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萧靖死可以,我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霍祈就昏过去了。萧靖身边多出一个男人,也是同他一般,都是侍卫装扮,是沈亦,那个曾被霍祈看中,选在萧靖身边作为副将的男人。
沈亦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在打晕了霍祈之后,他低下了头。萧靖抱起霍祈,又在他脸颊上亲了几口,抬起手,又是急准狠的几巴掌,扇得霍祈的脸像是涂了几层大红胭脂似的。
“愧疚心能顶什么用,”萧靖眼神阴鸷,唇边的笑容却满是深情的,融合在他脸上,怪异得很,“孟延当初提拔你,现在也能杀了你——水能覆舟,亦能覆舟,我的孟郎,心可是能非常狠的。”
沈亦心有愧疚,霍祈当初那样提拔他,可他现在的主子不再是霍祈,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他再怎么纠结,事情已成定居,跟着萧靖,就是万劫不复,他除了认定,更是别无他法。
还能怎么样呢。
霍祈不见了,陆启明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派人去找,可惜他就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陆启明的着急,没有召唤来霍祈,但召唤来了大商国的长信公主——特此来联姻,嫁妆都准备好了,就差来和陆启明相亲相爱圆个房生个孩子拼积木了。
陆启明根本不想理会这件事,他假装想不起自己根基不稳、众人顺手推舟把他推上位、都是霍祈在帮他谋划这些事,他懂他自己,别人可未必懂。陆关早就料到自己儿子不肯就范,他多少也发现了自己儿子和华适孟郎孟延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断袖之癖,自古以来就有,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会……
陆关老谋深算,背地里算了这了多年,可不会因为这些事儿就放弃了,陆启明不肯就范,他就和一众大臣,跪在陆启明的殿门外。
这招太狠了,有句话叫做亲爹跪儿子,儿子千刀万剐遭雷劈。陆启明当然不想遭雷劈,陆关的意思是,你不娶长信公主,我和这帮大臣跪死在这里,而你,就必须要遭雷劈外加背上不孝的罪名。
陆启明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爱了这么多年的霍祈逼他娶别的女人,就连他老爹也这么逼他,只有宁贵妃没有逼他——她去了尼姑庵,削发为尼,打算与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陆启明真是愁,愁得眉心那点朱砂痣都要移位了。宫里的宫人在众大臣和陆关的暗令下,已经开始在宫里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办事儿了,挂红灯笼,缠红帛带,喜气洋洋,一路走过去火红火红,像是陆启明心头乱挠挠的火气与躁动。
——就算霍祈逼他,他也不能娶别的女人。他已经和霍祈发生了关系,他也不喜欢那个女人,他要是娶了那个长信公主,根本就是谁也对不起!
但聘礼、承诺、安抚,霍祈已经先斩后奏,在陆启明不清楚之前就送出去了,长信公主也接受了;现在可好,长信公主已经千里迢迢从大商赶过来,送亲队伍马上就要到,说是这样,也能冲一冲宫里死去的那些妃子,沾点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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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祈躺在一张小床上,身下木板可硬,和他身上硬邦邦的骨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一起。萧靖正在摆弄桌上一张长弓,细致的擦去弓身上头的灰尘,霍祈咳嗽几声,萧靖淡淡道,“难受了?”
“托你的福。”
“阿延,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你——没有这个时间,”霍祈撩了撩衣角,也不知道是摸了个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他轻笑,“拿恨你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这么不留情面,”萧靖跟着他笑起来,“看来你和陆启明密谋了很久,我就不信,就凭陆启明那小子,他会规划得这么周到,一步一步,精打细算,这肯定是我的阿延会做的事。”
“陆启明,他不过是从小跟在我萧靖身后的一条狗,我从来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倒是出息了,阿延,我现在倒是可惜了,当初我要是杀了你,应该就没现在这么多事情了吧。”
萧靖对自己做过的任何一桩事,哪怕是错误的,他都不会后悔,他后悔的,就是没有狠下心去斩草除根,没有在间接害死孟家人之后,干脆弄死孟延;萧靖对孟延的情,他的愧疚,让他没有这么做,现在他后悔的就是这件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孟延让他赢了天下,现在害得他一事无成的,也是孟延。
“后悔也没有用了。”霍祈笑容讥诮,萧靖这几日,没有打他,没有骂他,就是和他聊往日,态度平稳,虚假的平稳。
“你身子不好,好好躺着吧。”萧靖放下弓,去了后院。
霍祈现在住的这地方,大概还是在宫里,萧靖是肯定出不去的,这地方偏僻,连只鸟儿都看不到,肯定也是妆妃或者萧靖自己早已准备好的。
霍祈望着萧靖刚刚抚摸的那张弓,眼神幽冷。
萧靖再从后院回来时,带了一些粗糙的糕点,肯定能填饱肚子的那种,还有一大碗清水;见霍祈毫无戒心的拿起来就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也不怕他下毒,见萧靖盯着他,霍祈边吃边回,“你要是想现在就杀我,还把我带回来,那不是多此一举,那还是什么?”
