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第四章胜耶败耶(八)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流光贴着奥尔格勒颜面滑落,奥尔格勒眼睁睁看着鬓角一绺头发被剑光削落,当然,那柄原本会收取自己性命的弯刀也被格挡开来,奥尔格勒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只是能不能劳动夫人,扶在下一把,夫人的营帐雅洁华贵,自然是不愿小王亵渎的,随便给小王找个干净些的所在就成!”。
见奥尔格勒落败之后反而神色从容,青萍倒也心中佩服,只是看了看自己正在轻轻颤抖的右手,微微一笑,喘息道:“妾身也知道这地上脏乱,委屈了殿下,只是妾身实在没有了力气,还请殿下恕罪。”
奥尔格勒不禁苦笑,他跌倒之时勉强转身,此刻才能仰面朝天,幸而如此。否则他的面孔多半会被冰冷的泥水陷住,这却是他掀翻了铜吊子的结果,泉水溅落在篝火和地面上,混合着余烬泥土,使得地面一片狼藉,再加上天气寒冷,不过片刻时间,已经隐隐有结冰的迹象,若真是在这样的泥地上躺一两个时辰,只怕寒气都会侵入到肺腑。当然,若仅只寒冷,奥尔格勒也还自信能撑得住,然而他贵为王子,纵然也有风尘满身的时候,却不意味着他能够习惯一直躺在泥里,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婉言相求,只盼着那位魔帝夫人看在网开一面,略施援手。不料青萍心中恼他适才言语轻佻,再加上长相思药力将消,手足渐觉酥软,更不愿费力去扶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索性便任由他继续躺在地上。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青萍是不会轻易伤害奥尔格勒的性命,然而奥尔格勒的亲卫却并不知晓,眼见殿下突然落败被擒,哪里还能记得奥尔格勒嘱咐他们小心谨慎的命令。一个亲卫突然大踏步从乱石间走来,手里提着一柄长矛,一脚将挡路的一块乱石踢开,他身量高大,行动起来虎虎生风,一转眼间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眼看再绕过两块巨石就可进入阵心,其他武士都凝神屏气,只等他进去和青萍交手,便要沿着他开辟出来的道路跟进来。
青萍却并不着急,眼角余光虽然可以瞥见那武士的动作,却只用长剑支撑着身体,浅笑道:“殿下勿怪,昨日外子回来,便说殿下身为王子,绝不能容忍有人胁迫,必会趁着他与贺楼国师见面之际前来,妾身思前想后,武艺不足防身,故而只得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毒药,虽然侥幸得手。却是让殿下见笑了。”
奥尔格勒瞥了一眼,只见自己那名以勇气见长的亲卫,不知怎么转了两个圈子,却又绕了回去,正急得团团乱转,便苦笑道:“小王如今这副模样,哪有脸笑话夫人呢,请问夫人一句,那《飞烟散》虽然药效不凡,但是小王的屏息本事还是说得过去的,怎么就会被迷倒呢?”
青萍微微一笑,突然一弯腰钻进营帐,丢下长剑,自卧榻下拾起一把略嫌粗糙的手驽,走出账门,也不瞄准,一箭射向阵外,此时,那个高大武士正弯下腰想要搬动一块乱石,青萍所站的位置和他之间明明隔着数块高矮不一,左右参差的乱石,然而不知怎么,这一箭竟是恰好射中他的大腿。弩箭入骨三分,那名武士骤然受伤,忍不住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正在阵外观望的众武士奇奇变色,其中两人按耐不住,一起闯进阵来想要援救同伴,初时还想跃上石顶。然而青萍随手又放了两箭,都是恰到好处,逼得他们不能在上面立足,只能沿着乱石之间的曲折小径行走。这些小径勉强可通行一两人,然而不论向哪个方向,只消走上五六步,就必须穿过只能侧身通行的狭窄罅隙,故而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行走,这样一来,就不免拉开了距离,还未走过一半路程,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被乱石分隔开来,发觉这一点,除了奥尔格勒之外,所有戎人武士都忍不住露出愕然之色,那两名武士更是想要会合,可是明明看到彼此相隔不远,然而绕来绕去,竟始终走不到一处,更别说去救负伤的同伴,三个人竟是一起被困在阵中。
奥尔格勒躺在地上,看到三个亲卫相继陷入乱石阵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这些亲卫,若论骁勇忠诚,自然是千里挑一,若论机智精明,却还差得远了,这也难怪,毕竟他只是王子身份,还没有资格役使族中最精锐的武士,若是伯颜景义没有被俘就好了,他智勇双全,最是自己得用之人。他若在此,纵然不识这奇门阵法,也不会一个接一个地陷落其中。想到此处,奥尔格勒苦笑道:“夫人,萨哈图虽然性子急躁,对小王却是极其忠心的,不知夫人可否让人将他扶出阵去包扎伤势,若是有了伤亡,只怕对夫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美事。”
青萍心道,那个萨哈图想要入阵试探路径的时候,你怎么只想着用言语分散我的注意力,若是我得意忘形,被他闯进阵来,我又该向谁求情呢?心里虽然这样想法,却是口角噙笑道:“殿下爱惜下属,妾身感佩,然而妾身不通戎语,可没有办法指点他们救人,不如我告诉殿下路径,殿下指点他们入阵救人吧?”
