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仿佛被利刃剖成了两半,刺骨的疼痛从胸口向四肢百骸扩散,更令他万分难过的是,一股从骨子里溢出的麻痒在周身经脉里肆虐,他想伸手去抓,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却连手指都不能移动一下,莫非这就是死亡么,若是死亡都是这样难过,那么做鬼可真是不好受了。好渴啊,咽喉里面好像有一团火焰燃烧,甚至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火辣的气息,并且一呼一吸之间,更是感觉到似乎要断裂一般的痛楚。而不住紧皱双眉,耳边听到嘶哑的吸气声,只是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呢?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将自己的脑袋轻轻扶起,然后干涩的嘴唇感觉到一股清凉,接着玉液琼浆一般的液体缓缓注入口中,他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便再度陷入昏迷。
将林志恒的伤口周身的伤口包扎完毕,又将伤药化入水中给林志恒服下,西门凛伸手试探这少年的脉搏,感觉到脉动开始强劲起来,而且内腑出血已经止住,林志恒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判断林志恒的伤势已经初步稳住,西门凛这才略微放心下来。可是随即心头却涌上更多的烦恼,虽然林志恒的性命已经保住了,但是方才施展无情邪剑对敌的时候,这少年几乎激发了所有潜力,才能够和年长他十余岁的乔长辕两败俱伤,此刻已经是气散功消了。
西门凛将真气渡入林志恒身体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这少年真元大为亏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周身经脉都受到重创,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大半经脉都已经阻塞不通。比起那当胸一剑的外伤,他的内伤才是最令人头痛的,外伤虽重,若是将养数月,就可全无后患,但是内伤如果不迅速医治,只怕这少年一生都只能缠mian病榻,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可是想要治疗这样的内伤,西门凛却是有心无力,这样严重的内伤,凭他的所学,最多也只能令这少年恢复平常人的健康,但是一身功力却是保不住了,而且此刻也无法替林志恒悉心医治,毕竟师冥还在对面虎视眈眈,自己的目标还未达成,不可能心无旁骛地替林志恒疗伤。
只是虽然有这些碍难和许多撒手不管的理由,西门凛还是心有不安,虽然林志恒练了邪剑,即使医治好了,将来也未必能够摒除心魔,甚至一生都可能无法恢复如初,可是如果此刻让西门凛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前途尽毁,生不如死,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的。想到此处,他转头看向杨宁,若非杨宁传授了林志恒无情邪剑,或许这一阵也是血溅江水,可是却未必会有此刻的为难和痛心吧?
目光一转,西门凛看到了杨宁淡漠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昨日杨宁施展“流火回春”手法,暗中救治凌冲的事情,若是比起救人了,杨宁这个嫡系弟子比起自己可是强得多了,想到此处,虽然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一缕酸意,可是保全林志恒的心意还是占了上风,更何况既然是他传授了无情邪剑的心法给志恒,那么若让他着手医治林志恒,应该是得心应手吧?而且,若是他肯出手,不论成与不成,都另有一种好处……
正在西门凛陷入沉思的时候,杨宁感觉到西门凛的注视,侧过头来,也看了一眼林志恒鲜血淋漓的身躯,眼中却是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道:“师叔,他的性命应该无碍吧,我说过他不会有事的,下一阵可不可以想法子让我出战,我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说到最后眼中多了一丝期望,他自己却是想不出如何顺理成章地出战,所以只能希望西门凛可以想出法子来。
