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出宫的时候,芙蓉跟钦国侯夫人同坐一辆马车,侯夫人虽然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并不像生病的样子,怎么会叫太医上门呢。
小太监拍了拍脑袋道:“是我没说清楚,去太医院请太医的,不是钦国侯夫人,是钦国侯的四姨太太。”
“天热,公公累的很,你们快去端碗冰过的绿豆汤来给公公喝了。”芙蓉交待下去,很快,婆子端了碗冰凉的绿豆汤来,小太监也不客气,一口喝尽,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喉咙一下子流进了肚子里,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小太监小声道:“忠烈侯夫人真是太好了,小的瞧着夫人跟钦国侯夫人一块出宫,同坐一辆马车,想来关系不错,小的多句嘴,这钦国侯的四姨太太去太医院请太医,并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她想……”小太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四姨太太着急要孩子,所以三天两头的,不是央着钦国侯请太医,就是她自己去请太医……这在宫中,人尽皆知。这事,还需夫人给钦国侯夫人提个醒……”
小太监说完,转身就走。
关月秀想生孩子,芙蓉是知道的,以前也听说过她找太医诊脉,只是冬去春来,夏天也接踵而至,她的肚子还没见什么动静,如今又请太医,倒也不足为奇了。
直到傍晚,苏畅才从宫里回来,他换了身衣裳,又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这才舒舒服服的靠在窗下看书。
此时已夕阳西下,光线变幻莫测,天边的云彩一会儿是绯红色,一会儿是紫茄子色。一会儿又是灰白色,一会儿是金黄色,云彩的形态也是各异的,一会是撅着屁股的小狗形状,一会儿是龙的形状,一会儿又是奔跑的狼的形状。
这些斑驳不定的颜色照的窗纸也变幻莫测起来,光线时明时暗。苏畅手中的书也时明时暗。
芙蓉伸手解开他脖颈处的扣子。
苏畅赶紧护着胸口:“白氏。青天白日的,你想做什么?”
“放心吧,我的苏大少爷。我还能非礼你不成?”
“那你解我的扣子?”
“怕你热。你瞧瞧这天,跟大蒸笼一样,一天到晚闷热的很,你又刚从宫里回来。定然发了汗的,扣子扣那么紧。热坏了怎么办?解开扣子也好凉快凉快。”
“喝了绿豆汤好多了。”苏畅放下书,笑指着小几上的团扇对芙蓉道:“白氏,帮我扇扇风。”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我没说你是丫鬟吧?”
“那你还让我帮你扇风?”
“你不是心疼你相公吗?不是怕你相公热吗?给你相公扇扇风多好,我以为你巴不得呢。”
“你想的美。”
“你帮我扇扇风。我给你讲两件事听。”
“什么事?”
“你先帮我扇风。”苏畅笑。
芙蓉不情愿的拿起团扇,“呼呼”的摇着,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果然是凉爽多了。
苏畅想了想道:“今日进宫去赴宴,出宫的时候。遇上了提着药箱的刘太医,刘太医还跟我说,如今天热,要多多防暑,最好别穿黑色的衣裳,最好多喝点水,还有,别总在太阳底下呆,不然会中暑的,话没说完呢,刘太医自己倒先中暑了,噗通倒地,吓了我一跳。”
“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的消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灵通?”
“还有第二件事呢?说来听听。”
“这第二件事啊。我从京城路过的时候,看到王紫秀带着她爹在一棵歪脖树下卖唱呢,我还站着听了一会儿,可是刚听没多大会儿,王老爹就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王老爹也中暑了?”芙蓉紧张。
“哪里是中暑。”苏畅笑着道:“一开始我也以为王老爹出了什么大事呢,围观的人一下子都散了,王紫秀看她爹人世不醒的样子,吓的差一点儿哭出来,我正要帮着掐人中,不料王老爹自己醒了,他说他是假晕的,为的是赶紧回去歇着。倒不是为了自己,他是怕天太热王紫秀唱曲儿身体会支撑不住,他喊她回去她又不肯,只得装晕了。这一招儿倒也管用,王紫秀就乖乖的跟他回去了。”
“这个王老爹,倒是很机灵么。”芙蓉笑:“不过,这么热的天,他们还要出来卖唱,确实是很辛苦,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救他们于水火当中。”
“你又要去送银子?我看人家未必会收的,那个王老爹虽然穷,却也活的有气节,刚才在街上,我看他身子虚弱,掏出二两银子给他,他怎么也不肯收呢。你就别去碰壁了。”
“我不是去送银子,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一次啊,我是有备而去。”
“哦?”苏畅疑惑:“你打算怎么授之以渔?怎么帮忙他们?”
