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一章波澜再起(上)
到这些人都散尽了,从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才起一个人来,却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瘦削青年,身上穿了士卒的衣甲,周身上下都沾染了点点鲜血,胸前衣甲更是从中裂开,剑痕宛然,这一站起身来,倒像是诈尸一般。这个青年起身之后,放眼环视四周片刻,只见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不禁吐了吐舌头,面上露出惊佩羡慕的神色,然后迅速脱去身上的衣甲,露出一身黑色劲装,薄薄的绸衫裹在他略显瘦削的身躯上,勾勒出坟起的肌肉轮廓,令这个青年显得颇为剽悍,而且很明显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一处剑伤,衣甲上面的伤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罢了,在地上躺了半天却只是诈死而已。结束停当之后,这个青年又从腰间解下一条宽如手掌的灰色长带,一折一折打了开来,迎风一抖,披在身上,却原来这条腰带乃是一幅薄如蝉翼的绸帛折叠而成,这一打开,足有两丈长宽。然后这青年几步跑到崖边,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身形舒展开来,斜斜向江心坠去,只落了两三丈,他的双臂突然一震,那一幅灰色绸帛蓦然扬开,被江风鼓起,宛若一把巨伞在空中张开,减缓了他下降的速度,托着他的身躯顺风滑翔,这个青年熟练地移动手臂的方向,在风力相助下,有惊无险地滑落到江心,这时候,各家势力的楼船都已经逃之夭夭,并无人看见这般奇景。
落水之后。这个青年毫不犹豫地丢开那幅绸帛,一头扎入江水,顺风顺水,再露头时已经身在半里之外地下游,这个青年身上的黑色劲装材质似乎有异,水珠一沾即落,似乎不会影响他在水中的动作,就这样游了十几里水程,虽然体力不减。但是寒冷的江水毕竟难耐,这个青年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起来,正在这时,一艘看似寻常的蚱蜢轻舟从江边枯败的芦苇丛中箭一般驶出。在江心划过一个半圆,恰恰停在这青年前面不远。青年见状大喜,几下子游到船边,攀着船舷爬了上去。那船尾低头把舵的船夫头上戴着斗笠,容貌难以瞥见,对这个青年视而不见,等他上船之后便调转船头。径自向下游驶去,船轻水急,不过片刻。已经隐约看到了白鹭洲的影子。
那瘦削青年上船之后。一低头便钻进了船舱。不料脑袋刚伸进去,便觉得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耳中传来地熟悉语声却让他生生停住脚步。
“小四,把身上的水擦干再进来,火炉旁边有干衣裳,快点换上,天气太冷,你武功低微,很容易受寒的。”
狭小的船舱分外前后两舱,中间用一道布帘隔开,前面地船舱中间摆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个煮酒的大铜壶,壶嘴旁边冒着蒸蒸白气,熏得整间船舱都是酒香盎然,炉边放着两三个破旧的蒲团,萧旒一身渔夫装束,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提点了那个瘦削青年一句之后便继续自斟自饮,甲板上放着一包糖炒栗子,和一包油炒花生米,权充下酒菜,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万宝斋大总管此刻和一个寻常渔夫没有任何分别。
那瘦削青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快手快脚地用蒙在自己头上地汗巾拭干身上的水珠,三下五除二地脱去那件劲装,换上火炉旁边一套早已经烘得暖洋洋的粗布衣衫,拉过一个蒲团坐下,随手拿起放在炉边的酒舀子,直接舀了酒狠狠灌了几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道:“好酒,师叔当真会享受,居然在船上藏了一坛三十年地花雕,若非小侄赶得巧,正好赶上帝尊在船上,只怕师叔绝对不会这样大方的。”
萧旒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要大呼小叫,帝尊在后舱调息呢,这次你有机缘为帝尊效力,应当倍感荣宠才是,若是礼数不周,别说我不饶你,你师父不把你逐出门墙才怪呢。”
瘦削青年吐了吐舌头,闷声不响地喝了几舀子酒,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低声问道:“师叔,帝尊没事吧,我在人群中看见他一个人以寡敌众杀了好几个时辰,最后那一剑不仅击杀了越国公世子唐伯山,死在他剑下的唐家护卫士卒就有十几人,可谓博浪一击,震古烁今,只怕四大宗师亲自出手,也未必有如此威势呢?”
