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用脚背碰了下宁燃的鞋,出声道:“走了。”
宁燃把脚收回来,怒了他一眼,人群已经分散,路上没有刚来时的拥挤,宁燃不想带头盔,闷热得很。
万嘉也没管她,换了条路走。
“为什么走这边?”宁燃问。
“近一点。”
“你对这里挺熟的。”
宁燃已经回国五年了,依然对生活的区域不太了解,更别提在这样七拐八拐的小弄堂行驶。
相对于刚才来说,此时两边的风景大不相同,路两边都是些鲜有人至的小店,几个店主放下生意凑到一桌开起牌局。
宁燃听了两句,笑了下,万嘉问她:“听得懂?”
“嗯,”宁燃转换了腔调模仿着她们,“里边那个说外边那个出老千,另一个回她说,一输就耍赖,跟你爷爷去打。”
万嘉笑呵了一声,问她:“你是这儿人?”
“嗯,不在这个区。”宁燃语气平淡。
万嘉没继续问下去,上次秦正问到她家人那一抹失措他还记得,倒没必要特意去揭。
“你在国外读什么专业?”
“管理和广告学。”
“挺厉害,”万嘉看着灰扑扑的镜子里印出来的半边脸,说:“修双学位。”
“是挺厉害。”宁燃没谦虚,在国外,入学容易毕业难,她从来不否认自己努力做成的事,也不想轻松的摊手,说也就那样。
宁燃手撑着后座,跟万嘉隔开一个拳头大的距离,亲昵的动作,现在不属于这条路。
真是快了不少,才开了半小时不到,宁燃就看到了那家万嘉进过的便利店,速度减慢,万嘉车划着地面逐渐静止。
“到了。”万嘉脚支撑着地,他的腿足够长,膝盖还可以游刃有余的弯曲。
“你不进去?”宁燃已经熟悉了下摩托的方式,撑着座椅落了地。
“我明天有事,”万嘉脚踢起支撑架,说:“这几天不在,不用来找我。”
“你来就是通知我这个?”
万嘉没回话,调转车头,走了,远远的飘过几个字,“路过。”
宁燃看被他掀起的石子不顺眼,提起脚尖,靠近,碰撞,那颗不规则的石子在柏油马路上只翻滚了两圈就停了下来,宁燃失笑了一声,未免太幼稚。
宁燃突然觉得从小区门口走进去的距离那么长,路过保安室的时候,正好是那个老保安值班,他在这干了多少年,宁燃不得而知,因为她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二座1301,今天怎么走路回来?”保安笑呵呵的给她刷了门卡。
宁燃冲他笑了下,说:“凉快,随便走走。”
保安手伸出来探了探风,说:“是啊,今晚风大,明天怕是要下雨了。”
宁燃佩服这些老年人凭风向就能推断天气的技能,接过门卡,点了点头。
“那快回吧。”老保安亲切的催她。
宁燃快步走了,进门的时候屋里既没有饭菜的香味,也没有那个人身上独特的廉价洗衣粉,夹着一丝尼古丁。
万嘉说走,的确就是立马走,他买了一张早上六点的高铁票,到了那儿还能赶上八点多的早餐,时间还太早,不是什么节假日高峰期,车厢里空荡荡,既没有婴儿恼人的啼哭,也没有壮汉刺耳的吹嘘,万嘉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随便塞了几件衣服。
出门的时候天就黑沉沉的,没有初夏那种朝气,万嘉就知道开头不顺,落了地,雨下的不留情面,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都匆忙打了车走。
柏樊也只能说清那里走哪条路,大概开多少时间,他助理倒记得那附近有个路标,写着离克卜郡市区10KM。
万嘉站在高铁站,出口处有个黑瘦的小眼睛,也不怕大雨把他那简易的摊子砸倒,四根力气大点的男人一些就断的铁棍子撑着一个红布棚,随手拿了份地图,十块钱。
脑子里过了遍,用手指圈出了大概的区域,他朝着卖地图那人指了指,问:“这一块有住的地方吗?”
“旅游啊?”小眼睛眯了眯,心里盘算着。
“不是,找亲戚。”万嘉穿着寒酸,相机放在包里,看着不像肥羊,不至于惹他注意。
那人果然撇了撇嘴,说:“有个山风镇。”
“地图上没有?”万嘉脸色不定。
“那地儿太偏了,谁会记那点地。”那人不耐烦的朝他摆手,说:“快走,别挡我做生意了。”
大下雨的,来阵风都能把伞吹的翻面,又是这种时辰,这个并不怎么繁华的旅游地,哪来的生意。
万嘉也没跟他耗,看了看站牌,冒着雨快走到街对面一家早餐店点了两个烧饼,一碗豆浆加一根油条。
万嘉站在门槛上沥着水,不想惹老板闲话。
现在过了那个上学上班的点,没几个人在店里吃,老板坐在他隔壁的桌子上玩手机,跟他搭着话,“年轻人去哪啊?进来吧,弄湿了等会拖。”
“山风镇。”万嘉没客气,挑了个靠门边的位置,拿出张20的放在桌上,问他:“怎么坐车方便啊,大哥。”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有个专门跑那条线的面包车,贵是贵了点,”那老板露出一嘴黄牙,脸上褶子掂了掂,说:“但好歹不用转车是吧,这么大个雨,总是方便点好。”
“他一般什么时候来?”万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快了,”老板接过烟看了眼手机,“一般九点来。”
万嘉算了下,是快了,再等个二十分钟,心里想着要是摩托在这,这功夫都快到了。
那面包车倒还早了七八分钟到,万嘉看了眼车牌,倒是真的,心里松了点,坐了上去,车上还有两个小姑娘,二十来岁,那司机叫老刘,店老板跟他打了声招呼。
“兄弟去哪?”
