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二章明月如霜(下)
也看不见那艘轻舟,平烟只觉怅然若失,虽然杨宁和怪责她,但是她自己心中却是惭愧不已,明明知道青萍是无辜受害,自己不仅不能救她,就连帮她报仇也未成功,更和杨宁反目,这一切全因为自己是翠湖的弟子,生平第一次,平烟感觉到宗门对她造成的压力,却是无从摆脱,甚至不愿摆脱。
不知道在燕子矶上孤立了多久,金黄色的月光渐渐黯淡起来,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寒霜,白袍的下摆衣襟业已被寒露秋霜润湿,平烟突然醒觉过来,想不到自己竟然在燕子矶待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平烟一向自负,却也不愿被恨火膺胸的江东高手瞧见,自己在江上出手搭救青萍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如果被人发觉自己曾在燕子矶出现,很有可能顺藤摸瓜,发觉杨宁和青萍的踪迹,如果当真救不了青萍,那么她希望在这个刚烈果决,聪慧韶秀的少女最后的时光里,不会有太多的人打扰,想到此处,她迅速打量四周的环境,幸好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唯一的麻烦就是那条被杨宁斩断的铁链,还有碎成齑粉的那片平坦石地。
略一蹙眉,平烟右掌向下虚拍,一股阴柔至极的掌力渗透到石地上,将和那片破碎的石地相连的几块岩石化成齑粉,既而一拂长袖,一阵和风吹拂而过,那些石粉高高扬起,随即飘落到燕子矶下的江水之中。至于那条铁链,平烟却也当真无法可想。她地真气如水,深沉潜藏,阴柔平和,不像杨宁,还可以将阳刚的真气转化成销铁溶金的三味真火,想要断掉铁链易如反掌,想要接上铁链,却是休想。
正在平烟苦苦思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缕清越柔和的声音道:“你是想把这铁链接起来么?”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平烟身边耳语一般,即使以平烟的冷静镇定,也不禁心中骇然,不过她却忍住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用眼角的余光向身后打量,只是冷冷道:“正是如此,阁下可是有什么法子么?”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存心试探。若非是先天高手,又苦修过阳刚内力,断铁再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来人能够做到,那么对那人地武功路数,便已经略知一二。若是交起手来。也便多了一份胜算。
那人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地在身后响起道:“雕虫小技。姑娘不要见笑。”话音未落,平烟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一条淡淡身影。几乎是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立在自己身侧。平烟顿时明白过来,方才自己没有感觉到这人的存在,肯定是因为他原本立在远处,遥遥将语声送到自己耳边,当然,这并不说明此人武功不及自己,相反地,只凭这人惊鸿一瞥的轻功,已经逼近之时声音大小语速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阵站在一个地方说话,就知道这人的武功绝对不弱于自己,甚至更加高绝。
心中千回百转,平烟转过身去淡淡道:“若蒙相助,感激不尽。”目光落处,已经将那人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人白面微须,相貌端正儒雅,大约四五十岁年纪,鬓角额头上留着岁月的痕迹,一双眸子却是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宛若少年,一身青色夹袍儒衫,质地不过是寻常地缎子,只是剪裁针脚都极为精良,神采气度温和安详,周身上下透出书香的气息,没有一丝修炼过武功的痕迹,既像是世代书香门第的长者,又像是富贵人家地西席宾客,怎么看也看不出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先天高手。
那青衣人对平烟冰寒如剑的目光视而不见,缓步走到岸边,伸出一双皎皎如玉地手掌,分别握住铁链两端合在一起,也不见他如何运气,两截铁链都隐隐发出红色光芒,大约过了一拄香时间,青衣人松开手,那条铁链已经完好如初,接口处毫无缝隙,倒像是从未断过一般。
平烟地目光在铁链上停了一瞬,虽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双眸地瞳孔却已经微微收缩,只凭这青衣人的掌力,便可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不过她地心中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眼前这个青衣人,似乎比起杨宁更值得自己挑战呢,事实上,从见到这个青衣人的第一眼,她便觉得自己的真气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动,恰在这时,那青衣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明晰温和的目光宛若一股清泉涌入心房,平烟不觉真气一凝,满腔的兴奋杀气居然不由自主地沉寂下去,平烟心中微震,瞬时摒去所有负面的情绪,将一颗心凝若冰雪,一呼
间,真气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运转速度,再也不受那青影响。
青衣人目中闪过一缕赞许的光芒,含笑道:“平月寒的弟子果然不凡,能够在《摄魂夺魄》下仍然维系灵台清明,发觉自身的不妥,翠湖出世一系蛰伏六十年,想必会在姑娘的手下发扬光大吧。”
平烟目中闪过惊诧之色,疑惑地问道:“阁下说的是难道是魔门素女宗的《摄魂夺魄》么?”
