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府。
苏家小姐刚嫁过去没两天,就跑回槐花巷子的娘家去了。
她实在受不了,喻府里比公堂还热闹。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
喻夫人像是中了邪,从回府起,就没安生过。
比如,一家人坐着吃饭,菜刚上来,喻夫人便提起一只烤鸡就扔到了喻老爷脸上,或是干脆拿起白花花的油卷,扑哧扑哧的往喻老爷身上砸。
喻老爷闷头扒饭,一声不吭。
陈九年只说了一句:“放着好好的饭也不正经吃,这是做什么呢?成天折腾。”
喻夫人便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将一盘炒土豆丝扔向陈九年,陈九年身手还算矫捷,探身就避过了,土豆丝儿像下雨一样,全撒在苏小姐的身上了。
苏小姐还没说话,喻夫人便先开口了:“是死鱼眼睛吗?看见我扔东西也不知道躲一躲?”
苏小姐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提着裙子带上丫鬟便走。
芙蓉来喻府的时候,苏畅已捷足先登了。
也难怪,芙蓉雇佣的驴车,一路撒欢带歇脚,奔了两个时辰。才算奔到了喻府。
苏畅坐在喻府前厅里,身边是哭的梨花带雨的苏小姐。
陈九年说:“苏畅兄,其实,都不是故意的…….”
苏畅比陈九年年轻多了,便道:“谁是你兄?”
陈九年又劝喻夫人熄火:“苏……刚嫁进咱们府上,是小辈吧,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
喻夫人又对着陈九年“突突”来了一顿:“爹死以后,我白养活你了,成亲才几日,帮着别人说话,我是做下什么了?你们都对不起我!”
陈九年左右不是人。
急的直挠头。
前厅气氛有些紧张。
喻夫人指指芙蓉:“苏畅。这事你要怪,就怪她,所有的事,都是她引起的。”
芙蓉还没有找喻夫人的麻烦,喻夫人先是倒打一耙。
“这事要怪,便怪我,都是我不好,夫人,你不要怪到芙蓉头上。”喻老爷显的有些窘迫。
喻夫人话头一转,指着芙蓉道:“你是不是想着我们家银子多。房子宽敞,我们老爷又做着官职,所以。想赖我们的银子,我可告诉你,家里的银子,一分一毫,都跟你们没关系。别想拿走一分。”
喻只初知道他娘护银子护的紧,芙蓉刚来,就被她奚落一顿,他有心护着芙蓉,便端了碗茶来递给芙蓉:“别听我娘的,她有口无心。”
芙蓉没有接茶。喻夫人的嗓们虽大,芙蓉却也不卑不亢:“喻夫人,你们家的银子。是你们家的,春娘一点也瞧不上,我这次来,自然不是冲银子,怕是你想太多了。”
喻夫人气的拿手帕“呼呼”煽风。一面又叫下人:“为什么又把芙蓉放进来?把她撵走。”
“夫人今天给我个交待,我自然走。夫人若是不给一个交待,我自然就不走。”芙蓉也耍起了无赖。
她想到春娘无辜的模样,就一阵阵的心酸。
喻府夫人之位,本来应该是春娘的,可如今,鸠占鹊巢,还耀武扬威,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喻夫人撕扯着喻老爷,像是撕扯一块碎布:“都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去见她?你是不是想把我休了,把她娶进门,告诉你,别妄想,当初你娶了我,可是占尽了便宜,我爹才死多少年,你就想抛弃我们,门儿也没有,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畅被弄迷糊了,难道今儿要讨论的事,不是喻夫人将土豆丝扔到苏小姐身上的事吗?
怎么芙蓉来了以后,风向一转,喻夫人跟鬼附了身一样,把身边的人全骂了一遍?
“芙蓉,是不是春娘让你来要什么的?”喻老爷叹了口气。
喻夫人接话道:“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不肯善罢甘休,我就知道,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早知道我…..我…..”
喻夫人将后半截儿话咽进了肚子里。
芙蓉呵呵一笑:“夫人是后悔没把春娘杀了?还是后悔没把我杀了?这样,我们便不能来找你了。”
喻夫人的脸一冷,不说话了。
她隐隐约约觉察到,芙蓉好像知道些什么?
喻夫人只得收起性子,为了掩盖突突乱跳的心,她装作无意的喝了一杯茶,脸色也舒缓了些。
可是突然之间,她又像真中了邪一样,倒在椅子上,手一伸,弹了两下,不动了。
喻老爷吓了一跳。
陈九年扑上来道:“这……怎么突然间不醒人世了?快叫大夫来,会不会是羊羔疯发作了呢?”
