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这次的题目是很生涩,可我最近都在看一些生涩的书,这次科举,我简直下笔如有神助呢,只觉得时间不够用,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写出来呢。”葫芦一脸得意的神色。
苏畅不置可否。
芙蓉却觉得心慌慌,心想着那些个读书读了好些年的举子,至少人家是举子出身,面对这次的题目还懊恼不已,葫芦竟然觉得下笔如有神助,那一定是开玩笑的了。
所以,回去的路上,不管葫芦怎么吹牛,怎么得意,芙蓉与苏畅均是默默的,默默的盯着葫芦的背影,心想着等放榜那一日,葫芦怕就高兴不起来了。
葫芦的兴奋还感染了春娘。
春娘喜不自禁的去杀鸡做酒菜,又请了苏畅他们来入席。
席间大伙不过小声说些家常话,可葫芦却兴奋的坐不住,抱着鸡腿啃的太慌忙,以致被骨头卡住,脸色通红。
春娘赶紧给他拍拍背,一面又笑着对大伙说:“真是祖宗庇护,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天道酬勤,我瞧着最近一阵子,我们家葫芦可是用功的紧,如今科举一过,葫芦便说成绩很好,那自然是很好的了,这真是白家祖先显灵,以后葫芦若是中了什么,得好好的给白家祖先磕头才是。”
苏畅等人只得打着哈哈。
葫芦兴致很高,半夜仍然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犹如烙饼。
芙蓉忍不住敲敲他的窗子:“葫芦,什么时辰了,是时候睡觉了。”
“大姐,很快就要放榜了,我一定会考中的,所以心里很激动,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葫芦声音轻快。芙蓉无奈的转身离去。自打科考后,一些举子在京城里互相探讨,一个个皆是失落的模样,想来这年的科举。他们是没有指望了。
如此,葫芦更觉得自己前路光明。
放榜那日,又落了一场雨。
这场雨很大,就像科考那天一样,漫天都是雨滴,站在廊下,甚至被噼里啪啦的雨挡住视线,什么也瞧不清楚,只觉得天地之间拉了一道灰蓝色的帘子一样,沉闷的很。
“今儿京城里啊。自然又是一场欢喜一场愁了。”春娘起了个大早,拿着小扫把扫案上的香灰。
芙蓉坐在她旁边做衣裳,最近京城里夫人们似乎特别爱打扮,也可能是要入秋了,天气转凉。豪门大宅的夫人们,都需要些新衣裳来应景取暖。
芙蓉听到春娘起来忙活,便也起来了。
此时外头还没有大亮,二人在中堂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昨夜的灯笼还在摇曳,昏黄的灯影在屋里弥散开来,屋里高高低低的摆设,案子。桌子,椅子,小几,在光的照耀下,投射出长长短短的,不一样的影子。
春娘咳嗽了两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一场雨一场凉的话果然没错,她扫完了案上的香灰,又拿抹布给案子上擦了一遍,直擦的油光发亮。这才坐下来歇歇:“今日放榜,不知咱们家葫芦的成绩如何,娘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如今咱们葫芦,都能参加科举了,而且,他自己感觉还不错,若真是中了,那娘就太高兴了,葫芦也没有白忙活一场。”
“春娘,这事谁又说的准呢,雨下这么大,放不放榜还难说。”芙蓉低头做活,或许是屋里光线有点暗,她不得不把脖子低下去,一双眼睛费力的瞅着手里的绸缎料子。时不时的,又将针在头发里拢一拢。
“芙蓉啊,天儿不好,光线暗,依娘的意思,你也不要做活了,别把眼睛做坏了,以后去了苏家,上上下下,还需要你打理呢,如今苏家也快迎娶了,不管怎样,你得好好准备着了,外头的活,能少接就少接吧。”
“春娘,我没事,做活做习惯了,若是不做,浑身的骨头都疼。”芙蓉笑笑,用针将桌上的灯挑的亮些,一面打了个呵欠,对正站在廊下翘首盼望的葫芦道:“进屋来吧,外头不凉吗?别被雨给激着,你放心好了,即使你不去看傍,也没有关系的,横竖,若是你中了,会有人来报喜的。”
“我等不及他们来报喜了。”葫芦心急火燎的,等了约半柱香的时辰,天亮了一些,他便撑了油纸伞飞奔出去,春娘不放心,追出小车胡同,却看到葫芦跳上一辆乌篷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春娘失落的回来,已是淋了一身的雨,芙蓉递给她一块干毛巾擦擦,春娘的泪却下来了,她的泪混着脸上的雨水,滴落到她衣襟上。很快,衣襟处湿了一处。
“春娘,你怎么了?”
