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是。”总管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不多时,来人以到了面前。那人一身黑袍,头戴长帽,将面目完全遮掩了。
“孟孙大人来得好快啊。”叔孙蔑似笑非笑道。
孟孙介午脱去长帽,朝着叔孙蔑拱手一笑:“有此喜事,焉能久等?”
虽说如此,但一个是未到之得,一个是眼前之失,这喜事却让叔孙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当着孟孙介午的面,不宜表露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引着孟孙介午落了座,轻饮一口水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想必,先前已经有人来拜访过叔孙大人了。”孟孙介午开门见山地说道。
“看来,孟孙大人是准备和他一道了?”
“叔孙大人此言,似是还有些顾虑?”孟孙介午并不意外,若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关乎身家性命之事,怎能不处处小心。”叔孙蔑挤出一丝笑容,“作战不是人数和战力的简单对比,其中干系甚多。仅凭三言两语,蔑不敢轻信。”
“老夫前来,正是为叔孙大人你宽心的啊。”孟孙介午抚须大笑,“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少梓闻带人袭击了鬼剑门的鲁国分坛。”
“此事我略有耳闻。”梓祭是季孙焦最得意的战力,叔孙蔑自然是时刻紧盯。
“那你可知道,柳雪涣杀了少梓闻的独子少云绰?”
“竟有此事?”叔孙蔑一惊,此事确实并不知悉。
“季孙焦本待试探柳雪涣的用意和战力,却不想引发了梓祭和鬼剑门的仇怨。柳雪涣已约战少梓闻,季孙焦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到那时你我二人发兵抄下后路,不愁拿不下季孙焦。”孟孙介午说道。
“只是便宜了季孙不聘这个废柴啊。”叔孙蔑笑道。
“如果没有我们相助,季孙不聘只能夹着尾巴一辈子了。有眼下这个机会,他是舍得割肉的。我们还需约上季孙不聘,与他详细商议。”孟孙介午大笑道。
“好。此事尽快议定,老夫一定到场。”叔孙蔑眼睛一转,突然问道,“只是有一事,老夫思虑很久,还望孟孙大人能为老夫解惑。”
“叔孙大人所问何事?”
“这个柳雪涣一介江湖客,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摊浑水中呢?此事于他,有什么好处?”叔孙蔑试探着问道。
“叔孙大人不必试探。”孟孙介午笑道,“他本就是我的人。不然,为何鬼剑门的分坛,偏偏会建在郕邑呢?”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可以放心了。”叔孙蔑虽然笑着,却在暗暗咬牙。这两人若是一路,那昨日的竹简岂不是已经到了孟孙介午的手里?
“此事无需疑虑。叔孙大人当前要事应是集结兵力,务必要做到密不透风,不可被季孙焦察觉分毫。”孟孙介午说道,“我着手联络季孙不聘,未尽之事我们共同商议。”
“好。那老夫也就不久留孟孙大人了。”
“告辞。”
“不送。”
叔孙蔑看着孟孙介午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狞笑。
迎仙客栈。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散落在地面上,让人心头升起一丝暖意。鲍云玑抻着懒腰从床上坐起,阳光洒在脸上,仿佛也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她揉揉眼睛,突然发现田凌云正伏在案几上,睡得很沉。鲍云玑心头微微一颤。她轻轻地下了床,走到了田凌云身边,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田凌云的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的鼻峰,他的脸庞,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总是在笑,哪怕是面对着他的敌人,哪怕是如此沉睡的时候。只是她觉得,他的笑容为什么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你偷笑什么?”
鲍云玑也不知自己为何发笑,却不料这轻轻一声却惊醒了田凌云。抑或是,他早已醒来。
鲍云玑一愣,旋即一脸窘迫地看着田凌云:“你早就醒了!”