万嘉又抽出根烟,这还是上次在宁燃家楼下便利店买的,自打从她那走了,就一直没抽这个,“山风镇。”
“五十,”那司机也不怕吃着塞牙,张口就大数字。
就十几公里说五十大概超出了一倍价格,万嘉呵了声,那两个小姑娘大概也是愁难转车,也只能出这个高价。
“这就不太厚道了,”万嘉把烟插回烟盒里,又继续说:“我要是不嫌麻烦,转公车,十块钱都不要。”
“那你坐公车去。”那司机显然是个老油条,宰人傻钱多的游客不是第一次了。
万嘉转头看了眼那两个女生,她们手里抱着画板,多半是去写生的,这种学艺术的家里都不缺钱,宁愿花钱省麻烦,万嘉也没管她们,径直下了车。
其中有一个扎着两支麻花辫的女生,从他一上车就盯着看,看见他下了车磕巴的喊住,“我们跟你一起吧。”
另外一个短发齐耳的学生头扯着她,低声说:“你疯了,那车又闷又挤,指不定那一大车人身上还有什么传染病,而且我们那两把遮阳伞根本躲不了雨。”
麻花辫瞪了她一眼,起了身,对着万嘉说:“我们也是跟你转同一趟车,比你少坐一站,跟你一起吧。”
万嘉冷着声说:“车在那儿,你要坐就坐,又不是我开的。”
麻花辫说着就要跟下车,那司机老刘慌了,急忙下车拉住万嘉,说:“兄弟,别,今天我给你便宜点,20,送你到。”
万嘉没那么多臭脾气,转车的确是麻烦,尤其那种小城镇,到了转车点,指不定多久才来一趟,没个定数,跟着他上了车,绕过那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麻花辫松了口气,短发女生靠着她耳朵,“吕倩,你别跟我说你喜欢这种款式?”
麻花辫红着脸地看了眼万嘉,躺在后面,浑身滴着水,头发粘在脑门上,眼睛闭着都没多看她一眼,吕倩心里不服气,好歹她也在系里被很多男生追着跑,杏眼娃娃脸,可爱得紧。
“不挺好的吗?”麻花辫嘟囔着。
短发女生也向后仔细看了眼,说:“仔细看长得是还可以,但这打扮,哪点配得上你,还抠抠搜搜的。”
“那叫节俭,”吕倩跟她咬着耳朵交谈,生怕被万嘉听见对她印象不好,“再说,你不是也觉得这价格要贵了吗?”
“我们是学生。他看着30有了吧,不至于这几十块钱还要计较吧。”
万嘉拿起背包挡住了脸,现在的学生是不是傻,这么大点的车,真以为嘀嘀咕咕别人听不见?万嘉懒得跟她们婆妈,干脆挡着省事。
吕倩注意到他的动作,脸更红了,说:“易欣,别说了。”
易欣横了横眼,觉得她鬼迷了心,说不通。
车还在开着,雨渐渐势头小了些,窗外少了建筑,多了层层山峰,路边也不再是水泥叫喊,而是农田杂粮。
两姑娘兴奋着,这就是她们这次来的目的,老刘停了车把她们放下去,麻花辫下车前轻推了下万嘉的手臂,“留个电话吧,之后还要待几天我们可以互相照顾。”
“没有。”万嘉的拒绝干脆,不想跟这种娇姑娘浪费时间。
吕倩红了眼框,她哪被男人这么无视过,被身边那女生拉了下,“行了,倩倩,他不识好歹。”
麻花辫不甘心的下了车,看着万嘉坐在车上远去,“我到时候去找他。”
易欣敷衍着她,说:“好好好,等我们画完就去,现在去找订好的旅馆吧。”
万嘉消失在视线范围,车上继续颠簸着,那老刘刚围观了一切,朝他打趣,“兄弟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看不上?”
“漂亮吗?”万嘉心想,没宁燃一半好看,宁燃从不会像她们一样动不动噘嘴撒娇。
“这还不好看?眼光真高。”老刘咂着嘴。
万嘉没再回话,她们下车的地方倒还算是风景秀丽,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地,在万嘉那张十块钱的地图上被标了红圈。
逐渐开着,工业区的破败就显出来了,才距离一两公里,山风镇和刚才那个地儿天差地别,松垮垮的建筑,到处都灰尘漫天,那些红的蓝的塑胶招牌只能看出个大概。
“这地方还是破。”老刘嚯了声。
万嘉不在意,放了钱就下了车,找了家看着还算可以的宾馆要了个单间,总算是能有个住处,去掉身上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