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焱不欲太过招摇,准备的坐船不大,祝家父女三人,两个女婿及虞清祖孙和明钦,人数却也不少,再加上一些丫鬟船夫,一般的小船却也乘坐不下。
舫船沿着白鹭江顺流而下,行的颇快。等到天明已经驶出十多里。
祝焱和虞清在舱中对坐下棋,祝家姐妹和虞妩都围在一旁观看。
祝英秀被螣蛇毒所伤,自断手臂,伤损了元气,好在她是火英之体,人又硬气。祝英姿让她呆在舱中休息,祝英秀却不耐气闷,坚持要出来。
邢威得知祝家要到白巫山去,心中颇感矛盾。他本想和祝英秀早日成婚,一同回穷山城,侍奉老母。哪知祝英秀和萧青褵交手,落下残疾,祝家又为了躲避飞龙卫,迁往白巫山,婚事又搁置下来。
祝焱看邢威呆会一旁,皱眉不语,轻咳道:“邢贤侄——”
邢威怔忡了片刻,见众人目光齐齐望来,才知祝焱在唤他,忙起身道:“伯父,有何吩咐?”
祝焱微喟道:“贤侄,我知你是位孝子,此去白巫山,路途遥远,又无归期,留我那弟妹独自在家,难免心中牵挂。”
“是,是……”
邢威连连点头,祝焱这话可是说到他的心病。
祝焱屈指敲击着棋盘,斟酌着道:“秀儿被飞龙卫的妖女所伤,落下残疾,眼下又无法为你们成亲,以老夫之见,不如我助你一些盘费,你先回穷山去。等明年开春,秀儿养好了伤势,再为你们完婚,你看如何?”
“这……”
邢威望了祝英秀一眼,只见她低眉垂首,一袭素衣,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意,可惜一只袖子半空,未免美中不足。
祝焱笑道:“当然,你若有更好的主意,只管讲来便是。”
“侄儿哪有什么主意?”
邢威咧嘴干笑,他本道祝家是强豪之家,定然嫁妆丰厚,而今在落难之中,怕也周济不了他许多。祝英秀又成了残疾,她娇生惯养,不会做工,难道娶回去让自己和老母侍候不成?
祝焱瞥了祝英秀一眼,摇头一叹,她断了手臂,元气未复,祝焱自然不忍心让她这时候跟着邢威离开。
“那就这样吧,姿儿,你去取五十两金子来。”
祝英姿答应了一声,走进后舱查点去了。
邢威心头暗喜,金子到哪里都是贵重之物,五十两金子可以让他立时成为中产之家,祝焱出手还真是豪绰。
这时,御秦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道:“岳父,我们可能被盯上了。”
“怎么回事?”
祝焱放下棋子,萧青褵离开后飞龙卫再无别的动作,他本来就觉得奇怪。
御秦道:“后面有一艘渔船,今天早上一直跟着咱们,我怀疑是飞龙卫的人。”
江面上甚是开阔,若有飞龙卫的大队人马赶来必然无所遁形,这也是祝焱选择水路的原因。
“光天化日之下,料他们也不敢怎样?大家无须担心。”
话虽如此,祝焱只是想让众人宽心,免得自乱阵脚罢了。飞龙卫横行霸道,放眼国中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祝英姿取了金子出来,祝焱瞄了一眼,淡然道:“这个地段登岸,很难等到船只,走一段再说吧。”
邢威一介文士,带着这么多金子,倘若撞到飞龙卫手里,只怕会丢了性命。
“那这金子……”
祝英姿望了邢威一眼,不知是否应该给他。
祝焱摆手道:“就交给邢贤侄吧,这也算我对你们母子的一点心意。”
祝英姿将金子包好送到邢威面前,邢威咽了口唾沫,忽然双膝一软,对着祝焱磕了几个头,感激道:“祝伯伯对我的大恩大德,小侄永世不忘。”
“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快,扶他起来。”
祝焱招呼御秦上前搀扶。
御家就住在白巫山,御秦自然熟悉道路,一路上顺风顺水,若无意外,三五日便能赶到白巫山。
这两天经常有船只在附近游弋,祝家人好似惊弓之鸟,不免有些疑神疑鬼。
好在一路上还算太平,先一日祝焱已经让邢威上岸,返回穷山郡。
“岳父,前面就是飞鹰峡了,过了飞鹰峡就是白巫山。听说飞鹰峡颇有强寇出没,咱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御秦和祝焱站在船头,大江上烟蔼迷蒙,两岸山势高峻,飞鸟难渡,瞧起来颇为险恶。