听到杨宁淡漠如冰的语声,西门凛不禁心中一寒,他听得出来,杨宁丝毫不关心林志恒的伤势,只要林志恒保住性命,对他来说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至于林志恒是否会从此经脉受损,武功不能再有进步,或者干脆就是武功尽废,这些事情杨宁却是绝对不会关心的。心底感慨着杨宁性情如此凉薄,西门凛面上却是不露出丝毫情绪,只是温和地道:“现在对方不会有什么高手上场,子静不需急躁,到了最后的几阵,江东必定还有高手出现,到时候若没有子静替本座分担压力,只怕本座就是胜了也是惨胜,没有法子震慑江东高手,到时候本座必定会设法让你出阵。这件事先不说了,本座还要多谢贤侄恩德,若非子静传授志恒剑法,只怕这小子纵然胆大包天,也没有法子和胜他许多的乔长辕生死相决。子静果然是天资绝顶,不过是一夜之间,就教出了一个这样出色的弟子,虽然这孩子还没有资格拜在武道宗门下,可是这一点香火之缘,已经足以让他今生今世都受用无穷了。只是此战之后,志恒的经脉已经受到重创,若是无人及时替他疏通经脉,就是最好的结果,从今之后练武都要事倍功半,再也不能修习最高深的武学,若是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怕有不忍言事发生。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辜负了子静对他的期望,还请子静看在本座面上,救他一救,若论救人的本领,本座实在是汗颜无地,子静的本事胜我百倍,还请子静念在和本座的同门情谊,以及和这孩子的一点因缘不吝援手。”
听到西门凛委婉的请求,杨宁心中微动,他虽然和林志恒亲近些,但是不过是几日的情分。纵然传他剑法,一来是因为林志恒已经有了根基,二来则是因为林志恒是幽冀新秀,又和他话语相投,但是这点情分在杨宁心中不过是风生云灭,转眼即逝,月照波心,不留痕迹,插手林志恒和乔长辕的决斗,保住了他一命,在杨宁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所以并没有耗费内力替他医治的打算。
可是听到西门凛这番话,即使是以杨宁的淡漠世情,冰冷的心湖之上也不由掠过一丝波动,目光落到林志恒那苍白如纸的俊秀容颜上,杨宁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缓步走到林志恒身边,没有理会其他几个少年热切的求恳目光,他伸手轻按在林志恒的颈部,感觉到这少年的脉动急促紊乱。肌肤触手,更是有些滚烫,而红润的肌肤之下,年轻健康的肌肉却因为痛苦而不停地颤抖,让这少年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也不禁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杨宁目光仿佛凝固了一般,盯着林志恒的面容看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冷冷道:“将他送到舱中,我会救他。”说罢,也不理会众少年的欢呼声,拂袖向舱内走去。
西门凛心知杨宁答应替林志恒疗伤实在是极为勉强,毕竟接下来可能有数场大战,让这个嗜武如狂的少年此刻在疗伤上面消耗费功力,必然是很不愿意的,可是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却又知道杨宁实在是一诺千金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会全力以赴,所以目视着杨宁的背影隐没在船舱门口,他只觉心中一宽,欣然道:“秦珏,你送志恒进去,听候子静公子吩咐,不必出来了。”
原本和林志恒一起前去浮台的那个少年闻声应诺,想到八个兄弟同来江南,自己却可能是唯一没有机会上阵的人,纵然很高兴杨宁肯出手搭救林志恒,眼中依旧忍不住闪过无边的苦涩,但是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高声应诺,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林志恒,唯恐触动了同伴的伤势,匆匆向舱内走去。
林志恒的伤势交给了杨宁处理,西门凛敛去心中的复杂情绪,转过身去,看向对面负手伫立在统军亭之内,正侧耳听着一个侍卫禀报着什么的师冥,西门凛眼中闪过一缕冰寒的杀机,然后朗声道:“多谢师候爷宽容,允许本座从容救治下属,本座感激不尽,延误的时光已经很多了,本座已经决定第六阵由他们二人出战,不知道候爷派那一位下场指教呢?”语声平和清朗,仿佛方才的两阵,并非是鲜血飞溅一般的。
师冥自然不会忽视西门凛眼中的杀机,但是却是故意忽略不见,目光在西门凛所指的两个少年身上一转,只见这两个少年神采飞扬,斗志昂扬,丝毫没有畏惧担忧之色,想必方才林志恒的悍勇让他们与有荣焉,乔长辕第四阵占据的优势已经被生生抵消了,不由心中轻叹,表面上却也是含笑道:“西门统领已经出言挑战了,不知道哪位朋友愿意出手指点一下这两位小兄弟?”
他已经决定这一阵不指定任何一人出战,己方已经气馁,若是强行指定,那人若是心中生出惧意,反而不美,与其如此,不如让有心一战的人主动请缨,这样才有扳回一局的希望。毕竟他所谋深远,在这样两个少年面前,他还不想派上心腹高手,以免让西门凛心生忌惮。只是虽然如此,师冥的目光却是忍不住向那些水寇望去,毕竟乔长辕是白道高手,而且已经应战两阵,这一阵论情论理,都应该是由黑道派出高手应战了。
感觉到师冥目光中的深意,许多有名的水寇却都是低下头去,虽然这两个少年未必有刚才的林志恒那样棘手,可是许多水寇都有自知之明,他们武功不及乔长辕,贸然出战,胜负只怕难以预料,故而不愿上去出丑。更何况林志恒那种惨烈的报仇手段也让这些人心中打怵,所以江水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是无人应战。见此情状,师冥脸色渐渐有些青黑,一声冷哼,正欲出言点将,却见一艘悬着飞鱼旗帜的战船上面,一个矮胖汉子走出行列,拱手做了一个罗圈揖,笑眯眯地道:“诸位兄弟不愿意和小孩子计较,阎某看了半天,觉得腹内空空,却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的心肝最是香甜,不知道诸位可否让阎某占点便宜么?”