喻只初道:“舅舅,我娘哪里来的羊羔疯。”
芙蓉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喻夫人,见她的眼睫上下扑闪了两下,知道她是装晕的,便道:“这种突然晕过去的,要趁大夫来之前,先掐人中,掐一掐,说不定就能好。”
陈九年不敢下手,不然喻夫人醒了,没他的好果子吃。
芙蓉卷起衣袖,朝着喻夫人的人中掐了下去,芙蓉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掐了两下,喻夫人果然受不住了,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拿出手帕按住嘴巴道:“我醒了,不用掐了。”
喻夫人支开喻老爷:“我身子不爽快,你去给我请个大夫,要城西头那一家的大夫,我喝他开的方子才有效。”
喻老爷去了。
没了喻老爷,喻夫人的心才放宽了些,怒视着芙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想问夫人,依依在哪里?”芙蓉字字铿锵。
喻夫人摇头:“什么依依?关我什么事?我哪里知道她在哪里?”
她不过是在故作糊涂罢了。
“喻老爷也不在这里,夫人何必遮着掩着,依依自然是春娘的孩子,一二十年前,你跟喻母合起伙来,将依依抱走送人,如今喻母已不在了,依依的下落,只有你自己知道,春娘不想要你们的银子,也不想跟你们有瓜葛,但夫人你也是一个做娘的,春娘如今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女儿,还下落不明,她的心酸夫人又懂得吗?夫人还是把依依的下落说出来的好。”芙蓉步步紧逼。
她知道,依依便是春娘活着的念想了。
喻夫人喝了口阿英端上来的茶:“我以为她想要银子呢,原来不是,想问我要人?我哪里知道她女儿在哪里?我总不能拿银子给她买个女儿吧?或许是因为她自己过的贫困,所以把女儿卖了买米面呢,或许,她的女儿早死了呢?”
跟喻夫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门口一阵吵嚷的声音,接着,便有看门人来报,说是有几个人要进来。
看门人所说的几个人,其实只有三个,茶茶,葫芦还有春娘。
春娘从茶茶口里得知,芙蓉往城里来了,便知是到喻府了。
她心里明白,芙蓉肯定是为了自己好的。
可是喻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喻老爷那里,又没什么指望,万一芙蓉有什么不测,那她会内疚一辈子。
她慌里慌张带着孩子们出门,甚至忘了拿银子雇马车,也顾不得白家村人稀奇的目光,便直奔喻府而来。
芙蓉跟喻夫人僵持着。
春娘零零星星听到了些什么,虽心中发酸,还是把芙蓉拉了出来:“这趟浑水,是我自己做下的,自然我自己承担,芙蓉,你别搅合在里面,我不想有人害到你。”
喻夫人“呸”了一口:“陆…….春娘,你既然没死,好好跟芙蓉一家过日子,倒也可以,若你再敢踏进我们喻府半步,我便不客气了,乱闯县太爷的家宅,那些衙役,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
她又在以权压人。
春娘没有被她吓倒,只是轻轻的问:“我的孩子呢?”
喻夫人还是一副无赖的嘴脸:“当年你不是抱着孩子走了吗?后来你的孩子或是死了,或是扔了,那是你自己的事,为何要来找我?这又与我何干?”
“你真的不知道依依在哪?”春娘近乎祈求。
喻夫人的嘴却比铁门还严实:“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的记性本来也不好,哪里记得清什么依依,春娘,我劝你,还是少惹些是非,不然,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春娘一听依依没了下落,便跟失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倚在芙蓉身上,便晕了过去。
她是真的晕了过去,伤心过度,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春娘就像一棵草,软软的附在芙蓉身上。
喻夫人怕她弄脏了自己家的地毯一样,春娘一晕,她便开始撵人了:“快走,若再赖着不走,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为了安抚春娘,只有先回去再做打算。
喻只初帮着把春娘扶到马车里,自己也钻进了马车,一路往芙蓉家去。
喻夫人转着手里的一串绿檀木佛珠,叫了喻只初几声,不见动静,便有些愠怒,责怪陈九年道:“我让你看着他,你是怎么看的,倒让他跟着芙蓉一家子乱跑,他们一家子有什么好人?等他回来以后,把他关到书房里,好生看着。”
陈九年十分委屈:“我连自己的媳妇还看不好,这不,刚就跑回槐花巷子去了,我还能看好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