奥尔格勒正要答应,却见青萍目光闪烁,心中一动,顿时明了,叹息道:“只怕小王若是开口指点,夫人所说路径就要真真假假,难以判断了,若是夫人竟肯眼睁睁看着小王用戎语指挥下属,小王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夫人放心,我这些亲卫,十之八九都是通晓汉话的,夫人尽管指点,只要言语不大晦涩,他们听得懂的。”
青萍若无其事地道:“殿下说哪里话,妾身怎会怀疑殿下借指点路径之机吩咐属下旁的事情呢?只是这路径繁复的很,汉话译成戎语。恐怕会出差错。”说罢也不耽搁时间,随手向营帐旁边的一块大半风化的岩石上抓了一把,手中顿时多了十几块碎石,将其中一块掷出,恰恰击中一个被困乱石阵中的戎人武士旁边的石块,然后扬声道:“你向前走三步,再向左走半步。”
那名武士疑惑地看向青萍,却不肯移动脚步,奥尔格勒无奈地高声道:“康尔默,你听从许夫人指点,先将萨苏图救出去。”
听到奥尔格勒吩咐,那名武士果然依从青萍的指点行动,青萍只偶尔瞥一眼他的位置,然后信口指点,那名武士在阵中团团乱转,明明前行有路,却偏偏要后退,明明前面的乱石跨步可越,却偏偏只能从旁边绕行,如此这般,直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行到受了弩箭之伤的萨苏图身边。那武士也顾不得欢喜,连忙附身下去,撕下战袍一角,帮同伴取箭裹伤,幸而这弩箭只是下品,箭镝并无倒勾,也没有打造成三棱,所以血流不多,那武士检查之后,用戎语高声说了几句话,却是向众人告知同伴的伤情,青萍虽然听不懂,阵外的那些武士却都松弛下来,显然萨苏图的伤势并不严重。
双手抱起萨苏图,那名武士转身就沿着青萍指点他进来的方法走去,显然他刚才默记了路程,青萍微微一笑,也不焦急,只是一上一下抛起接住手中的碎石,奥尔格勒一直在留心她的举动,见她如此笃定,不禁叹了口气,道:“看来若没有夫人指点,康尔默是不可能走出阵外了?”
青萍瞥了奥尔格勒一眼,笑道:“殿下果然慧眼如电,若是这样容易就能来去自如,这阵法怎么能算得上是武侯秘传。”说罢,信手一掷,一块碎石轻轻击中已经无路可走的康尔默后背,康尔默业已听见奥尔格勒与青萍的对话,只得忍气吞声,沿着碎石落下的方向后退了两步,这一回,青萍似乎懒得开口,只是等他走到歧路,便用碎石指路,不消片刻,康尔默已经抱着萨苏图走出阵外,一看到四周再无那些令人窒息的乱石,康尔默大大的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觉那些散乱的石块之间竟是杀机潜伏,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领受一次那种进退无路,四顾彷惶的感受。
虽然没有机会领教青萍的阵法,然而若非阵法阻隔,奥尔格勒自恃也不会深陷险地,看见康尔默出阵之后的释然神情,顿觉心中一片苦涩,自己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想到此处,他无奈地高声道:“你们在外面等着,不必进来了,我和这位夫人不过是有些误会,很快就会没事的。”
青萍直到此刻,才觉得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她用弩弓射伤奥尔格勒的亲卫,又用阵法威慑众人,就是为了迫奥尔格勒下此命令,这门阵法虽然神妙,却毕竟是死物,又是匆匆布就,若是真正想用阵法应敌,便应随时移动石块改变阵法,才能随机应变,然而她现在根本没有力量变阵,便只能虚张声势,如今奥尔格勒已经放弃破阵的举动,自己才真正控制了局势,否则,在明知道自己不能伤害他的情况下,奥尔格勒完全可以若无其事地等待属下亲卫攻进阵来救援,只怕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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