看到这胖子请战,不仅是江水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就是师冥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这胖子名叫阎铎,是六大寇之中排在第三位的飞鱼堂的三堂主,这胖子相貌看上去和蔼可亲,心肠却最是狠毒,尤其令人诟病的是,此人贪财好色,凶残嗜杀,尤其喜爱食人心肝。虽然遇到灾荒战乱之年,易子而食的惨剧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这等全无人性的恶徒依旧是人人都看不顺眼的,就是在飞鱼堂里面,也有许多和这胖子不合的人,只不过这胖子阴险狠辣,又是飞鱼堂堂主朱舜的师弟,所以竟是无人敢和他为难。
不过此人虽然恶毒,师冥却也不曾把他当成一回事,令师冥惊奇的是,根据春水堂收集的情报,这胖子素来欺软怕硬,背后下绊子,暗地里捅刀子,自然是一马争先,这种明刀明枪的厮杀,此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今日这人主动挑战,实在令师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目视秋素华,毕竟对于眼前这些水贼强寇,掌管春水堂情报收集整理的秋素华比他要了解更多,秋素华先是微微蹙眉,忽地秋波闪动,走到师冥身边低声耳语,师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朗声道:“三堂主既有此意,本侯岂能阻拦,若三堂主取胜此阵,本侯必有厚报。”
听到师冥的许诺,不仅飞鱼堂上下都是喜形于色,就是其他水寇也都是欣羡无比,以师冥的权势,一旦得到他的荫庇,那么江水上下就可以纵横往来,再无敌手,许多水寇中的高手眼睛都已经红了,各自后悔没有主动请战,毕竟幽冀的报复再可怕也是很遥远的事情,而他们终究是要在越国公的势力范围里面讨生活的。
阎铎对师冥的许诺却只是淡淡一晒,眯缝着双眼,抬头望天,刺眼的阳光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只是却比不上他的心痛,伸手握紧了弯刀刀柄,喝令麾下的亲信水贼驾舟驶向浮台,唯有鲜血才能让他消洱心中的怨恨。
林志恒昨夜杀死那个年轻水寇,在他身上得到一筒“梨花针”和一囊美酒,但他毕竟年轻,却未想到一个寻常水寇怎会有这样贵重的暗器和如此精致的酒囊,只因那个水寇并非常人,虽然无人知晓,但是他却是阎铎的儿子。
阎铎少年之时就已经是乡中无赖,仗着一身强横的外家功夫称霸乡里,因为得罪了强梁才被迫背井离乡,那时他已经娶了妻子,新婚还不及三月。离开家乡之后,阎铎有幸拜入异人门墙,等他学成武功回乡报仇的时候,却发觉家乡已经被乱军屠戮,生人百不余一,父母妻子都已经亡故,更从九死一生的族人口中得知自己有个离家之后才出生的儿子,只是不幸在战火中失散了。当时大陈尚未立国,天下混战连连,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离散在外,多半是有死无生,无奈之下,阎铎最后只能洒泪而别,从此再也没有回去那个伤心之地。
之后二十余年,阎铎改了名字,在江水之上为寇,从走单帮到有了自己的小小势力,最后依附飞鱼堂,随师兄创出了一片基业,这一路几乎是用鲜血和白骨铺成的,他杀人如麻,再加上生性阴狠,贪财好色,仇人遍地,若非有飞鱼堂作为后盾,只怕早就被人杀了。他深知这一点,所以费心竭力,替飞鱼堂出尽死力,虽然他练武较晚,武功难以大成,但是因为心机狠毒,阴险狡诈,往往能够立下别人难以想象的功劳。凭着这些功劳和飞鱼堂主朱舜的同门关系,最后稳稳占据了三堂主的宝座,手掌实权,睥睨江水。他也知道结仇甚多,索性不肯娶妻生子,免得日后受到牵累,所以在他无意中发觉新近入伙的一个青年像极了自己结发妻子,并且身上带着自己当年留给妻子的信物的时候,心中的惶恐胜过了欢喜。他知道自己名声极坏,不愿牵累了儿子,反复思量之下,并没有父子相认,只是暗中照顾栽培。父子天性,虽然阎铎就是在飞鱼堂之中也是名声极坏,但是那青年还是极为感激阎铎的宠信,甚至为了立功主动要求监视幽冀一行的动静,结果却死在了林志恒的剑下。
