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师姐,这位姑娘也是你门中之人吗?”檀照夕注意到明钦有些异样,饶有兴致的问道。
秦素晖接口道:“她是我外甥女,今天刚到门里来,还有些认生。”
“是么?”檀照夕知道她父亲只得一女,至于同宗姐妹必是有的,却不便究根问底,让人厌烦。
秦素晖又道:“她从小生了场大病,落下个哑疾,性子又有些孤癖,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仙子可不要放在心上。”
“岂敢。岂敢。”
檀照夕听说如此,便不再多话,欠身告了个罪,引着一众弟子缓步而去。
“绿绮、紫绫、你俩分头去请六位长老,为师有大事要与她们相商。”
穆清绝遣退几个弟子,容色稍和,“素晖、紫儿,你们随我进来。”
几人回到议事厅中,谭凝紫机警的阖上房门,秦素晖苦笑道:“我没料到两派来人都见过明公子,真是百密一疏,几乎误了大事。”
厅中陈设甚是清雅,主位摆着一张方桌,正堂悬着一幅卷轴,画的是仙袂飘飘的天女,左右放着几把交椅,几案上还放着残茶。
穆、秦两人隔着方桌落坐,穆清绝打量着明钦道:“这事已经过去了,素素也无须太过自责。只是往后注意一点,不要让两派有所警觉。此次两派乃是有所为而来,六大长老稍时便至。明公子入派的事只好往后放一放。”
“不知什么事这般要紧?”秦素晖心中一奇,谭、明两人也都侧耳静听。
穆清绝轻叹道:“个中原委说来话长,数百年前,修罗之族趁着天家内乱挥师南下,帝释恪守祖训,不肯迁都避祸,兵败殉国之后,诸王虽欲收拾局面,无奈人心浇漓,命数难补,终至于神州陆沉,山河变色。只有几个孤臣孽子倔强于蛮烟瘴雨之间,誓不削发易服。这些个帝释苗裔和南疆几个妖圣积不相能,从来争斗不断。这几个妖圣三界皆闻其名,对于他们的底细却未必清楚。”
“昔日尧舜之时,中夏颇有几个桀骜不驯的人物,人称‘四凶’。当孽龙纵水、妖神兴祸之时,四人总是不肯齐心协力扶保华胄,因此被帝舜流于四夷,正值东君大羿击杀六大妖神,群妖无首,四凶籍着妖蛮之力,自名妖圣,东方禺狨王傲狠,西方牛魔王饕餮,南方鹏魔王浑沌,北方狮狏王穷奇,再加上被海神招作女婿的蛟魔王丹朱和帝舜兄弟象,以及方今声名赫赫的孙行者,结拜作妖界七大圣,当其盛隆时,三界无人能制。”
“七大圣往时各踞一方,遥相呼应,不过自从天庭借着佛法东传的机会,联合灵山大肆诛除西方妖魔,牛魔王的势力几乎荡然无存了。至于什么东夷、西戎久后也都不成气候。只是沧海桑田,无时无变,不但世间生灵,死后三魂各归于天界、地府。便是古城、楼阁或者化于云影,或者深埋黄土,世人津津乐道海市蜃景,真是毫不奇怪的。”
古人说,‘上下四方为宇,往古来今为宙’。所以这宇宙一名实是合空间与时间而言之。世人每于空间的变换易于察知,而于时间的流走不甚在意,大约以一者是物质的,可以目见,一者是无形的,难以触摸吧。然而在广大宇宙中,时间的流走亦和空间的广漠息息相关,没有一者变换而一者静止的。譬如飞升天界看似逾越了天人界域,暗中却也是数百年光阴变换。
三界生灵莫不自生自长,若有一个造物存在。而人类总不满足于这种无所知觉,常欲于生存寻求一个意义。以万物言之,则万物皆从于自然,莫能自外,当然也没有所谓的意义。譬如生、老、病、死也是生命之故常,而佛陀惟以为苦,锐意超脱于宇宙常规之外,道家讲长生久视,也是一样的道理,其中的智能之士孜孜以求,于是造就了一辈神圣仙佛,虽然未足与造化相抗,到底是凌蔑万物,自居于所谓灵长的位置。
自往古以来,有修行了道白日飞升的,也有物故灯灭清魂上浮的,于是便造成这煌煌仙界。其民人也无非从凡间而来,因此这人情物理亦和凡人习知的无多大不同,实是并不奇怪的。
穆清绝又道:“这些年来,狮狏王、禺狨王失了故居之地,因南疆山深林恶,小国众多,都和鹏魔王聚到一处,兵力雄强。摩夷国从前原是一老大帝国,四夷无不宾从,对外政策又极温和,周围小国贪他物产丰饶、往往以内附为荣。可惜被修罗族荼毒一场,又被莽祖的恶党惨虐一度,颇有些醉生梦死的光景。譬如一人家境富裕,当家的偏是个贪婪猥琐之徒,邻国度他外强中干,自要时时欺凌。这三大妖圣颐养多年,久不兴风作浪,至此也有些伸腰蹬腿的意思。”
“禺狨王辟下有一个有鼻国,北边多有帝释后裔聚居,因唤作‘苍梧野’。很不为彼国所容,他今为图自保,向三界天家血裔求助,咱们天汉三派和织女渊源不浅,织女又名天孙,是鸿钧天帝的孙女,和帝释本是血脉相连。本门素来以正道自居,怎能置先祖骨血于不顾。”
帝释天众是天皇帝俊所封,又称天家,为八部天龙之首,八部中龙众是地皇祖龙后裔,天众是皇天鸿钧后裔,后来帝俊退位,他的族裔也都并入天众之中,乃至修罗盛极而衰,一些族类也混入天众。所以如今摩夷国的天众可说是一个很宽泛的指向,毕竟盘古神王开天辟地,三界中谁非其血裔儿孙,又何分鸿钧、帝俊?
秦素晖恍然道:“南疆战事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还误伤了不少边州仙民。不过人说七曜府已经调遣天兵天将陈师边境,震慑宵小,想来有鼻国也该有所收敛,掌门且不必太过担忧。”
穆清绝轻轻摇头,反问道:“倘若有鼻国依然故我,素素以为七曜府又会如何作为?”
“这……”秦素晖沉吟道:“七曜府行事虽则有些不孚人望,但于军国大事上倒还不甚怯懦。昔年与罗刹、鹰吻、竺月、新天等国皆有交锋,总还胜多败少,有鼻国纵然仗着几个妖圣撑腰,难道不怕触怒天庭。”
穆清绝失笑道:“你若把希望寄托到天庭身上,这仗不用打已是输了。以我所见,今日可大不同以往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往时七曜府不惮兵戈,总是他无所顾惜,民气可用。如今么,可就难说了。我看这一回调兵就不是与有鼻国交战的,反是做给自家人看的居多。倘若再有侵扰,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