眼看着天色将晚,飞鹰峡更加险要,祝焱携家带口,虽然很想快点赶到白巫山,也不愿太过冒险。
“那就等明天会几个商船,结伴再走吧。”
祝焱虽是火神后裔,神通高强,大江上无处藏逃,如若真的遇到强寇,却也不好对付。
这几日飞龙卫似乎突然销声匿迹,难道萧青褵改变了主意,不再和祝家为难。
明钦躺在船尾,望着天上的弦月,想到明天便可以赶到白巫山,进入御家的势力范围,祝家人和虞清祖孙便安全了。
至于自己何去何从却难以决断。他进入八卦镜本是为了寻找丹穴,哪知误打误撞居然来到祖龙时代,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祖龙时代要比仙界凶险的多,修行者也更加厉害。他这点修为可就不够看了。
不过这个界域古神和龙族的奇功秘法尚未失传,如若能多学点本事,将来回到仙界,面对穆沧波、郦飞白之流说不定便有一战之力。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修行环境对境界的提升确实至关重大。
玉皇大帝原是逢蒙之子,寿元不过三千年,居然有亿劫修为,这里面固然有吹嘘的成分,宣扬自家万世一系,泯灭神族和龙族传承。
但是东王公、西王母、太上老君和西天佛祖确曾合力打开混沌秘境,助玉皇大帝修行。
况且坐在玉帝的位置,个人修为实属次要。
天人大战之后,帝俊不知所踪。四象天尊之中,西王母和太上老君都认可玉帝,两人背后则是太元圣母,天上地下还有何人能撼动玉帝的地位?
玉帝虽为天庭之主,貌似至高无上,实际天庭派系林立、勾心斗角。和玉帝并称六御的多是三清家人弟子,东极青华大帝是东王公的养子,南极长生大帝是元始天尊的儿子,紫微大帝、勾陈大帝是灵宝天尊的徒孙。玉帝任用的文有四大天师,武有李天王父子,前者是太上老君弟子,后者是阐教元始天尊门下。
孙悟空一个下界妖王便能搅得天宫天翻地覆,可见肯为玉帝出力的天将并不多。奎木狼不过是二十八宿之一,下界为妖之时能和孙悟空斗得旗鼓相当,不以法宝取胜,天庭能征惯战之将确也为数不少。
明钦正盘算着到了白巫山之后是去找墨家之人,还是前往龙城见一见萧青衿。
祖龙若能偃旗息鼓,与民休息,未必不能免除将来的浩劫。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来人蹑手蹑脚走到明钦身后,伸手捂住他的双眼。
“谁?”
明钦心头暗笑,故作不知的问。
那人忍着笑并不接口。
其实不用猜明钦也知道,船上也就那么几个人,这手指温软纤细,不用说是个女子。
虞清、祝焱、御秦总不至于跟他玩这种游戏。祝英秀断了一臂,祝英姿又怀着身孕,除了虞妩还能有谁?
“让我摸摸看。”
明钦抓着虞妩的玉手摸摸捏捏,虞妩醒悟到被占了便宜,娇啐了一口,红着脸道:“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
“妩儿呀,你怎么出来了。”
明钦扭头看着虞妩娇艳欲滴的面庞,心头怦怦直跳。
虞妩螓首微垂,小声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明钦笑道:“明天到了白巫山就能睡个好觉了。”
“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了?”
虞妩注意到明钦心事重重,觉得他可能不会在白巫山呆下去。
明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和荆眉妩在悬空岛分开之后,虽在迢递崖见过一面,当时荆眉妩修炼天则道经,昏睡未醒,两人也没能说上话。
突然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界域遇到和荆眉妩如此相像之人,明钦顿觉喜出望外。感情的事陷溺越深,越难以割舍,明钦还是想返回仙界,而非在此终老。
“放心吧,我会回来看你的。”
虞妩眼圈微红,啮着粉唇道:“谁稀罕。你走了就别回来。”
说完霍然站起,头也不回的跑进船舱去了。
明钦呆了一呆,失笑道:“这小妮,有话慢慢说不好吗?”