萧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帝尊不过是耗力太甚,只要调息几个周天,就没事了,你做地不错,几声大呼小叫就挑起了兵变,不仅给这些敢于围杀我圣门武帝地宵小一个教训,更掩护了帝尊趁乱脱身,论功行赏,不仅帝尊不会亏待你,我那块珍藏了三年地千年温玉就是你的了。”
那青年眼珠一转,谄笑道:“多谢师叔,您老也知道,小四我很早就垂涎那块千年温玉了,不过如果师叔肯再送我两颗夜明珠就更好了。”
萧旒失笑道:“你倒是贪心,罢了,这次你立下大功,回去之后就让你去秘库随便挑选喜欢地东西。”
那青年越发喜出望外,正要表示谢意,耳中突然传来一缕微弱凄厉的呜咽笛声,长长短短,曲不成调,他的神情立刻严肃下来,萧旒更是神色凛然,侧耳细听,那笛声重复了数遍之后,渐渐消散,萧旒从怀中取出一管比寻常竹笛短上一半的小铁笛,凑到唇边,凝神吹奏了片刻,奇怪的是,自始至终,那小铁笛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放下铁笛,萧旒眉宇间露出一片欣然之色,起身转身,向着那道布帘深深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帝尊,前面传来消息,平仙子已经救下青萍小姐。乘舟溯流而上,已经到了燕子坞,属下斗胆,已经下令弟子,让他们请平仙子和青萍小姐在燕子坞等候帝尊。”
萧旒话音未落,杨宁已经掀帘走出,方才最后那一剑他已经是全
,一剑得手,趁乱遁走。又赶了十余里路程,才到内几乎是贼去楼空,调息了小半个时辰。他的真气才恢复到了七八成,虽然看到五色烟花地时候,就知道平烟已经找到了明月的踪迹,但是否能够顺利救出青萍。毕竟还在未定之数,此刻听到确实的消息,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不过他历事已多。性子又极为淡漠,虽然按耐不住走出后舱亲来问讯,眉梢眼角却看不到一缕喜色。
杨宁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渔家少年常穿的粗布衣衫。他的容貌清秀平凡。肤色又略显苍白。一眼看上去,哪里像是不久之前力敌群雄。威震天下的冷酷魔帝,倒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渔家少年,但是萧旒和小四都是目光如炬,仔细瞧去,只觉这个修眉凤眼的少年,眉宇间一片沉静淡漠,仿佛万事不萦于心,一双眼睛幽深冰寒,一眼望不到底,眸光看似黯淡,眼底深处却透着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凛烈光彩,虽然光华内敛,举手抬足之间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地气度。
心中千回百转,或许是知道铁笛传讯不能太过详尽,杨宁并没有向萧询问青萍的情形,略一沉吟,淡淡道:“萧兄,你肯定只杀唐伯山一人,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麻烦么?”