“想让我告诉你吗?帮我扇风。”芙蓉把团扇递给苏畅:“扇舒服了,我就告诉你。”
“对不起,我不想知道。”
“你——”
自宴会以后,京城大员的夫人们便惦记起芙蓉的衣裳来。
她们或是坐着马车,或是坐着轿子,如潮水一般来到苏府,一个个还口口声声嚷着要见芙蓉,见不着,便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甚至下人嘴上说着去通报她们都等不急了。
苏畅去上朝,还未出门,便被这阵势给吓回来了,芙蓉正抱着枕头睡的香,苏畅不得不把她摇醒:“白氏,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么些人?还睡呢,仇家都找上门来了。”
“仇家都找上门了?”芙蓉一个哆嗦起来,扔了枕头就往床下钻:“那我得赶紧躲起来……躲起来……”她躲在床下,一股风吹进来,她顿时清醒了:“不是苏畅,我为什么要躲?”
“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人山人海的,你不躲,会被她们弄死的。”
“我的仇家?人山人海?”芙蓉从床下爬出来,拍拍手上的灰尘白了苏畅一眼:“你就不要危言耸听了,好吧我承认,我呢,是有七八十来个仇家,可哪个优秀的人没几个仇家呢,你说人山人海,肯定是夸张的,而且我的仇家多半在石米镇,当年吃不起饭的时候,我偷过张三家的萝卜,抢过隔壁小孩手里的白馒头……可在这京城里,我的仇家并没有多少啊。”
“忠烈侯夫人——”京城大员的夫人们不知何时已涌到芙蓉身边,她们直接把苏畅给无视了,甚至一把给苏畅扒拉到一边去了,然后拉着睡眼惺忪的芙蓉摇着。
“忠烈侯夫人,你那件荷塘月色真是让人过目不忘啊,我这里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麻烦你找绣娘给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就照着我的身材做。”
“忠烈侯夫人,我这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也想要一件荷塘月色,你赶紧让那绣娘给我做出来,先给我做,过两日我要去参加一个宴席,打算在宴席上穿。”
“忠烈侯夫人……”
“忠烈侯夫人……”
众位夫人你挤我扛,纷纷往前涌,踮脚的踮脚,伸胳膊的伸胳膊,你的手碰到了我的鼻孔,我的手摸到了你的腋窝,谁也不让谁。
一时之间,一张张银票像雪花一样落进芙蓉的手里,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每一张上面都印着红色印章。
天本来就燥热,这来势汹涌的人群把芙蓉挤的喘不过气来,她只好脱了鞋子蹦到床上:“你们都静一静,再争下去,一件荷塘月色也做不出来了。”
人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伙都羡慕的望着芙蓉,见芙蓉那件荷塘月色摆放在床头,一个贵妇直接抢到了手里,然后塞了一锭金子给芙蓉:“忠烈侯夫人,你这衣裳我要了,这锭金给你。”
人群里又一阵骚动。
“夫人们放心好了,荷塘月色,保证都有你们的。”芙蓉数了数银票,好家伙,有十几张,算一算,三百多两银子,三百多两银子,那得有多少啊,芙蓉眼前闪过无数银锭,再想想王紫秀跟王老爹在京城不分酷暑的卖唱挣的那几个铜钱,她感慨良多,于是紧紧的将银票攥在手心里,让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她把各位夫人的银两,以及身形,还有各家的地址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对众人道:“等衣裳做好了,自当送到府上去,各位夫人稍安勿躁。以后还请夫人们多加关照,不胜感激。”
送走了众位贵妇,芙蓉直接跳上马车朝破庙而去。
那些银票她还握在手里,略微发黄的银票随着风“呼啦啦”的响,白纸黑字红印章格外醒目,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想到有这么些银子,芙蓉心里就激动不已,一会儿把这些银子交给王紫秀,王紫秀一定会感动的哭出来吧?至少,她跟他爹的生活有着落了,这么些银子,足够他们回乡下安度日子,或者在京城里买上一处宅院了。
马车很快来到破庙门前。
王紫秀果然蹲在门口哭呢,眼泪花花的。
“这么些银票,瞧瞧把紫秀姑娘给激动的。”芙蓉笑着扬扬手中的银票,可又疑惑,王紫秀还不知道银票的事呢,她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