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术就是俗说的乔装改扮,大约是从戏曲扮演上脱胎而出,又别出机杼的。
戏曲的渊源追溯起来十分久远,大抵在洪荒之世,人族为了和四灵对抗,模仿毛族的兽纹在体表绘制纹身,涂抹油彩。后来的巫祝祭祀又有巫觋代替神灵立言,表演种种说辞和乐舞。
到了戏曲上的脸谱,装扮的效果就更加精细了。高明的伶人往往能扮演不同的角色,男、女、老、少,富、贫、穷、达,多能入木三分。化妆的技术确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江湖传言,更有高手匠人能制作人皮面具,带上之后判若两人,神鬼莫测。
至于另一种刀圭术,又叫美容术。实在是一种夺天地造化的法门。人类的审美尽管有种种偏差,大体上总有一个基准。譬如,眉毛想要细一些,眼睛想要大一些,鼻梁想要高一点,嘴唇想要红几分,牙齿想要白一点。胸脯欲其丰隆,腰肢求其纤细。大概就是仙界一时的风尚。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仙家有高超的医学技术,美容之法自然就蔚然成风了。
但是这路法门有些不稳便的地方,首先他有一定的不可逆性。而审美往往是随时变迁的。譬如眼下时兴瓜子脸,群起向风,都把颧骨磨低,下巴削尖。将来大家审美疲劳,转而时兴起鹅蛋脸来。没准还得往肌肤下贯注种种胶质。
再者顾名思义,刀圭术一般都需要动刀子的,所以延请高明的医师少吃点苦头就很必要。
秦素徽素有才女的称号,对于书画琴棋甚至烹茶、戏曲都有不俗的造诣。她能和甘婀荷一见如故,让人礼作上宾,也不是偶然的。
近世的戏剧传自欧西,和传统的戏曲颇有异同,装扮上不讲究浓墨重彩,一个人根据装扮的差异能扮演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角色。这和江湖流传的易容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易容术传承十分神秘,称得上一种绝学。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精擅此道的自然要讳莫如深,生怕被人惦记上。
秦素徽绝顶聪明,尽管没有师承传授,凭借对戏曲装扮的了解也能做一巧妙的化妆。但这回从迢递崖逃出来许多物品都来不及携带。再者化妆非常耗时,不是仓促之间能够一蹴而就的。
“这大半夜的,慧姐回家要商量营救韦春风,哪里顾得上我们。倒不如我们自己找个地方,乐得自在。不然深夜造访又不能出力。岂不是太过惹人厌烦吗?”
穆清绝思量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进韦家的门为好,回头望着尤明珠道:“嫂子,你陪慧姐回韦家吧,过几天事情平定了我再来接你。”
“好,到时候我给你去信。”尤明珠摆摆手,推开车门。
韦春风还在杨虚舟手里,尤明慧不敢过于耽搁,见穆清绝坚持要走,也无可如何。强笑道:“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改天再联系。”
“再见。”
三人坐在车里。看着尤明慧姐妹叫开韦家的大门,让仙仆迎了进去。
明钦凑到穆清绝肩头笑道:“师傅,跑了一天你也累了吧。不如我来驾车如何?”
“好啊。”
穆清绝这一整天基本都在驾着仙车跑来跑去,闻言不觉涌起一丝倦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秦素徽扒到她耳边谑笑道:“这徒儿不错,还知道心疼师傅。”
说话间,明钦跳下仙车,拽开前面的车门,矮身揽住穆清绝的纤腰从御座上抱了出来。
穆清绝娇呼一声,慌忙搂住他的脖颈。明眸中露出一丝甜蜜,轻嗔道:“快放我下来。”
明钦将她放到后排的连椅上,哈哈一笑,砰的一声阖上车门。这才坐回到御座上。开启法阵。他已经有过驾车的经验,做这些事自然是得心应手。
秦素徽呆了一呆,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抱着手臂撇嘴道:“你俩恩爱甜蜜的时候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顾忌一下我的存在好不好?”
穆清绝笑嘻嘻的趴到她身后,揶揄道:“素素这是吃醋了呢?老实说。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钦之的醋?”