萧旒心中一颤,他认识杨宁虽然时间不长,却知道这个少年的孤傲冷漠天下罕见,若想得他半分亲近信任,只怕豁出性命也不可得,虽然得斋主恩人授意,自己铁了心效忠这个少年,但他从未有过奢望得到这个少年地尊重信任,想不到今日他竟会叫自己一声“萧兄”,对寻常霸主来说,为了拉拢人心,这样的称呼不过寻常而已,可是对这个冰冷无情的少年来说,这一声“萧兄”分量之重,自不待言。
强忍心中激动兴奋,萧旒平静地道:“帝尊放心,这一次一帝三藩越国公联手围攻帝尊,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勉强能够一致行动,不过是唐家仗着地利强行维持罢了,这其中唐伯山就是联盟的关键,一旦他不能控制大局,这种脆弱地联盟立刻就会支离破碎,属下之所以要求帝尊对其他四大势力的主脑人物伤而不杀,只杀唐伯山一人,一来是挑拨离间,二来是为了方便帝尊和青萍小姐离开江东。”
杨宁扬眉不语,萧旒知道杨宁心意,便详细解释道:“帝尊,属下久在江东,知道唐家这一辈的中流砥柱只有唐伯山一人,若杀唐伯山,江东内乱必起,更是断绝了越国公延续唐家滔天权势的莫大希望,越国公必定恨透了与爱子惨死有关地所有人,帝尊固然是首当其冲,幽冀、豫王、王和汉王也将受到波及,唐家和帝尊在赤壁本就有旧恨,此刻不过是又添新仇,倒也无妨,其他人都知道越国公睚眦必报的脾性,怎会放弃落井下石的良机,为了自家利益着想,说不得只好放弃对帝尊地追杀,甚至还会反过头来对付唐家呢。这还只是对唐家和其他势力之间地关系挑拨离间,帝尊可别忘了,春水堂主师冥是什么身份,帝尊在江东这样一场大闹,春水堂不免担上失职之罪,帝尊又是我圣门领袖人物,光明宗虽然有胆量坐视帝尊被人围攻,可还没有胆量真刀真枪地追杀帝尊,虽然师冥没有参与新亭一战,但是他既然出身圣门,就难免受到责罚排挤,经此一事,光明宗和唐家一定会离心离德,这也是帝尊将来一统圣门地最佳契机。”说到此处,萧旒语气微微一顿,目视杨宁微笑不语。
杨宁虽然不擅谋略,但是智慧却不可小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便接着说道:“是否要一统圣门,这件事情将来再说,不过这样一来,在江南除了唐家的嫡系力量之外,再也没有人敢来追杀我和青萍,青萍虽然获救,必然受创不轻,有了光明宗地掩护,我们就可以轻轻轻松松地离开江东了。”
萧旒笑道:“正是如此,光明宗既然和唐家生隙,自然要讨好帝尊,也好多出一条退路,而且江东大乱,我们万宝斋也可以趁机发展势力,帝尊杀了唐家两子,和唐家已经势不两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着唐家内忧外患,自可大作文章,属下听闻帝尊和燕王世子恩怨纠缠,等到幽冀铁骑南下之时,若能将江东双手奉上,想必燕王世子也不好继续强留绿绮小姐了。”
杨宁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想不到萧旒深谋远虑,就连将来营救绿绮的事情也想到了,他原本觉得措手无策,此刻听萧旒娓娓说来,顿觉满天乌云中绽放一线阳光,心中生出无限希望,唇边不觉漏出一缕微笑,淡淡道:“萧兄深谋远虑,子静钦佩万分,我曾听人说过,为上者,不需事必躬亲,只需知人善用,我绿绮姐姐身陷信都,虽然暂且没有危险,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有你替我谋划,或者能够救出绿绮姐姐吧。不过这件事慢慢再说,一会儿见到青萍之后,萧兄就带人离开,别让他人发觉万宝斋和本尊之间的关系,救出青萍之后,本尊便再无牵挂,锦帆会已经龙入大海,陆上再有你们呼应,萧兄足智多谋,伊会主能征善战,双方联手,必定所向披靡,若有难处,尽管说给我知,天下虽大,却没有几人能在本座面前耀武扬威。”
萧旒心中大喜,知道杨宁这样一说,等于是正式承诺接下执掌万宝斋的重责,而不再是从前的若即若离,凭借万宝斋的财力,以及那张渗透到天下四方的情报网,配合一支往来海上如履平地的水军,再有魔帝这样的无双高手为后盾,魔门重兴指日可待,而杨宁方才那几句话,更是明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今之后,自己便是魔帝的左辅右弼,如此荣宠,如此信任,让原本被《锁魂手》折磨得心灰意冷的萧旒,再度涌起难以遏制的雄心壮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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