青衣人明白平烟的迷惑,微笑道:“不错,我方才使用的正是圣门素女宗的《摄魂夺魄》,效果还不差吧。多年以来,就是许多圣门弟子,也都以为素女宗的绝学皆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其实圣门六宗,并无上下之分,素女宗的绝学又岂会落于人后。《蝶恋花》身法冠绝天下,《花想容》心法若是连到极致,可以在天下任意一种内功心法面前不败,而《摄魂夺魄》表面上似乎只是一种精神攻击的邪术,那只是修炼之人不得法,只想用蛮力控制敌人的精神,却不知道人为百灵之首,便是最懦弱的人,内心深处也有不能触及的底线,强行控制人心,效果越好,反噬愈强,反之,若能仿效春雨润物,入夜无声,便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与翠湖的《明心见性》异曲同工,其实《明心见性》若是逆转用来,控制人心的能力和《摄魂夺魄》相比不分上下。”
天下之间,有什么人拥有这样高明的武功,又对魔门和翠湖的绝学廖若指掌,平烟心中灵光一闪,惊道:“你是子静的师父?”话一出口,已经发觉不对,不论辈份地位,自己都不该如此无礼,便恭恭敬敬地敛行礼道:“弟子平烟拜见隐帝前辈。”
这青衣人正是武道宗宗主,四大宗师之中的隐帝西门烈,魔门和翠湖虽然世代为敌,但是翠湖出世一系和武道宗之间却是亦敌亦友,惺惺相惜,更别说西门烈还是子静的恩师,故而平烟执礼甚恭。
青衣人伸手虚扶,含笑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烈字,隐帝之名还是不要提及了。”
平烟心领神会,道:“是,弟子遵命,西门先生。”略一停顿,便又问道:“请问先生,这一次的事情您是否都看在眼里?”语气中已经不免带了几分责难,一想到杨宁和青萍身受之苦,平烟便觉得心中微痛,如果西门烈自始至终都在凶手旁观,那么此人也未免太过凉薄了。
西门烈轻轻一叹,平静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错,子静在岳阳楼一战成名之后,我便跟在他身后了,毕竟他年纪还轻,令人担忧,一直以来,这孩子虽然受尽苦楚,却也不堕师门双亲的威名,我心中很是欢喜,原本已经准备放手。不料子静和青萍竟然又他们跑到金陵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论天下诸侯,以越国公唐家最是无耻,我十分不放心,便也跟了来,虽然没有时时刻刻缀在他们身后,但是大部分的经过却也看到了。你和子静的决战,我却没有去,这是子静的责任,就是我也不能插手,所以那一日宛转阁的惨祸,我是亲眼所见,就连青萍被明月劫走藏到何处,我也心知肚明,只可惜我却有不能出手的苦衷,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想不到那明月的狠毒前所未见,竟让子静和青萍小小年纪便受尽了生离死别的苦痛。”
平烟心中惊怒,又是迷惑不解,隐帝西门烈何等武功身份,当今天下,即便是其他三位宗师,也没有胁迫隐帝至此的实力,他却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心狠呢,当下死死盯住,虽未明言,炯炯目光却已经将质问之意昭示出来。
西门烈苦涩地一笑,欲言又止,抬头看看天际,月影已经西沉,便叹息道:“其中缘故说来话长,这里将成是非之地,不是说话的所在,你随我来吧。”说罢身影轻动,已经身在百丈之外,平烟连忙跟了上去,心中暗自将西门烈的身法和子静相比,只觉得虽然都是《千里一线》的绝顶心法,内里却隐隐不同,西门烈的身法少了几分如火如荼的气势,以及缩地成寸的神妙莫测,却展现出一种翩若惊鸿的逍遥风姿,不经意间已经飘摇千里。
当此之时,燕子矶上寒霜白露涔涔而下,天上明月如霜,地上霜如明月,将这一夜人来人往留下的痕迹全部遮掩住了,再也无人知晓,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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