秦素徽俏脸生晕,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落人话柄。只好别过脸悻悻地道:“懒得理你。”
穆清绝眼眸一转,挪到明钦身后,打量着灵图上的位置,疑惑道:“钦之,你这是往哪开呀?”
明钦笑了笑,反问道:“你俩想到哪儿去?”
穆清绝柳眉微蹙,一时想不出好的所在,念头微动,随口道:“素素,你去哪儿?”
“随便。”秦素徽看着窗外的景物,幽幽叹了口气。
穆清绝失笑道:“你倒是心大,也不怕我们找个人家把你卖了?”
秦素徽拢了拢额前的发丝,既不回头,也不作声。
明钦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岔口道:“我想回芙蓉园看看,早上走的匆忙,我怕姨娘会担心。”
穆清绝微微沉默,神情露出些许不自然。
明钦这回虽然没有使用光速,但他感知敏锐,车速仍较寻常仙车来得快,至多不过费了顿饭功夫,芙蓉园便映入望中了。
明钦放慢车速,门楼便有当值的青衣社弟子迎候出来。他推开车窗,探头问道:“认得我吗?”
女弟子神色一喜,忙恭身道:“少主,你总算回来了。吴总管亲自询问了好几次,属下怎敢不识?”
说时招手让门楼中的同伴启动机关,耳听的一阵喀嚓之声,高大的木门缓缓打开。
明钦微一点头,直奔听荷楼而去。到了楼外,就见屋里的灯光还亮着,穆清绝顿时大感紧张,期期艾艾的道:“钦之,我怕你娘会不喜欢我。”
明钦停定仙车,摆弄着她的脸庞笑道:“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记得在凤凰馆的时候,师傅的词锋可半点不弱。”
穆清绝懊恼道:“别说了。我就是怕她因为那些话记恨我。”
“那可该怎么办?”明钦摊开双手,装作莫可奈何的样子。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穆清绝后悔不迭,现在到了人家的家里,如果甘婀荷翻脸的话。她可一点天时地利都不占了。
“快下车吧,别想那么多了。没影儿的事。”
明钦莞尔一笑,开解道:“秦姨跟姨娘颇有交情,姨娘的为人,咱们三个要属她接触的最多。大家又没什么恩怨纠葛。多客气几分就是了。”
穆清绝也是头一回面见心上人的母亲,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不管她多尊贵的身份,多深厚的阅历,关心则乱,亦属人之常情。
“复儿回来了吗?”
三人刚刚下车,便见听荷楼中冲出一人,穿一身墨绿色的褙子,容貌俏丽,极有风韵。
“吴姨——”
明钦连忙迎了上去,这女郎就是一枝春吴莺。她一直在听荷楼等候明钦回来,不觉靠在连椅上睡着了,到底修行多年,耳聪目敏,听到仙车的响动自尔警醒过来。
“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穆清绝、秦素徽。”
“好美的女孩子。难怪。”
吴莺似笑非笑的瞄了明钦一眼,心说怪不得让人唤了出去,一走就是一整天,到夜深才回转。
两女对视一眼,大感羞赧。对吴莺的神色实在难以消受。穆清绝跟着喊了声吴姨,秦素徽也只好有样学样。
“夜深露重,两位小姐快请进屋。”
吴莺满心欢喜的将三人迎了进去。穆清绝未见到甘婀荷倒像被延迟问斩了一般,悄悄松了口气。
吴莺热络的道:“两位快请坐。夫人想必已经歇下了。呆会儿我让弟子前去禀告一下,免得她太过悬心。你们都饿了吧,我到厨下坐碗羹汤。两位稍等片刻。”
“不必麻烦了。”秦素徽忙道:“我俩和夫人也是旧识。深夜叨扰,十分不安。若能赐一席之地免受露宿之苦,便感激不尽了。”
“这……好办。”
吴莺招呼明钦道:“复儿,你先带两位姑娘到你房间休息。等我腾出手来再给你收拾一间。这大冷天的,晚上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呢?”