“我……..我为葫芦高兴,他这么急着去看榜,定然是心中有底,可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了你爹,唉,提他做什么呢。”春娘用手帕揩揩眼泪,可眼泪却越揩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芙蓉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计劝慰她:“春娘,我知道,你是怕葫芦万一中了,会像当年我爹一样,变的抛信弃义……”芙蓉有些难以启齿,她极少在春娘面前提及她爹,如今,她爹更像是一道影子,虽然有时候,也会见到,毕竟还保留着几分生疏。
“也不能这么说你爹。”春娘跟喻老爷毕竟夫妻一场,如今还是百般为他说情:“当年你爹离开家乡前去求学求官,也是逼不得已,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只顾三尺灶台,总得为家里的妻儿老小做打算,当初你爹是想出人投地,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才…….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若不是被人发现,他恐怕已经冻死在雪地里了,所以后来,他那样做,我也不恨他。你也不要怨他。”
芙蓉唯有点头。
雨一直淅淅沥沥。
空气里有萧瑟的味道,不知不觉,已到晌午,葫芦却还没有回来。
春娘放心不下,怕出什么意外,想要出去寻找,芙蓉不得不安慰她:“春娘,如今雨大,即使放榜,怕也得等雨停,葫芦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你不必这么紧张。”
春娘虽点头,可毕竟心里不踏实。
雨渐渐的停了,芙蓉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去找葫芦。
可刚到门口,就遇上了苏畅。苏畅的袍子被雨淋湿了,糯米色斜襟袍子软哒哒的贴在身上。
芙蓉赶紧拿手帕给他擦擦:“刚从宫里回来?”
“是。”
“下雨了,怎么说也应该避避雨的,如今淋了一场,天又凉了,再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芙蓉如此关心苏畅,若在往日,苏畅定然与芙蓉说笑一番,可这日,他脸上却有紧张的神彩:“芙蓉,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说。”
“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近晌午了,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本应该早上就张贴的皇榜如今才贴上,我还特意挤上前去瞧一瞧,葫芦不是说他在科举考试中得心应手的吗?”
“葫芦……不会是…….中了吧?”芙蓉惊诧的以手按住胸口。
苏畅却叹气摇头:“我细细的看了两遍,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七寻倒是中了,是进士第七名,但葫芦,没有中,我真的仔仔细细看过了,那皇榜上,分明没有葫芦的名字,我在人群里找了找,也没有看到葫芦,想来是他没有中,心里不爽快了,你得好好安慰他。”
听苏畅说葫芦没在宫门口,芙蓉不禁有些紧张,葫芦如今并没有回家来,那他在哪里呢,谢过苏畅,芙蓉便进了京城。
以往在京城行走,皆是走马观花,这一次,芙蓉的眼睛细细的搜寻着葫芦,甚至,连卖菜的小贩,炸果子的大娘,她都要细细的看一遍,生怕漏掉了什么。
走到一处卖油纸伞的摊位,芙蓉还特意探着身子,将油纸伞一把一把挪开,看看油纸伞后面是不是藏着葫芦。
这个动作惹的卖油纸伞的大汉不快:“我说你这位姑娘,好端端的,你移我的伞做什么,去,去,一边去,又不买伞,别挡着我做生意。”
芙蓉道歉走开,刚一转身,便看到坐在一棵大杨树下吃饺子的葫芦。
葫芦面前摆着一个空碗,显然已吃了一碗了,如今正在吃第二碗,热气腾腾的雾气包裹着他的脸,他“呼噜呼噜”吃下一个饺子,对正埋头包饺子的夫妇道:“再给我下一碗。”
“你吃的也太快了,这位小相公。”包饺子的妇人轻声笑道:“你吃的快,我们都包不及了。”
葫芦也不理会他们,只是低头猛吃。
芙蓉坐在他身边。
葫芦抬头看到芙蓉,也没说什么,脸上也没表情,只是闷头吃饭,显然把芙蓉给无视了。
芙蓉端走了他的碗,葫芦拿着筷子喊着:“大姐,把饺子给我,我饿着呢。”
葫芦吃完了手上这一碗饺子,又连吃了两碗,算起来,已经有四碗了,如今早已不是当年在石米镇的时候,不是吃不起饭的时候了,葫芦在白府,也甚少吃这么些饺子,见他还要吃,芙蓉赶紧拦着,拦不住葫芦,便对那卖饺子的夫妇道:“你们不能再把饺子卖给他了,他已经吃了不少了,再吃下去,肚子非被撑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