“阿延,你可真是个妙人,”萧靖见霍祈吃太急,端起水给他喝,“别噎住了,明天,陆启明大婚,这不会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再给我点水。”
霍祈喝下一口水,总算把嘴里干巴巴的糕点咽下去了,沙巴巴,这糕点做得太粗了,甜得腻牙。幸好有水,才把这个糕点给咽下去了,但还是停留在了喉咙里,贴在喉咙壁上,腻巴巴的没完全咽下去,让他难受。
太让他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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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之上,大殿之内,萧芷这个傀儡皇帝坐在龙椅上,面对眼前一对穿红戴绿的新人,笑嘻嘻的。
陆启明脸色阴郁,俊脸板在那里。新娘头戴红盖头,看不见表情,说是一对新人,心却是两边飞的。一个是为国家联姻,另一个也被人逼着的,仿佛身后有刀抵着后脑勺一般。
这场婚礼,看似盛大,在陆启明心里,不亚于是一场葬礼。到了午时,要开始跨火盆了,陆启明先跨过,长信公主正要跨火盆的时候,身旁扶着她的宫人一个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推到了头顶一堆华贵头饰的长信公主,她的长裙不小心挂到了火盆,差点就要烧到裙子上,陆启明眼疾手快,扶住长信公主。
就在那一瞬间,长信公主倒在陆启明的臂弯里,陆启明的目光一抬,远远看见一匹马朝自己奔过来,马上坐着一个俊雅秀丽的少年,着一身蓝,飘飘欲仙,风流倜傥。
“阿延——!”
陆启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眼前的霍祈,是实实在在的出现了。霍祈朝陆启明招招手,大喊,“启明!”
霍祈这回是正大光明从萧靖那里逃出来的,这样应该不能算是逃;是萧靖放了霍祈出来,霍祈可不信萧靖会这么好心,但能见到陆启明一面是一面——陆启明成亲了,他总要来祝福他。
霍祈是假装不懂,陆启明顾不上新娘,他朝着霍祈跑过去,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前方的屋顶上,有一支箭正对着他的方向。
“孤得不到你的人,也要得到你的尸首,”趴在屋顶上的萧靖拉起弓,轻声,“可我改变主意了。”
一支势要取人命的箭,正从萧靖手中发出,只是他的手猛然一麻,发出箭的力道自然而然就减轻了,萧靖撩开手臂,手臂上的筋脉颜色变深,从青变紫,明显是中毒了。
“阿延,你还真是,”眼前的景物开始昏花,萧靖恍然,“要和我同生共死……”
霍祈是随身藏毒的,不光是给萧靖的弓上抹点,弄在对方食物里太明显了。毒有很多用处,弄死人轻而易举,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可那支箭歪是歪了,但因为是萧靖强大的信念控制着,还是能找到霍祈的方向,陆启明发现了那支箭,他扑上去就要去拦;霍祈一鞭子抽在马上,那马长嘶一声,跑得更快了,眼见着要和陆启明对撞,陆关作为冷静的旁观,他指挥着周围的士兵,举起箭,长喝一声,“保护摄政王!”
箭雨如林,密密麻麻,从天上布天盖地的压下来,避开了陆启明的方向,全都对准了霍祈和他身下那匹发狂的马;陆关要除掉自己,霍祈也明白,他知道了太多地下的秘密,黑色的、不可挖掘的秘密,陆关为了他儿子,也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霍祈也从没想过最后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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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启明见那些箭雨,就是朝着霍祈去的,他大吼,眼眶都急红了,身上的喜服都凌乱了,“你们在做什么——!阿延,阿延,你到我怀里来——!快,快!”
霍祈笑着摇摇头,箭雨划过耳边的呼啸声,陆启明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失聪了;霍祈从马上跌下来,身上淡蓝的衣服染了血,像是云上晚霞,蓝的蓝,红的红,一点点晕开,陆启明颤抖着把他抱进怀里,“阿延,阿延?”
霍祈张了张嘴,原来细白的牙齿上沾了紫色的血,他是一点退路也没给自己留,一早就服了毒;陆启明的喜服上沾到了霍祈的血,就算是成亲,他身上也佩着霍祈曾送给他的玉叶子,寓意“事业有成”,他真的事业有成了,可送他这件物品的人,却是要不在了。
霍祈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摸出一方布巾递给陆启明,陆启明接的时候,上头就沾了霍祈身上的血,他手上也刮蹭到了不少血迹。霍祈脸上是淡淡的笑,他抚摸陆启明的脸,见对方紧紧闭着唇,他安抚道,“我知道……太多秘密了,应该的。”
“启明,启明星,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这是多好的名字……”
霍祈的眼神凝固了就这么一会儿,精光就聚在了看陆启明这弹指间。听到这句话,陆启明沾血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身上佩的玉叶子,那玉叶子上沾了霍祈身上尚有余温的血,他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终于像个孩子一般,毫无顾忌的哭出了声。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那是他初见孟延时,他和他说的。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大冬天,孟延穿一身厚厚的白裘,裹得严严实实,衬得他脸很小。脸是雪白雪白的,眼睛五黑发亮,样貌极为出众,神采飞扬。他从来都是不出众的,畏畏瑟瑟,只有孟延过来主动和他聊天,和他说话,他说,“我叫陆启明。”
“这是好名字啊,”他记得孟延眉眼弯弯,“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启明星,这名字真好!”
这名字真好……
陆启明抖开霍祈递给他的一方布巾,上头细描勾勒,是一方地图,是霍祈日夜不睡,熬了很久画出来的;就在大祁的位置上,恰好沾了一整块霍祈的血,好似开在雪地里的一株腊梅。
他连死前,都在为他的江山做筹谋。
“阿延……”
陆启明去亲他的额头,已经冰凉了,可他还是不放弃,他和霍祈说话,叨叨个不停,要不是周围人都认识他,不然还以为他是个疯子。
——可又能怎么样,死就是死了。
不得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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