“那就麻烦吴姨了。”
明钦知道两女来回奔走,多半跟他一样,一整天没吃上几口饭。他晚间还吃了尤明慧一顿米粥。当然不想让两女忍冻挨饿。
“不麻烦。招待好客人。”
吴莺对明钦的支应大感满意,摆了摆手快步往厨房去了。
“两位贵客,请随我来吧。”
明钦笑着上前牵起穆清绝的玉手,羞的她挣了一下,自去搂着秦素徽的腰肢咯咯轻笑。
明钦引着两女推门走进昨晚歇息的房间。听荷楼偶尔也会有些客人居住,被褥都是齐备的。
只是甘婀荷待三个徒弟如同家人,给她们预留的房间即便闲置一般也不招待外客。
明钦来得仓促,吴莺自不会当他一般客人看待,和甘婀荷商量了一下,让他暂时住进绛仙的房间。
三仙姑喜好各不相同,瑞仙英武不群,房间里颇为清简,鹊仙则甚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触她的东西。只有绛仙的房间布置的温馨舒适,四壁贴着淡粉色的薄纱,予人以温暖如春的感觉。
穆清绝游目一扫,顿时笑的直不起腰来,“你就住这种地方呀?”
“这是大师姐的房间,咱们可是借住。别给人家弄脏了。”
明钦没好气的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穆清绝笑声顿止,雪兔一般跳了起来,羞的面红耳赤。
秦素徽故作不见,坐到居中的床榻上,脱掉丝履,整理起被褥来。
“好了,我和素素要休息了。你出去吧。”穆清绝眸光融融的下了逐客令。
明钦点了点头,瞄了忙碌的秦素徽一眼,小声道:“师傅不需要暖床的吗?”
穆清绝哎呀一声,推着他往门外赶去,俏脸红扑扑的,凭增了几许艳色。
明钦退到门口,突然探手搂住她的腰肢往怀里一带,穆清绝站立不稳,慌忙伸手推拒抵着明钦的肩头。脚步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转身拐了个弯儿,背后一实,被他结结实实的逼到墙壁上,吻点像急雨一般落到滑腻的肌肤上。
秦素徽铺好被褥回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隐隐有一些微妙的预感。啮了啮粉唇,撩开棉被缩到被窝里。
外间传来一声轻咳,穆清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容上红云密布,发丝散乱,衣衫不整。眸光透着浓重的张皇和羞涩。
吴莺端着两碗羹汤愣在远处,她早就察觉到明钦跟两女关系不浅,只是拿不定哪一个是他的意中人。她匆匆忙忙做了两碗羹汤满心欢喜的端了上来,不料刚上楼梯就看到明钦和穆清绝肢体交缠的一幕。她纵然修为不俗,步声轻微,上得楼来哪能逃过两人的耳目。
明钦拍了拍脑袋,也觉得过于孟浪了。本来两个人郎情妾意,肌肤相亲难免有些把持不住。实在也想不到吴莺上来的如此之快。
却不知吴莺等了一天,早在厨下备好了食材,仙家的器具又是出奇的便捷,做碗羹汤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吴莺缓步上前,将羹汤推给明钦,微笑道:“你给她两个端进去吧。我怕穆姑娘见了我彼此尴尬。你想喝的话呆会儿自己下来。”
“好,多谢吴姨。”
明钦见她设想周到,不由心头感动。
“臭小子。”吴莺笑着在他脸颊上抚了一下,感叹道:“这样也好。先门主一生奔波大事,子嗣单薄。你若能开枝散叶,也是孙氏一门的幸事。”
明钦老脸一红,无意听她绸缪下去,“我过去了。”
明钦闪进房间,抬脚带上木门,只见两女都缩进被窝里默不吭声。秦素徽是闭目假寐,穆清绝脸朝里面,大概是害怕和吴莺照面。
“师傅,秦姨,来喝了汤再睡,还热着呢?”
明钦把汤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拿起汤匙搅了两下,里面有鸟蛋、肉丸,林林总总,香气扑鼻,着实丰盛。
秦素徽闻到粥香,看着腾腾的热气,不觉有些勾动谗虫。迟疑着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