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不由自主地点头,却接着分析起来。
“你说得不错,只是你举的例子都有些特殊。
第一个例子,刘大夫之女报仇,使刑部官员家不成家,子孙疯的疯死的死。
刑部官员绝嗣没有得到百姓的同情最后还在狱中受尽折磨,固然有一部分缘故是罪有应得,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那一位刑部官员杀的是大夫,触动了大夫群体的神经。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生病,得罪大夫无疑是一种找死的愚蠢行为。所以上至权力阶层,下至狱卒罪犯,都乐意冷眼旁观甚至是落井下石。
第二个例子,前朝武钺年间那一位琮郡王,看上的那一位诗书之家的妇人,代表的是天下文人尤其是清流的脸面。
辱|人|妻子,不可饶恕。而妇人的公公原本就经历与寻常人不一样,最后因为性情刚烈而做出了豁出全家人的性命也要讨一个公道的行为,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并不是我们这些旁人可以一言说清楚的。
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使得朝代更迭,与其说是因为那一家死的过于惨烈,不如说这是一个导火索而已。皇朝内部腐朽,不管是掌权的阶层,还是被掌控的百姓,在大方向上早就已经失去了平衡,最后被推翻建立新的皇朝,是大势所趋。
但不管最后导致的结果如何,最初也都是因为那一位妇人所嫁的人是诗书之家的子弟,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最后也不会引起在野与民间的清流人士一致的口诛趣÷阁伐。当时的天子也就不会迫于各方压力而狠心地处罚琮郡王以及相关人员,最后更是得不偿失,各方势力人心浮动,皇朝终结。
而第三个例子,宗亲侵|犯的是军户之女,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却没有得到很好的遏制甚至是惩罚,最终自然是引起了军人的愤怒,军心动摇,暴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恰巧有外敌出现,转移了百姓与那些军户的注意力,加上当时的天子以铁血手段立即处理了罪魁祸首,恐怕这事情也是难以收场。
说来说去,其实后来的御驾亲征,才是使得军心再次归拢的终极手段。如若不然,边寒之境的军民,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暴动次数只会更加的频繁,波动的范围也会更加的宽广。
这些犯事的达官贵人最终伏诛,要么是当权者迫于压力无奈下达命令,要么是顺势而为,清除统治阶层中的某些蠹虫,杀鸡儆猴。”
颜家早已经远离了政治中心,虽然也是诗书传家,祖上却从来就没有出过青史留名的能够在清流人士中占一席之地的子弟,如今也没有谁拥有出色的一技之长,能够家喻户晓名扬天下的地步,正可谓是要实力没实力,要声誉没声誉,完完全全是籍籍无名的时期。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只是你忘记了,颜家即便如今并没有人从军,可是祖上也是军功卓著的人家。就算如今偏安一隅,也不是那些人说动就可以动的。
更何况,虽然你们西陇颜氏如今名声不显,但是从嫡支逐渐分流出去的凤桐颜氏却历代都有人在野,位子不高却也着实不低。你们两家交好,尤其是你,更是得到其掌舵者颜重临夫妇的欢心,与最出色的子弟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凤桐颜氏的颜子光交好。不出意外的话,有生之年西陇颜氏都能得到凤桐颜氏的援手甚至是庇护。
就算那些有心人不怕得罪你们西陇颜家,却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凤桐颜氏的意见。倘若颜氏族人立意拧成一股绳,这天下恐怕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真的出手灭杀。”
颜舜华闻言却翻了一个白眼。
“麻烦要找上门的话,即便如今仍旧是军功在身,恐怕也难以阻挡,我们颜家早八百年没有人上过战场去攒军功了,哪里说得上?
说到凤桐颜氏,我们西陇颜氏好便罢了,要是有个不好,在家族利益的考虑下,虽然他们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也不一定会雪中送炭,最多的,恐怕也是冷眼旁观,在确保不会将自身拖进泥淖的情况下才顺势伸出援手相助,就当提前投资吧。”
至于敢于出手灭杀的人,除了本质上就是疯子的人,以及困兽犹斗的落败人家,恐怕永远都得算上高高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
别说什么天子就是天下百姓的父母这类糊弄人的话语,她颜舜华可不相信如果真的惹恼了人,那个在位者会终生都忍下这口气,迟早都会找到借口杀人于无形之中的。
要知道,从前历史中的无数实例早就证明了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只不过,碍于沈靖渊对皇家的信任,或者说,对于大庆朝的忠诚维护,她并没有明确指出来这一点。
“我发现,你不单只对我没信心,对颜家也没信心,甚至说严重一点,你压根就是对人没信心。
事实上,即便是忠义仁善的人,也会有自己所不喜的人事与缺点,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会有自己所维护的纯善与正义。我们这一生中,绝大部分遇到的人,都不会是你脑海中想象的那一种不惧杀人的疯子甚至是以杀人为乐的恶魔。
你应该对人心多一点信任与期许。相比于防范与猜疑,放下心来接纳万物你会更加的开心。”
沈靖渊有些累,心里却涌现出担心来,想到她从前的经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心疼。
虽然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凡是谨慎的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全心全意地相信旁人。
但是转念想想,因为她父母最终离异,所以才会打破了她对于婚姻的向往,不单只对于男女之情带着疑虑,就连人心,也逐渐害怕了起来。
那种根植于心中的恐惧与不由自主地对外界的过度防备,只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