阎铎虽然人品并无可取之处,但是父子天性却是终究不能泯灭的,为了这个儿子,他明知道这一次东阳侯号召会盟,里面还有整合水道势力的深意,还是支持朱舜参与会盟,为了儿子将来能够走上正途,即使明知道一旦飞鱼堂被招安之后,像自己这种民怨沸腾的恶人多半会成为唐家收买人心的牺牲品,他也不曾暗中阻挠唐家的渗透举动。可是所有的希望都在昨夜成了泡影,原本希望儿子多立些功劳,将来能够得到唐家的重视,结果却是看到了儿子冰冷的尸体。
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幽冀来人的手中,他便立下了不死无休的血誓。如今林志恒重伤暂退,凭着他的判断,多半是不能活了,就是现在不死,也逃不过之后的厮杀,但是只是如此还不能平息阎铎心中的怨恨,所以才会迁怒即将出战的两个少年,他之所以主动挑战,就是想亲手杀了和林志恒身份相等的两个少年,不仅可以快意恩仇,还可以进一步打击西门凛。能够看着幽冀一行的败亡,已经是他心中唯一的愿望了。
看着缓缓走上浮台的阎铎,西门凛眉头深锁,虽然对于六大寇的头面人物,他几乎是了若指掌,自然清楚这个阎铎武功其实不算出众,胜负不过在伯仲之间,可是为什么看到那一贯沉溺色与权力的矮胖子脸上淡漠的神情的时候,自己心中竟会生出无比的寒意呢?
船舱之内,杨宁并未留心战局已经再起,一边缓缓走向自己居住的船舱,一边微微蹙眉,想着应该如何救治林志恒。其实杨宁传授给他的心法,并非无情邪剑的真正心法,并没有那种难以控制的害处,如果林志恒正常施展剑法,绝不会弄到如今这种地步,只是这少年竟然凭着一腔热血,毫不顾虑自身的极限,强行将丹田真气全部激发,无形中暗合了激发人体潜力的秘法,再加上和敌人拼个两败俱伤,真元消耗殆尽耗尽,才落到如此下场。别说他修炼的武功其实也沾了一个邪字,就是他原本修炼的是世间最平和中正的内功心法,以他这等横冲直撞的运气法子,只怕也会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林志恒内伤虽然严重,但是武道宗本是邪派武功之宗,自然有无数医治这等伤势的法子,只是缓不济急,既无岐黄名手相助,又无灵丹妙药相辅,这些法子现在多半都不能用,唯一能够救治林志恒的法子就是以本身真元替他疗伤,只是这样一来对自身不免十分伤损,所以杨宁直到此刻仍是犹豫不决。难以决定究竟是先压制住林志恒的伤势,日后再设法调治,还是不惜真元,替这少年疗伤。
心思千回百转,不知不觉间,杨宁已经走到自己居住多日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目光无意一扫,瞧见桌子上面多了一本精心装订好的小册子,不由心中一动,上前伸手拿起,只见素白的封面上写着端凝厚重的三个大字——山海经,杨宁细细品味这陌生的笔迹,只觉藏锋内敛,笔划勾挑透着隐隐的峥嵘,翻开封面,扉页上面书写着西门凛曾经为自己讲解过的那首五律,墨迹犹新。
“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志。俱至虞渊下,似若无胜负。神力既殊妙,倾河焉足有!馀迹寄邓林,功竟在身後。”杨宁轻轻吟诵一遍,再翻下去,下面已经是熟悉至极的字迹,这正是昨日他一时兴起,亲手抄录的山海经,不知什么时候,西门凛竟然替他装订成册,轻轻翻动书页,不知不觉间,双目已经有些湿热,连忙伸手拭去,不肯让泪花滴落,冰冷无情的心灵却仿佛浸在一溪清泉里面,无限的畅美感受洋溢在肺腑之中,杨宁缓缓放下书册,原本淡漠冰冷的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丝暖意。
这时候,那叫做秦珏的少年已经抱着林志恒走了进来,眼中满是期望和忧虑,这一路走来,他几乎能够感觉到林志恒的生命缓缓流逝,望着林志恒越来越憔悴苍白的神色,他几乎都不相信西门凛说过林志恒的性命已经无碍的判断了,虽然眼前这位子静公子武功高强,可是他当真能够救治这样严重的伤势么?难道这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的少年,当真比西门统领还要厉害么?