明钦正想追上去和虞妩说说话,忽然船体传来一阵摇撼,缓缓行进起来。
“怎么回事?”
御秦从舱中跑出来查看,船缰明明拴在岸边,怎么会突然飘走了呢?
舫船停泊的位置离飞鹰峡本有一段距离,而今忽然朝着飞鹰峡驶去,峡中山峰对峙,甚是狭窄,恐怕有触礁的危险。
船上的船夫都惊醒过来,设法将舫船停住。奈何舫船顺水飘流,去势甚疾,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姑爷,这船好像有问题,根本收留不住。”
一个船夫走到御秦身边,愁眉苦脸的道。
“我当然知道有问题,把铁锚抛下去。”
船缰已经系不住了,眼下惟有使用铁锚,但这段地域水流很深,铁锚也未必有用。
那人看着昏黑的河水,颤声道:“姑……姑爷,咱们不会见鬼了吧。听说这一带常有强寇出没,河里的冤魂怨鬼定然不少。”
御秦闻言也觉得毛骨悚然,斥喝道:“老张,你不要胡言乱语,快去拿铁锚。”
祝家人在舱里呆不住,都跑到船板上议论纷纷。
明钦看不到虞妩的身影,不知是否还在生气。
船夫并没有划浆,江上虽有夜风,坐船也不算小,岂有如此剽疾的道理。
“定然有古怪。”
明钦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想要看个究竟。
船上的人不明就里,看到明钦落水,纷纷叫嚷起来,“有人落水了,墨公子掉江里去了。”
虞妩闻声从船舱里冲出来,惊道:“怎么了?快救人呀。”
明钦啼笑皆非,顾不得船上胡叫乱嚷,扎进水底之后,就见船底伏着一个身躯长大的壮汉,虬髯如戟,光着膀子,两手托着船底,游得甚快。
“原来是你在作怪。”
明钦甚感惊异,此人藏在船底,若不跳进水里查看根本难以察觉他的踪迹。他的力气也真够骇人,竟然能托着舫船势如奔马。
明钦分开波浪,冲上前去。他有神游镜护体,神游镜暗藏九通神力,五行灵力自然伤他不得,就算不会辟水之法,在水里也可行动自如。
那人看明钦攻到,心知露了行藏,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的拳风极为霸道,一拳打出,江水迅速被劈截开来,疾如飞箭。
明钦很少在水底和人交手,所幸云梭玉步还能施展出来,眼见拳劲冲来,连忙侧身避闪。那人气劲虽强,却是劳而无功,伤不到明钦分毫。
他看明钦闪躲开去,又去船底推船,明钦重又扑上,让那人腾不出手来作怪。
那人心头怒极,下定决心要解决了明钦再说,这却正中下怀,明钦快速浮出水面,幻化出凤凰金翅,破水而出。
那人追出水面,却见明钦展动金翅,虚悬在半空,瞪大了眼珠,一脸忿然。
祝家人听到动静,都走出船舱观看。
虞妩看到明钦无恙,悄然松了口气。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水底?”
御秦看到水中怪人,方知是他做的手脚。船上诸人水性好的不多,祝英姿怀着身孕,祝英秀断了一臂,都不便出手。
御秦虽不精通水性,他是御家子弟,风神之后,御风之法甚佳,可以凌风踏波,若在水面上交手,当不输于水中怪人。
那人哈哈笑道:“某家若不是想请你们到飞鹰峡去,早就捣毁你们的坐船,让你们下水喂王八了。”
“你是飞鹰峡的强寇?”
御秦大吃一惊,早就听说飞鹰峡有强寇出没,这人能以一己之力推动偌大舫船,倒是不可小视。他一人已有如此能耐,那飞鹰峡岂不更加难行?
那人鼻孔朝天,神情倔傲,“某叫龙鼓,是飞鹰峡的二当家,不过我和大哥已经接受龙庭招安,如今已是东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