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穿着红黄两色褂子的胳膊伸了过来,离芙蓉的肩膀有两尺远。
这庙里除了僧人和尚,便是香客,这红黄两色的褂子是那么打眼,芙蓉想想刚才的狼狈,转过身来,拿着葫芦做成的水瓢便要冲那人头上敲下去,可她一转身一伸手的功夫,整个人却呆住了,那人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是庙里的方丈。
还好方丈跟芙蓉有几面之缘。倒不说什么。
芙蓉赶紧把水瓢收起来,一面拿水瓢扇着风,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天……可真热啊。今儿的太阳可真毒辣。”
“是啊,快要下雨了。”
“是啊,今儿……好像没有太阳……呵呵……”芙蓉尴尬的道:“你看我这眼神……一大早天就阴起来了,乌云密布的,哪里会有太阳呢,确实像方丈你说的,是快要下雨了。”
“这位施主要找的人,在厨房里呢。施主可以去见一见。”
芙蓉一听,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不远处的厨房,有些不相信似的,上次在京城老柳树下会面,芙蓉跟苏畅已经商量好了,这次见面,就改在庙里,毕竟,庙分前院后院,还有几间偏房,又有柴房厨房,最为关键的是,芙蓉跟苏畅的大仇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他们本来约好在观音像那里见面,这次芙蓉前来,观音娘娘像前空无一人,她想着,肯定是上次的分别太过匆忙,所以苏畅忘了具体的见面地点,所以她才跟做贼似的在庙里瞎溜达,见了和尚便盯着人家看。她只是想找到苏畅。
在前院里白找了一通,如今来柴房喝水,倒被方丈提点,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多谢方丈了,我这就过去。”芙蓉着急忙慌的提着空篮子,恨不得脚下生风,下一秒就见到苏畅才好。只是她太过着急。脚下没留意,差一点踩坏了和尚们种的空心菜,她有些歉疚的望着方丈:“让方丈见笑了。你看我……这猴急的性子……阿弥陀佛……”芙蓉夹着小碎步慢吞吞的向厨房走去,虽步子是慢吞吞的,她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烧的她脸上都红起来了。
她猫着腰进了厨房。庙里的厨房有些简陋,虽地方不小。但摆放的东西却有限。
不过是些油盐酱醋,干柴锅炉,一些鲜嫩的白菜,胡萝卜。还有旧年的酸萝卜条装在坛子里,从院里采回来的空心菜还是油绿的,刚摘的豆角青的能流出水来。刚拔的韭菜有的还带着土,几根黄瓜放在木板上。一篮子番茄红艳艳的挂在后墙上。
寻常人家厨房里所必备的,什么鸡鸭鱼肉,什么腊鸭腊鱼,什么海鲜美酒,这里都没有。
所以整个厨房显的有些单调,不过好在摆了一些素菜,倒也红的红,白的白,五颜六色的,倒也养眼,只是味道就寡淡了些,没有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厨房的味道都是甘甜的。
灶前有和尚在烧火,锅里应该是大米饭,满屋子米饭的香气穿过厨房的门,一直飘到不远处的绿油油的菜地上,芙蓉也不禁吸了吸鼻子。
或许因为烧了柴的缘故,又加上米饭锅里冒出的白烟,整间厨房,有点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仙境,怎么脚下都生烟了呢。
因为这些烟的缘故,芙蓉慢慢的看不清厨房的人和物了,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像走在一团雾里,她只能猫着腰小声叫了几句:“苏……少爷……苏……苏……苏……”
“啪……哗……”炒菜的和尚给锅里放了油,把切好的豆腐跟白菜扔进锅里,拿着铁铲子便翻炒起来,一时,柴火炸裂的声音,炒菜的声音,切菜的声音,洗菜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倒把芙蓉的声音掩盖在里头了。
她小心的叫了好几声,叫的嗓子眼都干了,可她的声音一点儿也显现不出来,那几个和尚倒是各忙各的,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这里是庙里,她又不好大喊大叫的,只得悄悄的走过去,打算一个一个的看看。
她先去了灶前,盯着烧火的和尚看了看,锅里的烟弥漫出来,她看不清烧火和尚的样子,只得凑的更近,烧火的和尚吓了一跳:“这位施主……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烧火的和尚眯着眼,这人不是苏畅。
芙蓉尴尬的双手合十:“师傅……烧的一手好柴。”
然后便轮到切菜的和尚,切菜的和尚手握着菜刀“啪啪啪”的切着,刀工很娴熟,一根粗大的胡萝卜很快成了一片一片的,芙蓉低头一瞅,切菜的和尚,也不是苏畅。
不等和尚说话,她赶紧闪了。