耳中听到秦珏有些犹豫的脚步声,杨宁也不回头,淡淡道:“把他放到榻上,你到外面守着,不得我命,不许擅入。”
秦珏连忙将林志恒放到靠着门口的软榻上面,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杨宁目光落到林志恒身上,不由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不救人救到底,但是那悔意却是一闪而逝,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后悔,这也是娘亲的谆谆教导,现在还是着手救人吧,轻叹一声,将林志恒身躯扶起,缓缓一指点向林志恒的百会穴,一缕冰寒的真气透顶而入,林志恒紧皱的双眉似乎放松了许多,杨宁神色凛若冰雪,继续沿着后顶、强间、脑户、风府等督脉重穴接连点去,点完督脉三十处大穴,又向任脉、冲脉、带脉等奇经八脉上的重穴以一点去,或轻或重,或缓或疾,轻时沾体而已,重时可裂金石,缓时落如莲花,疾时快若星电,直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将林志恒周身大穴一一点过。杨宁额头渗出滴滴汗水,面色开始有些苍白,点每一处穴道的时候,他都要将自身真气注入林志恒体内,自然是耗力不小。这是武道宗秘传点穴手法《妙手搜魂》,可将周身穴道一一打通,只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恢复如初,但是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杨宁的疗伤过程顺利进行了。
一手按在林志恒背心,杨宁盘膝坐在林志恒身后,缓缓将真元渡入林志恒体内,只是他心中仍有顾忌,他是绝对不肯将安危托于人手的,所以仍然留下部分内力和心神防范未然,只用了大半心力替林志恒疗伤,幸好昨日他传授林志恒武功的时候,将他的内功心法摸得通透,所以进展倒是极为顺利。不过片刻,就已经疏通了大半经脉。
杨宁使用的疗伤心法乃是只有武道宗嫡传弟子才能习练的秘传心法——《日月同寿》,这种心法是用自身真元替伤者修复经脉,练武之人都知道,真气消耗殆尽,不过是休息一两日就可恢复,但是真元的损耗,就是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恢复,所以这种疗伤心法很少有人使用,武道宗历代弟子,许多人一生也未必用过一次,可是这次杨宁却是用在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少年身上,也是这种心法创成之后的异数了。一来杨宁不耐烦用细水长流的方式慢慢替林志恒调理经脉,二来他也知道对决之后必定还有恶战,若是需要逃命,这少年奔波之中伤势必定加重,不如先解除了这隐患才好,免得将来无法救治,最关键的原因,却是杨宁自负天资,纵然损耗些真元,也不用多少时间就可恢复如初。他终究是年轻气盛,只为了当做亲人的西门凛的请求,就不惜牺牲救治林志恒,若是大了几岁年纪,多经历些世事,只怕就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了。
虽然明知道外面双方正在对决,不知何时就会开始混战,但是杨宁一旦凝神静气,就再也没有一丝杂念,虽然进展极快,但是他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放慢了速度,只是将苦心修炼得来的真元丝丝缕缕送入林志恒的体内,引导林志恒散入周身经脉的紊乱真气回归丹田气海,循经缓行,固本培元,绝不肯冒进,免得伤了林志恒已经十分脆弱的经脉,损了根基。武道宗秘传的心法自然是神妙无比,随着杨宁的真气流注贯通了林志恒的周身经脉,林志恒苍白的容颜上多了一抹血色,肌肤也渐渐出现了润泽的光芒,不再是方才憔悴枯涩的模样。
可是杨宁不仅没有放宽心思,反而不禁皱起眉来,他能够感觉到林志恒的经脉里面渐渐多了一种阻力,那些被他相助收归经脉的真气激荡冲突,竟是有再度溃散的迹象,可见林志恒这一次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乔长辕那一剑蕴藏的真气粉碎了林志恒的护身真气,而之后林志恒奋起余勇的一击,更是雪上加霜。心中暗叹一声,他的性子本就是遇强愈强,故而杨宁不仅没有放弃的念头,反而生出定要救治林志恒的决心,他既然已经决定出手,那么就绝不能半途而废。再也顾不得自身的安危,只留了一缕真气护着心脉,杨宁另一手按在了林志恒的命门穴上,将全部真元都注入林志恒体内,几乎是转瞬之间,杨宁的面色已经苍白如雪。<>