“当然啊。”田凌云抻了一下懒腰。
“那你为什么要装睡?”鲍云玑咬着嘴唇。
“我没有说我睡着了啊。”田凌云盈盈笑道。
“你......一夜未睡?”鲍云玑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谁说的?昨晚我也在这床上休息的啊。只不过起床比你早了些。”田凌云指着身后的床坏笑道。
“什么?”鲍云玑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前,“你怎么可以......”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何人?”田凌云突然跃起,揽住鲍云玑捂住了她的嘴,冷声向门外问道。
“公仪休特来拜访。”门外回道。
“公仪休?”
田凌云对此人有些印象。先前曾听孟孙介午提起,此人乃鲁国官学博士,素有贤名。孟孙介午曾有意招揽,只是此人似乎无心朝局。几次拒绝,孟孙介午也只好作罢。只是这人,为何会前来拜访自己?又怎么会得知自己藏身此处?
怀中的鲍云玑挣扎着,田凌云收回思绪,对着鲍云玑宛然一笑,“骗你的你也信。我柳雪涣岂是那下作之人?”
“那你......”
鲍云玑话说到一半,田凌云“嘘”了声,指了指门外。鲍云玑想起昨天田凌云对她说的那些话,微微点了点头。
她红着脸挣开田凌云的怀抱,前去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只见一素衣男子站在门前。弱冠年纪,面容清秀。他向田凌云微微行礼:“冒昧拜访,请公子见谅。”
“公仪先生,请。”田凌云起身相迎,示意鲍云玑把门关上。
宾主落座,此间的空间却是有限。鲍云玑坐在田凌云侧后,垂首不语。田凌云看着公仪休,有些琢磨不透来意。
“休不请自来,实属冒昧,还请公子海涵。”公仪休再次拱手道。
“无妨。”田凌云开门见山道,“在下只是奇怪,先生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公仪休笑了笑:“公子在曲阜,若是在别处,恐怕难以逃脱及孙大人的耳目。最安全的,莫过于此地了。”
田凌云笑了笑:“季孙焦若是有先生这般智慧,恐怕在下也不得安然在此了。”
“季孙焦若是有公子这般智慧,也不会死到临头而不自知了。”公仪休似笑非笑地看着田凌云。
田凌云拿起橘子的手一顿,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表情。他看着公仪休,声音毫无起伏地问道:“先生此言何意啊?”
“公子已经来到了鲁国,恐怕季孙焦的死期也不远了。”
“在下所来只为谋财,不为害命。”田凌云笑道,“先生怕是误会柳某了。”
公仪休自顾自地斟下一盏清水,慢条斯理地说道:“公子若是只为谋财,怕是不至于如此费心,串联孟孙、叔孙了吧。”
田凌云剥了一瓣橘子,轻轻丢到了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公仪休:“先生,好耳目。”
“公子,好手段。”公仪休拱了拱手。
“先生此来,是替季孙焦讨个说法吗?”
“季孙焦若是想要拿公子要个说法,恐怕不会找一个我这样的人来。”公仪休扬起双臂,表示并无敌意,“再者,在鲁国,想季孙焦死的人,不止公子,也不止叔孙、孟孙。”
“噢?是吗?”田凌云微微一笑,终于到正题了。
“你们有你们的手段,我不想过问。不过,若是你们以为扶立季孙不聘是一件简单的事那就错了。季孙焦的嫡子季孙丘在外学艺,但召回鲁国也并非难事。按宗礼,轮不到季孙不聘来继承家主。”公仪休说道。
“先生的意思,你可以帮助季孙不聘顺利上位?”
“正是。”
田凌云看着公仪休,后者依旧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田凌云突然笑了:“我相信先生有这个能力,但是我想不通,先生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过。在鲁国,想季孙焦死的,并不只有你们。”公仪休说道,“但是,能杀死他的,也只有你们了。”
“先生打算如何去做?”
公仪休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抚平衣摆,直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前之时,他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你我不必再相见了。”
说罢,便径直开门而去。
鲍云玑看着关上的房门,有些不解地看着田凌云:“他,这是什么意思?”
田凌云微微一笑,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该换一个地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