然后是炒菜的和尚,她探身过去,那和尚站在灶前,拿着铁勺子左一下右一下:“这位施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我…….是啊,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芙蓉脸更红了。
然后是洗菜的和尚,洗菜的和尚蹲在地上,往一个瓷盆里放了点菜,然后从缸里接了点水,水“哗啦啦”的倒在青菜上,他便细心的择洗起来,这个洗菜的和尚,身上的袍子不像其它几个和尚那样,或是有柴火味,或是有油烟味儿,这个洗菜的和尚倒像个爱干净的,而且身形跟苏畅太像了,虽然背对着芙蓉坐在小木凳上,可芙蓉还是差一点走神,她想拍他的肩膀,可碍于其它人,她只得把手伸了回来,站在洗菜和尚身后小声道:“为了见我一面,真把头给剔了?很有决心嘛。”
她觉得这是苏畅,实在是因为,这厨房里,除了刚才那几个和尚,便无其它人了,其它几个和尚不是,那这个洗菜的,一定是苏畅了。
洗菜的和尚似乎没听见芙蓉说话,依然背对着众人,慢悠悠的洗他的菜,直到一盆菜洗好了,他把菜放在木案上,又倒了一些菜进瓷盆里,然后又是倒水,洗菜,不慌不忙。
芙蓉叹了口气:“剔了光头,不好意思见我了?苏少爷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害羞?”
洗菜和尚还是没扭头,也没答她的话。
芙蓉有些着急了:“那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那个…….洗菜洗傻了?见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一点儿也不激动?”
“那个…….再不理我我可生气了,我千辛万苦,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专门来看你的,你好歹也吱一声嘛。”
“这位施主,你就不要为难他了。”炒菜的和尚举着勺子狐疑的盯着芙蓉:“这位施主难道不知道吗?他又聋又哑,这位施主跟他说一天的话,他也不能吱一声的。”
“又聋又哑?”芙蓉忍不住跳到瓷盆前,低头一看,果然,这个和尚专心致志的洗菜,其它的什么动静,他分明没有听到一点儿,这个人,也根本不是苏畅。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刚才那个方丈明明说了,说她要找的人在厨房里,厨房里就这么几个人,她一个一个全看了,哪里有苏畅,想来是那个方丈骗了人,芙蓉撅嘴,心里默默的念叨:“哼,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看来和尚也不老实,那个老方丈分明就骗了我,这里哪有苏畅嘛。”
苏畅在哪里呢?芙蓉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只是站在那儿发愣。
切菜的和尚忍不住问她:“这位施主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在找……找…….”
“是不是要找茅厕,茅厕就在前院进门那儿……”
“我……”芙蓉恨不得此时地上裂开一条缝才好,这样她就可以跳下去,就没有这么尴尬了。几个和尚见她吞吞吐吐的,便都扭头望着她。
芙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前院她已找遍了,并没有苏畅,厨房里也没有,难道苏畅根本就没有来么?难道他在牢房里脱不了身?难道他被仇家捉去了?难道他被其它事情绊住了脚?她一面想,一面往门口走。
走到厨房门口,却被一根木头绊了一下,她恍恍惚惚的,差一点儿摔倒,却被一个人抱住胳膊,那个人抱的结结实实,她的身子一下子闪进他的怀里,那个人的斧头掉在地上,那个人土黄色的袍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芙蓉挣脱那人,慌忙逃到一边,甚至不敢去看那人,只是整理着衣裳:“你这个和尚,真是……真是……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你……”
“我只是怕你摔倒。”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芙蓉回头,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苏畅又能是谁呢。
果然,苏畅穿着土黄色的僧袍站在厨房廊下,身后是一堆劈好的木头,而他劈材的斧头,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台阶下。
“你……”芙蓉恨不得上前去揪住苏畅的耳朵,为了找他,她简直费尽了千辛万苦,可如今他却含着淡淡的笑,束手站在廊下那么安静的看着她,身后淡黄色的木柴映衬着他土黄色的袍子,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淡然温柔,他简直像一道光,直直的穿过厨房的白烟和阴暗的天气,一直照到芙蓉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